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汤,两人的相处都还算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只是,等洗好出来后,发现马儿跑了一匹,两人面临着不得不同骑一匹马的局面时,才终于有些尴尬起来。

玉格轻咳了一声,面色微窘,“那个奴才先给十四爷赔个罪,咳,之前,奴才还笑十四爷贵人不知、生活小事,不知道泡汤应当带些什么东西,咳,没想到奴才也是、半斤八两,连个马绳都套不好。”

见玉格如此,十四阿哥的神色顿时自然了许多,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也是奇怪,之前他对她的身份也有猜测,可和她说话相处也并不特意避讳什么,可此时,事情说开后,他反而拘束了许多。

“所以,那个,还请十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带奴才一程。”玉格讨好的笑道。

十四阿哥挑眉而笑,解开马绳,翻身上马,而后对玉格伸手。

玉格笑着把手递过去。

十四阿哥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腰,一用力便将人拉到了马上。

玉格惯性的往后一倒,跌到十四阿哥硬实的胸膛上。

而十四阿哥原本扶在她腰间的手变成横过她的腰肢,整个将她揽进怀中。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迅速且自然而然,两人都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后,或许是觉得立刻松开显得太过刻意,两人也一时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玉格先开口,“十四爷,咱们赶紧回吧,刚洗了头发还是有点冷的。”

身后静了片刻,传来一个气息沉稳的嗯。

十四阿哥松开揽着玉格的手,双手穿过她的腰间抓着缰绳,两人虽说没有像之前那般紧贴,但玉格还是被十四阿哥护在双臂之间的,马儿颠簸行进时,也时常会跌到十四阿哥怀里。

纵马越过一条小溪时,十四阿哥的一只手复又揽住了玉格的腰,避免她因为突然腾空而左歪右倒。

玉格稳稳的靠在他的怀中,感受他胸膛与她的巨大不同,强壮、宽厚……温热,或许是她少有被人这样拥在怀中护着的时候,此时此刻,她竟有种这个拥抱,十分的温暖严密的错觉。

只是她大约是不配的,她的心思不纯,邀他一同泡温泉,只是为了、拉他下水而已,经此一遭,若他日她的欺君之罪暴露了,十四阿哥也逃不了,及至此时的同骑一匹马,也是她趁着他穿戴衣裳时,特意算计的。

一同共浴,又一同以如此亲密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谁还能信,他不知道她的秘密呢。

十四阿哥不知道玉格所思所想,只觉得这一刻,她这样顺从的靠在他怀中,十分的安宁美好。

马速不知何时慢了下来,同来时相比,几乎是一路慢悠悠的溜达回去的。

一路慢走,等到营地时,两人的头发都已经干了,十四阿哥先行下马,而后伸手扶玉格下马,两人相对而立,十四阿哥看着她放柔了嗓音道:“以后若觉得沐浴不便,可以来寻我,我给你安排妥当的人。”

玉格笑着点点头。

十四阿哥见此,心中温软愉悦非常。

两人正静默对望着,章大人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大着嗓门叫唤道:“哎哟哟哟,玉大人不是说,两个男人同骑不成体统,只愿与美娇娘同骑吗?怎么,嘿嘿,你同咱们十四爷,哪一个是,嗯?嘿嘿。”

大胜过后,这些个将领是一个比一个闲且不着调。

玉格笑着解释道:“我同十四爷泡完汤后,发现马儿跑了一匹,所以才不得不同骑一匹,再说,”玉格摊了摊手,“我同十四爷都坦诚相见了,不过同骑一匹马,又算得了什么?”

“咳咳咳咳。”十四阿哥被玉格的一句‘坦诚相见’惊得背过身一阵轻咳。

打仗得来的太平只是一时的太平,七世□□未定,西藏未能恢复藏人治藏的平稳安定,他们便一日不能班师回京。

所以这个年,他们还是在西宁过的。

不过日子比之前好过了许多,比如各将领将军,都在城内置了宅院,一应的下人奴仆也是配备齐全。

玉格受邀,到十四阿哥府上一同过年。

“玉大人,请随奴才来。”跨过二门后,一婢女迎过来带着玉格往后院去,而张满仓则被人安置到了门房处。

玉格跟着婢女左拐右拐,进入了一处小院,小院房内已备好了香汤沐浴,旁边的衣架上,搭着一套崭新的女子衣裙和一套男子的箭袖长袍。

玉格皱眉,“这是?”

婢女解释道:“玉大人请放心,此处小院僻静,十四爷还下了令,不许旁人来此,玉大人什么时候想沐浴了,皆可以过来,奴才唤作落英。”

看来这就是十四阿哥给她安排的妥当人了。

“好,我知道了,走吧。”

“玉大人不?”

