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月十一日,明儿就是大姐儿出嫁成亲的日子了。

从红福记开张到现在,先是忙开张,后又设计新样式、画老房子的图纸、忙贵宾卡、再盘铺子,再到宣传贵宾卡一连串的事,忙得红福记上上下下都抽不开身。

家里头的房子已经重新建好了,大姐儿的嫁妆也已经准备好了,但玉格和三姐儿却一直没能抽出空儿来回去瞧过。

明儿就是正日子,今儿怎么着也得回去瞧瞧,再在家里住一晚,等明儿送了大姐儿出嫁,后日再回来。

为了能走开两日,三姐儿从前日起就把大妮带在身边**,这会儿临出门了,还是哪里都放不下心,絮絮叨叨的提醒这儿重复那儿,生怕有一星半点遗漏。

毕竟连着两日,红福记都没有一个主事人。

四姐儿昨儿学完画就直接回了棺材胡同。

五姐儿和六姐儿年纪小,而且也是要回去送长姐出嫁的,这会儿正手挽手,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

玉格走到店门口面朝街市负手等着,这会儿虽然天时还早,但天光已经大亮,街市上熙熙攘攘,生气十足,是一天里最好最有活力的时候。

玉格的目光扫过挑担的力夫,力夫肩上吃力,脸上却带着笑,步子也极沉稳有力;又扫过守着大蒸屉的小贩,蒸腾的白气中,一个个馒头显得那样白胖可爱,小贩的笑也是温暖真诚,吆喝声响亮无比;再有赶着驴车的老伯,挎着菜篮的婶娘……

真好啊。

忙碌而平凡,踏实又平淡的大多数人的生活。

隔壁,金掌柜的也正站到店门口,瞧到玉格,笑着招呼道:“玉小弟早啊。”

“金掌柜早。”玉格笑着回礼,于他们这样专做富人生意的店铺,有时是大多数,但有时也可以不做大多数。

头一件,每日开店营业的时辰就同小商小贩不同。

“玉小弟,老金。”是另一旁的郭掌柜出来了。

两人笑着回礼见过,正巧这时两个商贩到酒楼里送货,点头哈腰的向郭掌柜问好,郭掌柜随意的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玉格瞧着两个商贩自见到郭掌柜就没直起来的腰,心底的愉悦平静淡了几分,正要和两人说自己要回家一趟,有劳他们看顾两日的事,外头一队兵马穿街过市,不顾两旁被惊倒的百姓、掀翻的菜筐,快马加鞭,直奔阜成门而去。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金掌柜走过来问郭掌柜。

他那处消息最灵通,昨儿知道了他们一个贵宾卡卖一百两银子的事,便联合锦绣坊和荟和古玩寻到了金掌柜,扯出一摊子利太大、小心犯了众怒的话,又保证之前的收益他们不分账,之后出人力物力撑场子,硬是掺了一脚进来。

所以往后贵宾卡的买卖,红福记、鑫顺阁、清风斋各占两成,余下四成他们三家平分。

尽管如此,郭掌柜这会儿瞧金掌柜还是很有些不顺眼,“这么早,我上哪儿给你打听去?”

这么刺了一句后,又道:“不过往阜成门去,不是煤矿,那就是流民的事儿了,这一阵子,那处就这两件事。”

玉格点点头,这两件事她也知道,原本张家村不少人打算三月就回去的,只是玉格家连着装铺子建房子装铺子,这才耽误到现在。

金掌柜也没太在意的哦了一声,玉格转回身,又猛地转回头,“不对,没听说煤矿上出了什么大事,流民也在城外逗留许久,怎么突然就去得这么急了?”

金掌柜摇头,他那处的客人可不聊这些。

郭掌柜皱眉想了一会儿,“好像是隐隐听说过外头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金掌柜叹气,“那这月又要多交劳什子的杂税了。”

“再瞧瞧。”玉格倒不担心税,只是觉得就算流民多了,上头不下令,不急,下头的官兵是不会这么迅速的行动起来的,问题就是这个上头,会是……多上头呢。

“玉格?”五姐儿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要出发了。

玉格道:“你们先回去,我晚一点儿再来。”

五姐儿和六姐儿见她神色间有些凝重,不敢多问多劝,只点了点头,看向三姐儿。

三姐儿想了想,道:“你们两个跟着满仓先回去,我陪玉格晚点儿回去。”

