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哭笑不得的冲陈威作揖避开他的大巴掌,“还有一件事要请小舅舅帮忙。”

陈威抬了抬下巴,“你说。”

玉格转头看了一眼,跟着大姐儿们一起站到堂屋里的金姐儿和银姐儿。

金姐儿低下头,拉着银姐儿退到院子里去。

五姐儿拉了拉六姐儿,小声道:“家里泡了茶,你今儿正经落了不少泪,要不要去吃茶补补?”

六姐儿会意的点点头,和五姐儿一起跟着金姐儿银姐儿去灶房。

大姐儿上前关了堂屋的门,犹豫着自己几人是不是也要避开,玉格轻轻摇了摇头。

陈威已经觉出些不对,脸上的笑意淡去,“到底什么事?”

玉格正色道:“这债没落到纸上,到底叫人不能安心,几千两银子于咱们是天大的事,但对于钱行来说,和钱行背后的人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我看那连账房敢这样答应下来,此事,他至少能做八成的主,所以想请小舅舅,嗯,请连账房吃吃饭喝喝酒。”

陈威极其敏锐,只是这样的事,根本不用避人,当即眯起眼睛,面色难看的问道:“你刚才说谎了?”

还不待玉格说话,多尔济已面色惶惶,陈氏脸色惨白,拧着手帕,身形摇摇欲倒。

玉格心思转了转,咽下原本打算坦白的话,摇头道:“没有,都是实话。”

多尔济和陈氏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陈威盯着玉格看了一会,转头看向二姐儿道:“你这两天都是跟他一起去的?他说的可是真的?”

二姐儿看向玉格,玉格微微笑着没有回头。

二姐儿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是、是真的。”

陈威眯了眯眼,用下巴对大姐儿点了点,“去,叫五姐儿过来。”

不大会儿,五姐儿过来了,陈威也不问话,只叫她细细的说这两天做买卖的事。

五姐儿老老实实说了,除了没有亲眼看到和佐领家管事定下供应的事外,别的倒是都对得上,还有些玉格没说的,比如这两天玉格给家里买了不少东西,还有今儿买了三双靴子,还给了她们饭钱。

这样的花销,没有一定入账的人可万万舍不得。

陈威这才放了心,那股子隐隐的骄傲和欢喜,打心底起,又从眉宇间透了出来。

笑着对玉格道:“你放心,这些应酬之事,我知道,你如今虽然得了、运道,但咱们如今到底、也犯不着得罪他们。不过,你这么小就能想到这些细处,但是比、长进多了。”

玉格只是笑笑,“劳烦小舅舅了。”

说完话,陈氏留陈威吃了晚饭再回去,陈威应了,打发几个孩子出去,自己和多尔济在屋里说话。

玉格跨出堂屋,看着冬日灰蒙蒙的天空,微微有些出神。

五姐儿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回东厢。

玉格笑笑,跟着她回到东厢。

对面的灶房的六姐儿瞧见了,一溜小跑的也跟着到了东厢。

五姐儿示意六姐儿把门掩上,把从摆摊车上拿下来的钱倒到炕上。

六姐儿一瞪眼,赞叹不已,“五姐你也太机灵了。”

五姐儿抿唇笑看了她一眼。

六姐儿脱了鞋跳到炕上,笑眯眯的道:“我最喜欢数钱了。”

玉格笑着,把自己身上的钱也拿出来,让她们数。

两人各查了一遍,“一共是四千六百六十五文。”

六姐儿皱着眉头,奇怪道:“昨儿咱们,咱们出门的时候都没钱了,回家连银子带铜板,一共有五两出头,今儿这?”

玉格道:“出门的时候,我身上有二千五百文。”

六姐儿瞪眼。

五姐儿推了推她的额头,“昨儿咱们得了有四两银子的赏呢,这两天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哦,对。”六姐儿点头,算吧算吧,又笑道:“那就算一天只挣一两银子,离月底还有十二天呢,怎么也能挣出十两银子来。”

六姐儿说着,笑容渐渐勉强起来,“可是,冬天过了怎么办?”

玉格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小孩子想这么多,会长不高的。”

六姐儿拍掉她的手,瞪她。

五姐儿也没笑,只道:“玉格,你比我们还小呢,你不能把我们当小孩儿,你能不能和我们说实话。”

五姐儿压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骗钱行的人,还有小舅舅和阿玛额娘他们了?”

六姐儿也认真道:“你放心,我们嘴严着呢,你不是说过,事情说出来,不一定会有法子,但一定会轻松许多吗?”

玉格看看五姐儿又看看六姐儿,心里的郁气悄然散去许多,叹了口气,摇头,“也不算骗,只是省略了些事。”

六姐儿瞪她。

玉格苦笑着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包括今天在佐领大人府上,和吴四的交易。

和佐领府的大买卖是她送礼送来的,没有什么看重照顾,只是府里的下人想要借机敛财。

那十五两的大买卖,有六两银子是那吴管事和吴四的,抛开本钱,她们最多也只能拿到六两。

六姐儿听得目瞪口呆,“就这?你今儿连皇上都扯出来了。”

玉格摇头,“我只说我们看到了皇上的御驾,别的可什么也没说。”

五姐儿和六姐儿瞪着眼,细品了品,还真是,什么皇上的看重,佐领的照顾,全是他们自己想的,玉格儿还真是一个字也没说。

“那你还答应一个月还十两银子?”六姐儿着急起来,“玉格,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可就没法子卖炸牛乳了!”

