因为心里存着事,玉格睡得并不熟,五更二点的更声敲响的时候,玉格便醒来叫五姐儿和六姐儿起床。

“这么早?天还没亮呢。”六姐儿抱着被子赖床。

五姐儿也道:“玉格儿,这么早还没开禁呢。”

玉格已经起床开始添衣服,“嗯,等咱们洗漱好要出门的时候就开禁了,今儿事有些多,快起吧,今儿咱们在外面玩到阿玛散值回家。”

五姐儿和六姐儿被**得努力爬了起来,玉格去外头烧水。

等三人洗漱完毕,外头正好传来五更三点的更声,六姐儿为这个巧合嘻嘻笑了两声。

玉格取了两顶自己的帽子递给五姐儿和六姐儿,“戴上帽子,怕一会下雪。”

五姐儿和六姐儿也不嫌弃,贫穷人家其实不大分什么汉装旗袍,甚至不分男装女装,寒冬腊月里能有厚衣服御寒就不易了。

两人都是用半旧不旧的红绳盘了个圆髻,戴帽子极方便妥当。

五姐儿戴上帽子,问,“咱们今儿不回家吃饭么?”

六姐儿一拍掌,“对啊,我竟忘了这事!”说完又纠结起来,“难得能出去松快一日。”

玉格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晃了晃,里头响起铜板碰撞的声音。

“放心,饿不着。”

六姐儿惊呆了,“玉格儿,你哪儿来的钱?”

“打络子卖给货郎赚的。”

打络子就是盘长结,她还是同六姐儿学的。

她自小被拘在家里,但也不是完全封闭,她会算账后,货郎上门,陈氏会把绣活儿给她,让她同货郎结算,所以她也趁机要了材料,慢慢打络子赚钱。

六姐儿眨了眨眼,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来历,男孩子也能打络子吗?

三人说话这会功夫,陈氏屋子里亮起了灯。

多尔济辰正应卯,往常提前半个时辰准备,辰初起床就够了,不过陈氏想着官学里辰初签到,所以又提前了半个时辰,便是卯正,也就是五更三点,开禁的时候。

玉格领着五姐儿和六姐儿到东梢间门口。

陈氏一开门看见他们三个吃了一惊,“玉格儿?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玉格道:“额娘再睡会儿吧,我和两个姐姐去就行,昨个儿您和阿玛也累了一日。”

陈氏嘴唇动了动,昨个儿他们将将赶在宵禁前回家,等回到家洗漱上炕,老爷还辗转了大半夜才睡着,她倒是没什么,就是心疼老爷。

陈氏有些犹豫。

玉格笑道:“额娘,儿子也不小了,再说还有两个姐姐同我一道儿,我昨儿在官学里认识了一位朋友,今儿得好好告别,我们申正回来,您别担心。”

“申正?那么晚?”陈氏立马不赞同道。

玉格只道:“额娘,今时不同往日,您总得让儿子出去见见世面,或许能想到别的法子。”

一句今时不同往日叫陈氏没了话说,叹了一声,要回屋给她拿钱。

玉格没有拦她,五姐儿和六姐儿对视一眼,也没说话。

陈氏给了玉格五个铜板,玉格道了谢,领着五姐儿和六姐儿出了门。

一出门,六姐儿就憋不住了,“家里正是没钱的时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玉格笑着道:“这钱我有用处。”

六姐儿还要再问,五姐儿拉住她道:“玉格儿肯定是有打算的。”

玉格笑着点点头,“是有些想法,不过也、嗯,还不是很确定,所以得今儿四处走走瞧瞧,好生看过后,才能同你们说。”

六姐儿脑筋活络,一下子想到了昨儿傍晚玉格同阿玛说的事,“你想要做买卖?”

“阿玛不是不答应么?”六姐儿刚说完,又替玉格发起愁来,“这几个钱怎么够?”

玉格一边领着她们往外走,一边回道:“节流不如开源,那么大笔银子,一味靠节俭是没有办法的,阿玛不同意我做买卖,一来是从商,名声上不好听;二来阿玛自个儿要到衙门当差,怕我撑不起这摊事儿;三来做买卖风险大,阿玛怕我亏了本钱。”

六姐儿性子急,又问,“你打算做什么买卖?”

玉格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前头看。

随着开禁,路上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出门当差办事的人,还有挑着担子背着柳条筐卖早点的货郎,和各家出门买早点的妇人。

六姐儿盯着货郎掀开白布露出的糖三角,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卖早点么?”

玉格拖长声音嗯了一声,笑道:“备选之一吧。”

六姐儿眨眨眼,备选之一是什么意思。

玉格已经走上前问价,“糖三角怎么卖?”

货郎热情的招呼道:“三文钱一块,刚出炉的糖三角,甜的呢。”

“玉格儿。”五姐儿拉了拉玉格的袖角,额娘拢共就给了五文钱。

货郎察觉五姐儿的动作,又掀开另一边担子的白布,笑着介绍道:“姑娘若是不喜甜,我这儿还有椒盐卷子,也香得很呢,只要两文钱,还有硬面饽饽,只要一文钱一个。”

五姐儿抿紧嘴不吭声,好像不张嘴,就闻不见饽饽的香气一样。

六姐儿目露着急,想劝,又怕让玉格失了脸面。

玉格把三样吃食都看了一遍,道:“东西看着还不错,只是你做这么多样东西,又要这么早挑出来卖,黑灯瞎火的,这味道?”

玉格有些担忧货郎的手艺。

货郎连忙道:“这不是自己家里做的,是在正阳街李氏蒸锅铺拿的货,那都是多少年的老字号了,您放心,味道错不了!”

玉格又道:“我要一个糖三角、一个椒盐卷子,能不能送我一个硬面饽饽?”

货郎有些为难,“小客官,我这是小本买卖,您买这些,我拢共也没挣到一文钱。”

玉格表示不信,“您这样挑着货卖,又不要铺面费。”

货郎道:“虽不要铺面费,可我这本钱也比蒸锅铺子高不是?又要交税,若是遇到不好的。”

货郎言辞含糊的往胡同口的栅栏处瞥了一眼,发苦道:“唉,也就是挣个辛苦钱,勉强糊口罢了。”

玉格笑笑也不勉强,转身就要走。

货郎又连忙唤道:“哎哎哎,小客官等等,唉,卖您了,我这也是今儿头一桩买卖,就当开张大吉了。”

货郎手脚利落的捡好饽饽,递到五姐儿手上。

玉格数了钱给他,货郎接过钱,又挑着担子继续走街串巷的叫卖。

玉格注意到他走的,和前头两个和他卖同样东西的货郎不是一个方向。

五姐儿站在原地,双目直直的看着手里捧着的饽饽,一动也不敢动。

六姐儿嘶嘶的抽着气,震惊于玉格花钱的大手大脚,又被从未吃过的饽饽馋得不行。

玉格回过头,把每样都撕成小块,混在一起,笑着劝道:“吃吧,咱们这是考查市场呢。”

撕开后才发现里头的糖心少得可怜,玉格把一块带着糖心的面皮塞到六姐儿嘴里,六姐儿连忙双手接住,抱怨一句,“太贵了,这也太贵了!”而后格外珍惜的小口小口的吃。

玉格又喂了一块给五姐儿,不待五姐儿说话,自己也捡了一块带糖的,催促道:“咱们得快些走,不然赶不及去官学了。”

五姐儿两个生怕误了玉格的事,不敢再多说。

从她们所在的棺材胡同往东走,是更靠近皇城的承恩胡同,镶蓝旗里显贵体面的人家,大多都住在这一处。

而玉格的目的地是这胡同里最气派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