“好。”五姐儿和六姐儿点头,跟着张满仓走了。

三姐儿站在玉格身旁,陪她一起瞧了瞧街上扶菜筐捡菜叶的商贩们,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回到铺子里,带着大妮继续打扫清点各样东西。

过了一会儿,三姐儿把玉格拉到新买的两间铺面里,靠门的位置放着一个小杌子,三姐儿把她按到小杌子上坐下,道:“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不过你坐这儿看,也能看得着,还又挡风,又不至于累着腿。”

玉格笑着道了一声谢,三姐儿弯了弯唇,又自去忙了。

也就两刻钟左右,一队官兵护着十几辆粮车,急急忙忙、风驰电掣的往城外去。

玉格霍然起身,十几辆车的粮食,这手笔、这上头就很上头了。

玉格起身走到外头,外头金掌柜和郭掌柜已经站着瞧了好一会儿了,见到玉格出来,金掌柜道:“我数了数,足足有十七辆粮车,这必定是为着流民的事儿了,只是、怎么、这怎么突然就这么急了?这都多久了,才急?”

金掌柜满脑袋疑惑,郭掌柜往自己酒楼里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咱们里头说话。”

金掌柜不明所以的瞧了他一眼,又看向玉格,玉格已经迈步跟了过去,金掌柜摸了摸后脑勺,也忙跟上。

“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沉着脸,就是再多流民与咱们也不过多交些税钱,这是京城呢,你们还害怕一群流民攻进来了不成?”

郭掌柜视线轻飘飘的从金掌柜头顶飘过,直接无视他,示意玉格坐下,又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

“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事儿不寻常,这么多粮食若没有上头的话,没人敢做这个主,我已经让人去各处城门打听消息了,若是不止咱们这处,那事情就更大了。”

金掌柜不用郭掌柜招呼,也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正要提壶倒水,听到这话,动作顿住,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你说的上头是……”

金掌柜伸出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朝上头指了指。

“嗯。”郭掌柜瞥了他一眼,淡声应道。

“唉,”金掌柜真切的烦恼起来,“这上头没了银子,又该来放咱们的血了。”

金掌柜说完,想到玉格年纪小,便解释道:“你是不知道这、咳,上头的手段,康熙十五年上头缺银子用,竟现拟一个劳什子市房税出来,不论你店里头卖的什么,总之每间门面交二钱银子,那年多少人恨不得现把铺面赁出去,尤其是那种只有一间小铺面卖饽饽豆汁的,啧。”①

金掌柜同情的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接着道:“上头大约也知道不好,当时便说了,这税只征一年,以后都不再收。”

金掌柜说着,想要讥讽的笑,想到不恭敬,又连忙掩下,只摊了摊手,说不清什么情绪的道:“结果康熙二十年,也就五年,上说国用不给,要再征一年房税,这回添了条优免的政策,说什么村落草房还有什么在镇鳏寡孤独的人,少征一间门面房屋钱。”①

“你听明白了,这回是门面、房屋钱。”金掌柜又摊了摊手。

“加了这么条优免,好了,税钱也变了,”金掌柜伸出四个手指头,“变四钱银子一间了。”

这里外里的,割得比上次还狠。

玉格轻叹了口气,“真正落实下来,只怕比四钱银子还要多吧。”

金掌柜点头,“唉,可不是,上头说门面房屋钱,可到了下头,还多了‘廊钞’和‘棚租’,你听听,长廊和草棚,竟然也成门面房屋了。”①

三人闲话着,郭掌柜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别处如何?”金掌柜出声问道,但见郭掌柜沉着脸,其实心里也有答案了。

果然,郭掌柜道:“外城的还不知道,不过咱们内城,八旗官兵都出动了,按旗分在城外三处煮粥赈济,由佟国维佟大人和明珠明大人负责主理。”②

金掌柜皱着眉头转了转玉扳指,“那这事儿就大了啊。”

就是不入仕途也知道,这两位都是当朝叫得出名的高官重臣,两家里头当官入仕的人,没准比他们三家铺子里的小二加起来都多。

“唉,也只好躺到砧板上任人宰割了,”金掌柜刚认完命,又不忿起来,“这南边来的难民流民,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们从前看得忍得,怎么这会儿又着急了?前一阵天冷的时候,我还招了好几个外头的人做工呢,回回都拿咱们这些商人割肉放血。”

郭掌柜瞥了他一眼,他用城外的人,或许有做好事的心,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外头的人便宜。

“听说是城外又来了许多南边的难民,五城施粥都不能遍及,这才惊动了上头,我让人打听了,有说是南边又发了大水的,也有说是。”郭掌柜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官”字,而后指着下面那个口道:“这里张了口。”

“唉,”金掌柜又叹了一声,“都不容易啊。”

“是都不容易,”玉格接话道:“咱们运气不好,偏这关头,招眼了。”

金掌柜猛地一震,“你的意思是?”