“我知道,只是不答应,这四千二百两就很难谈下来了。”

五姐儿和六姐儿不解,玉格笑着摊手道:“毕竟连十两银子都不敢答应,不符合咱们这这、入了皇上的眼、被佐领大人私下照顾着的身份。”

五姐儿和六姐儿愕然。

玉格解释道:“这是那连账房的试探。”

六姐儿气愤不已,“这人也太狡猾了!”

玉格道:“做生意,自然要精明谨慎。”

五姐儿问:“这些事要和阿玛额娘说吗?”

玉格摇头,“阿玛和额娘藏不住事,这事和他们说了,也就相当于和连账房说了,小舅舅也不能说,他要和连账房打交道,生意人最会揣摩人心思,没准就能瞧出什么来,咱们这债的还法,可还没有落到纸上,这也是那账房的谨慎处。”

五姐儿愣住,六姐儿咬着牙恨恨半晌,泄气的倒到炕上。

玉格笑着伸手拉起她,“这可是你们非要知道的,来,笑一个,你脾气急,可这事可一丁点儿也不能表露出来。”

六姐儿愤愤起身,脸皮僵了僵,扯出个切齿的笑容。

玉格笑道:“你这样,我以后可什么都不敢和你说了。”

六姐儿鼓了鼓腮,又笑了一个,玉格摇头。

六姐儿不服,“我这是和你们才这样,和别人我聪明着呢,你怎么不叫五姐笑?”

五姐儿眨了眨眼,看向六姐儿,眼色脸色一派懵懂无辜。

六姐儿愣了愣,倒到炕上疯狂蹬腿。

虽是如此,再出门时,六姐儿脸上还真瞧不出什么异样了。

晚饭,陈氏用萝卜炖了大骨汤,把昨儿玉格买的鱼清蒸了,还有就是自做炸牛乳起,家里就没少过的炒鸡蛋,以及一盘炸牛乳,一碟炒青菜,几个炒菜都没少用油,毕竟每日炸牛乳要倒大半锅的油。

陈威满意的看了一眼,对自己的猜想,心里又信了十分。

往常一家十一个人,又多是小孩子,还能勉强挤一挤,今日有客在,就不方便了,

陈氏分了菜,让大姐儿领着妹妹们到灶房去吃。

八仙桌上,陈威还在和多尔济说着,和同僚们送炸牛乳的事。

“这事你做得正经不错,你和同僚们处好了,往后办事升职都容易些,我这边多是街市上巡逻的兄弟,交好了,以后玉格他们做买卖就能方便多了。”

多尔济点头,看了一眼玉格,温和的笑着道:“这都是玉格儿的主意。”

“不错,”陈威脸上的笑容愈加满意,“家里的事,你们往后多和玉格商量,他虽然还小,可是是家中独子,上头又有六个姐姐,便是再小,也不能当小孩子看。”

多尔济点头应是。

灶屋里,六姐儿笑呵呵的递给大姐儿一个荷包。

“这是什么?”大姐儿好笑道:“你们中午吃饭,还给我打包了好东西不成?”

六姐儿娇笑道:“大姐想得美呢,就五个钱能买什么?我还要给大姐攒嫁妆呢。”

大姐儿脸颊微红,笑着拍了她一下,接过荷包,入手沉得很,而且有铜钱的响声,大姐儿诧异的看向六姐儿。

六姐儿眨眨眼,“这也是嫁妆,玉格儿给的嫁妆,玉格儿说明儿那边来人的时候,我们可能不在家,所以先把钱给大姐。”

大姐儿这才想起他们买了鸭绒的事。

金姐儿笑着羡慕的小声道:“玉格可真好。”

“那还用你说,”六姐儿不大高兴的顶了回去。

“六姐儿。”二姐儿不大赞同的制止道。

五姐儿给了六姐儿一个眼神。

六姐儿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大姐儿接着笑道:“玉格儿还给你打了个大柜子,花了足足二两银子呢!”

“什么时候的事?花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家里还要还债呢。”大姐儿又是惊讶又是感动。

“就昨儿,昨儿晚上玉格儿不是去骡马市大街了吗?就是去找郭木匠了。”

大姐儿心疼不已,“随便打个箱子就好了,做什么柜子呢,他如今一个月可要还九两银子。”

谁说不是呢,六姐儿戳着馒头,跟着大姐儿叹起气来,却不是为这二两。

金姐儿看看大姐儿又看看六姐儿,小声安慰道:“玉格不像是没打算的人,敢这么花银子,这炸牛乳的生意必定很赚钱。”

六姐儿瞥了金姐儿一眼,哼了哼,虽然这是她们想让别人认为的,可金姐儿这么说,她心里就是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