玉格道:“不用了,出门前刚换的衣裳,走吧,别让十四爷久等。”

“是。”落英领着玉格往外走。

即便是临时居住的宅子,十四阿哥的身份地位在那儿,院子也并不委屈,湖石流水廊桥,梅木婆娑,疏林如画,其间还有一二佳人偕婢女游园,折花赏鱼,自在惬意。

果然是错觉,玉格弯唇一笑,遥遥的朝发现她的佳人颔首致礼,便跟着落英一路往前院而去。

前院,十四阿哥瞧见她并未穿他为她准备的衣裙,眼底闪过抹失望,不过十四阿哥自有自个儿的风度在,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随意说了会儿闲话,用完饭后,玉格便告辞了。

过完年,关于七世□□的人选终于定了下来,十三岁的格桑嘉措。

三月,十四阿哥两次到湟中县塔尔寺,接□□七世,准备将之护送到拉萨坐床,拜五世□□为师,受戒即位。①

途径西宁时,玉格见到了格桑嘉措。

十三岁的少年,眼神干净,目光清澈,一切事务皆由其父索南达结代为处理,而他真就好似一尊不食烟火的神佛,被人高高的远远的供奉起来,包括他的父母亲人。

四月,七世□□随军队启程入藏,去承担他的使命。

一直到十月中,格桑嘉措受完沙弥戒,入哲蚌寺学经后,十四阿哥才启程回西宁,等他回到西宁之时,康熙五十九年也差不多结束了。

但平藏的任务仍未完全结束。

格桑嘉措虽有七世□□的敕封,但到底势单力薄。

玉格也学着研究西藏的宗教派系和势力划分,一月,众人商议着挑选了几位西藏的第巴,即西藏部落和地方的首领,报到了朝中,请康熙加封几人,以为格桑嘉措增添助力。

二月,康熙应了十四爷所请,头一次加封了西藏的几个第巴,平藏任务才算基本完成。①

但仍未到回京之时,祸首准噶尔尚未剿灭,接下来还需要继续修整不对,筹备钱粮,部署兵力,以备来年大举进攻准噶尔。①

在朝中的四阿哥、八阿哥等人的帮助下,玉格筹备钱粮之事并未遇到什么阻碍,一应物资调动皆顺利至极。

然十四阿哥的用兵大计却不能独断独行,擅自作为,十四阿哥请求轻装返京,恭请圣讯。

十月初九,康熙下旨,准其返京。

十四阿哥这一回京,大约要年后才能再回军前,故临走之前,将落英送给了玉格。

“特地给你准备的人,你一共也没用几回。”十四阿哥有些怅然,他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但他的她的关系却仍旧好似在原地踏步。

“我把人给你,在西宁,你不必谨慎太过,你放心,万事有我。”十四阿哥隐晦的说出承诺。

因着平藏之功,因着八阿哥等人在京中的经营,十四阿哥如今在朝中的声势堪称如日中天。

玉格微笑颔首,“奴才知道了,多谢十四爷,十四爷路上小心。”

这一去,直到来年四月十四阿哥才得以返回军前,这一年是康熙六十一年了,康熙本人已六十九岁高龄。

玉格不记得康熙具体是在哪一年没的,但她记得康熙好似没有活过七十岁,所以……就是今年的事儿了。

这一刻,玉格庆幸自个儿人在西北,远离纷争,但看着排兵布阵越战越勇的十四阿哥,又时而为他感到惋惜。

十一月中,康熙驾崩,随着消息传到西北的,还有新帝的一道圣旨,令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回京奔丧。

十四阿哥恸哭过后,静坐了一夜。

其实也并不是静坐。

玉格同样坐在十四阿哥的营帐里,听十四阿哥的亲信们讨论此番回京的利弊。

孤身回京,便是认命认输,从此俯首称臣,为人鱼肉,可若是……反了。

不说雍亲王占据大义,命十四阿哥为父奔丧乃是合情合理之事,而十四阿哥若领兵回京,则名不正言不顺。

且,“青海离京城何止千里之遥,领兵回京,只路上的粮草供给便不是小数。”

不过玉大人向来善于理财,众亲信看向玉格。

玉格拿出账本,“咱们囤积的粮食够军中半月之用,但若要回京,”玉格摇头,“远远不够,余下的粮食还在路上。”

众人沉默的传阅账册。

半晌,十四阿哥声音沙哑道:“无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玉格垂眸应下,像是没觉出十四阿哥欲避开她的意图,连账本也不曾拿回,走得干干脆脆。

不是她故意为十四阿哥设陷,而是雍亲王确实布置周密,即便她能拿出足够多的军粮又如何,年羹尧正担任着甘陕总督,掌控着十四爷回京的必经之路,不仅可以切断十四阿哥的后勤,甚至可以将十四阿哥截杀在辖区。

即便十四阿哥闯过了这一遭。

及至京中,隆科多作为九门提督,统领着京城禁军,也可与十四阿哥一战。

而这些都是后话,首要的问题,他连回京的粮草都没有。

次日再见十四阿哥时,十四阿哥已领了旨意,准备同钦差回京,眼下青黑,精神消沉颓唐,与前日判若两人。

要回京了,而回京后,又是一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