玉格点了点头,“昨儿郭掌柜不就说了吗,咱们这利这好处,外人不知道,可同行瞧一眼就能算出来,咱们的五十块贵宾卡,全部卖掉就是五千两银子,然成本才多少?”

金掌柜瞄了郭掌柜一眼,没吱声。

成本嘛,原本是有个六七十两的,后来没有了。

“而且这贵宾卡,咱们不只卖这五十块,后头能再做五十块,再五十块,你细想想,若是这生意没有你的,你眼瞧着,动不动心,红不红眼?”

金掌柜塌下肩膀,又叹了一声,这些话,昨儿郭掌柜也说过,他们加入的条件便有和他们一起出人出力压下这些个眼红心动。

“但这会儿不一样了。”郭掌柜也叹气,“这会儿,朝廷在赈济灾民,咱们扎眼了,一个不好,不仅是咱们,连带着在咱们这里买了贵宾卡的人都落不着好,你细想想,真到了那份上,咱们的贵宾恨不恨咱们?他们心里恨上咱们,往后咱们这生意还能做得下去?”

金掌柜愣住,而后顿觉冤枉又委屈不已,“这怎么就、关咱们什么事,咱们凭本事做生意!唉!”

金掌柜的声音一路高上去,又瞬间落下来,这道理,他也明白,明白极有可能有人煽动,也明白若真有人煽动,他们最后必然落到那个结局。

想通了这处,金掌柜连沮丧都来不及多沮丧,又连忙打叠起精神问:“那咱们怎么做?这事必定会有人使坏。”

谁家还没有一两个不对付的,就是没有不对付,也多的是见不得人好的。

怎么办呢,郭掌柜想了想,道:“先把郝掌柜他们叫过来,这不是一家的事,咱们一起想法子。”

金掌柜连连点头,“对对对,人多办法也多,看看各家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把这事压下去。”

玉格正要开口,听到这话,又咽了回去。

很快,郝掌柜三人赶了过来,六人围桌坐定,先说了事情,而后就细数哪家和自己不对付,可能会使坏,再对对哪一家有没有关系能压下,说来说去数了一通,最后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要是一个不小心、上头可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偏他们几个又都是肥羊。

其实,就算不是肥羊,别人看着他们也是肥羊,都觉得商人多的是银子,而朝廷宰起商人来,半点不手软。

六人食不知味的吃了午饭,又对着一桌冷菜继续商议,几人说来说去还是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金掌柜干脆抱着侥幸心理道:“也许是咱们多虑了,没准儿朝廷不缺银子呢,咱们这才多少钱。”

然而几人听了都不能心安,他自己说到后头也没了底气。

眼瞅着气氛陷入消沉,玉格道:“要不,都捐了吧。”

金掌柜心痛得心肝颤了颤,那可是五千两银子啊,她说得容易,那现在就是五千两,往后还不知道是多少银子呢,那是个连铲子都不用拿,就能自己吐银子的金娃娃,她说得容易。

金掌柜嘴唇动了动,耷拉下眼皮,说不出话来。

郝掌柜也没说话,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捐了银子一了百了呢,可是这个决定不能那么好下的,真跟剜肉一样了。

不说他们,就是和前头这五千两银子无关的郭掌柜三个,都下不了这个狠心。

玉格在他们方才讨论的时候,已经一点点把这个法子完善起来。

“就说前头的客人之所以花钱买咱们这贵宾卡,就是因为这贵宾卡的钱,咱们原就是打算捐给朝廷赈济灾民的,他们也是出于善心,咱们前头没有大肆宣扬这事儿,一来是咱们也保不准儿这事能不能成,二来,是咱们的贵宾们有心行善,却无心宣扬,是真正淡泊名利的慈悲人。”

“咱们敬佩贵宾们的德行,感激各位贵宾的善举,只是小商小铺能力有限,所以才想了才回报以折扣,又以贵宾牌作为凭证。”

几人细听完她这些话,金掌柜闷声道:“这样说,倒是把咱们和贵宾们都抬高了,只是这银子……”

想想就觉心痛万分啊。

“这么个说法,咱们以后可就再不能卖贵宾卡了。”

就是再有什么要捐善款的事,他们用了贵宾卡的法子,这得来的钱也得捐出去。

就一个虚名,可虚名哪儿有银子实在?

金掌柜往两只袖筒里拱了拱手,愁眉不展,他老金是个务实的人。

玉格接着道:“诸位要这么想,如此一来,这贵宾卡就不是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事儿了,也不单单是面子,这是成了一种德行的标志,德行可是无价的。”

“这消息只要放出去,咱们剩下的贵宾卡就好卖得很,而卖完了贵宾卡,到手就是五千两银子,把五千两银子兑出现银来,抬着往衙门一捐,这样的轰动,这样大的金额,又牵扯进了这么多人,朝廷必定会知晓,也必定会嘉奖,到时……”

玉格拖长了声音,“这份德行、这贵宾卡的份量不用我说,诸位也知道了。”

金掌柜按下心痛,顺着玉格的描绘想了想,这之后呢,锦衣夜行可没有意思,那要怎么低调的展示自己有这么一张贵宾卡呢,那自然是要多带着朋友到贵宾卡上面的这几家花销,这么人带人的,倒也、不算太亏。

玉格瞧着几人听进去了,接着道:“诸位应该也想到了,这不仅是贵宾们的好处,咱们也有好处,商家最要紧的不就是口碑么,如此民心和名声上头,咱们就比别人多占了几分,这好处的难得,诸位也知道。”

郝掌柜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心里是已经同意了。

金掌柜长叹一声,也认命的点了头,又点着郭掌柜迁怒道:“你真是乌鸦嘴,昨儿你说咱们吃撑了要吐出来,好了,这下好了,都白忙活了!”

郭掌柜瞥他一眼,懒得理他,他难道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吗?

见多数人都同意了,玉格才又笑道:“诸位是不是忘了,咱们这贵宾卡本就是两头赚的,这头不赚赚那头就是了。”

金掌柜心中一动,两朵小眼睛就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玉格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咱们不是说了吗,这份好处对商家可是极难得的。”

“嘿,”金掌柜一拳擂到掌心,说到赚银子,他这心思转得最快,“那这再不能卖贵宾卡倒成了好事,物以稀为贵,咱们这添名费可得往上好好涨涨了,嘿,嘿嘿。”

终于皆大欢喜,几人又商量着完善各处,怎么把消息透出去,又怎么把阵仗弄得更轰动,把名声传得更广,总之要把这份好处发挥到最大。

几人又说了一个多时辰,商讨完大略后,郝掌柜连晚饭都不和他们一处吃,忙着回去先寻一个最最好的先生,写一份最最深明大义又感人肺腑的陈情表。

玉格陪着四人到吃完晚饭又说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回到红福记时,已经赶不及回棺材胡同了。

三姐儿担心的看着她,“我们已经吃过了,你吃过了没有?”

玉格极为疲乏的点点头。

三姐儿轻叹一声,“那你先歇会儿吧,咱们明儿早点儿回去也赶得及。”

玉格摇头,“明儿是早不了了,三姐你把在咱们这一处买了贵宾卡的名单整理出来,银子也理出来,明儿咱们一家家的上门拜访,银子嘛统一交到鑫顺阁去,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歇会儿,和你慢慢说。”

三姐儿虽然疑惑不安,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这些事,商量的时候都只是说,而真正办起来,实则还是要花银子的,比如上门去拜访去解释,总不能空着手去,去那些高门府邸,见着人就要先打点,这一通真不是白忙活,至少到这会儿,是往里贴钱。

“唉,”三姐儿听玉格说完后,也发愁了,好些银子她们都已经用了出去,这下又紧巴巴了。

但不过泄气了一会儿,三姐儿又振作起精神道:“明儿咱们抓紧些,纵然赶不上白天的过嫁妆,可晚上的拜堂还有酒席,还是能赶上的。”

三姐儿的振作连带着打起了玉格的精神,玉格笑着点点头,应了一个好,而后和三姐儿一起继续理名单算账本。

次日一早,没等到她们的张满仓寻了过来,听了玉格的吩咐,又跑回棺材胡同里传了话,再跑回红福记陪着玉格和三姐儿挨家上门。

虽然如今的京城只有后世两个区那么大,但这直线和曲线,就好比人的肚子和里头的肠子,不是只按着面积大小论的。

跑这些个胡同小巷,玉格三个紧跑慢跑,跑了一整天,还是错过了大姐儿的大部分婚礼仪式,还好,宵禁制度也留着人情的余地,玉格带着三姐儿在各栅栏处报备了旗分、佐领、姓名和住址后,顺利的通过一道道栅栏,还是赶上了大姐儿婚宴的酒席的尾巴。③

姐夫马志祥特特给他们留了一桌。

“多谢姐夫。”玉格以茶代酒敬马志祥。

马志祥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大姐儿的亲弟弟,你还能不来?既知道你一定会来,做姐夫的还能不给你准备饭菜?”

这话里就透着亲近,玉格笑了笑,将茶杯举起一饮而尽,马志祥也干脆的干了一杯酒,让玉格和三姐儿慢慢吃,自去招呼别的宾客。

见马志祥走了,五姐儿和六姐儿凑过来,给了三姐儿和玉格分了她们得的喜糖。

而后六姐儿便挨着玉格坐下,开始兴致勃勃的说起今儿的热闹来。

“你们没瞧见今儿大姐过嫁妆的时候,哎哟,可热闹了,我同你们说,那嫁妆大柜子一抬出来,咱们胡同里的人,好些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以为就这样了吧,可不想,后头还有两床两层的簇新棉被,哦,羽绒被,还有三季六套新衣裳,还有锅碗碟盆、茶碗茶壶,有油灯有铜镜有木梳有肥皂团有子孙桶,最后还有十贯钱!嘿嘿,叫他们瞧不起咱们。”④

三姐儿和玉格笑着听着不住点头,六姐儿说话脆生生的,又是这样喜气的话题,极下饭。

六姐儿得意的扬了扬小下巴,继续叽叽喳喳的说道:“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大姐儿身上的金耳环和大金镯子,就是可惜,盖着红盖头,瞧不着耳环,不过手镯大家都瞧见了,姐夫也很吃惊呢,嘻嘻。”

六姐儿顾自笑了一会儿,又道:“就是好奇怪呀,别人不知道,大姐夫肯定看着耳环了呀,怎么后头更惊讶了呢,那笑都止不住。”

三姐儿笑道:“人家成亲自然高兴。”

玉格道:“也不仅如此,我把面包糠的方子放到了嫁妆里头。”

玉格说得轻松随意,三姐儿和五姐儿却是一惊,“这怎么……”

“这也不算什么,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玉格笑道:“到时候薯条的方子还有摆摊车就给二姐做嫁妆,三姐嘛,是红福记一成股,四姐我有另外的安排,五姐儿还早着呢。”

玉格转头,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六姐儿,笑着故意逗她,“六姐儿嘛,看你的表现。”

“哼。”六姐儿哼了一声,故作生气的别过头去,小声嘟囔着什么。

大约又是说她偏心的话了。

玉格笑笑,继续吃饭。

玉格和三姐儿吃完饭,两人也没有力气再去应酬说话什么的,就听着五姐儿和六姐儿说话,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张高壮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多尔济过来了。

此时,除了几个非拉着新郎喝酒,不肯放手的男子外,别的宾客其实散得差不多了,五姐儿又去叫了陈氏和二姐儿几个,一行人准备回家,马志祥忙从酒席上脱身过来,亲自将玉格一行人送到门外。

玉格走出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从此以后,大姐儿要住在别人家了。

唉,玉格轻轻叹了口气。

陈氏问道:“怎么了?累了?还是他们灌你酒了?”

玉格摇头。

陈氏又问:“对了,今儿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忙得连你大姐出嫁都赶不过来了?”

三姐儿接过话头,删繁就简的说了几句,他们为筹集善款又险些被人误会的贵宾卡的事儿,同陈氏也不用说得太实诚太细,只强调这事没办好的后果就是了。

其实,连这些都不用,陈氏只听她们去的是哪个哪个大人家,就觉得这事无比重要,耽误不得了。

就是……

“跑了一整日,怪不得累成这样,瞧这没精神的。”陈氏瞧着玉格,心疼得不行。

三姐儿笑道:“也不算白跑,一来嘛,是做善事,二来嘛,各家或多或少,也有打赏。”

总之可算是没有亏本,也勉强安慰了三姐儿和玉格,没瞧见大姐儿婚礼又要贴银子的遗憾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