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屋外却不是多尔济,而是一个眼生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夹棉的靛蓝色马蹄袖箭衣,人看着很是精神。

六姐儿戒备的一手把着门,回头往屋里看。

玉格见状,连忙走了出来。

男子上下打量着玉格道:“我是鄂尔泰大人府上的,你就是色赫图·玉格吧?”

玉格点头应是。

男子从袖筒里拿出一块银稞子递到玉格手里,道:“你送到府上的炸牛乳不错,这是我们家少夫人赏你的。”

玉格接过银稞子,忙让开门请男子进屋里喝杯热、水,她这会身上除了被剪成两块的二两碎银,一个铜板也没有。

男子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道:“不用了,少夫人让你明早再送五十块冻奶块过去,就这样,行了,我走了。”

说完,双手插入袖筒,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六姐儿不大高兴的关上院门。

玉格握着银稞子,心想以后无论何时,自己身上得带几十个大钱,家里也得备些茶叶。

玉格拉着六姐儿回屋,陈氏见两人神色不对,坐起来问道:“怎么了?是谁来了?”

玉格摊开手心,给她看银锞子,“是佐领鄂尔泰大人府上的人,我今早给他们府上送了二十块炸牛乳,这是他们府上给的赏钱,让明儿再送五十块过去。”

陈氏愣愣的看着玉格手心的银锞子。

五姐儿已经熟门熟路的进屋寻了戥秤出来,一称,又是二两重。

五姐儿笑着嘀咕道:“难道这些官老爷家都是这样的规矩?银子都是要绞成二两一块的使?”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笑了。

陈氏看了看银锞子,又看了看炕桌上的一篮子铜钱,整个脑袋晕晕乎乎的,这白送的,竟比卖的还要挣钱。

玉格把银锞子收起来,轻轻推了推陈氏,道:“额娘,阿玛这会还没回来,多半是在当值,我们今儿早上没开禁就起床忙,下午还要出门买牛乳做冻奶块,这会好吃饭了吗?”

陈氏木愣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脚下像是飘一般往外走。

玉格看了五姐儿和六姐儿一眼,两人机灵的提着八仙桌上的饺子跟了出去。

家里十个人吃一百个饺子,很有些奢侈,不过陈氏这会子脑袋云里雾里的不太清楚,六姐儿只说是玉格的意思,她就照做了。

等一百个饺子下了锅,陈氏才缓过劲来心疼。

陈氏和大姐儿几个端着煮好的饺子进屋时,玉格已经把钱都收起来了,起身准备帮陈氏摆碗筷。

陈氏摇头避开,把自己手里的碗,一碗放到玉格面前,一碗放到三姐儿面前。

然后接过大姐儿手里的碗,一碗给四姐儿,一碗推给大姐儿。

银姐儿人小,省下来的五个全部分给了她们四个。

再然后是二姐儿、五姐儿、六姐儿三个,然后是陈氏自己,最后是金姐儿和银姐儿。

玉格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哭笑不得。

她低估了陈氏的本事,明明都混成一锅煮了,陈氏却还是生生从里头分出那些是小舅舅家送的,哪些是姨母家送的。

她碗里十二个,一半是小舅舅家送来的羊肉白菜馅饺子,一半是郭木匠送来的猪肉酸菜馅饺子,皆是肉多菜少,馅大皮薄。

大姐儿六姐妹碗里的是两三个羊肉白菜馅、两三个猪肉酸菜馅,另加五六个未来大姐夫马志祥和大舅舅家送来的鸡蛋白菜馅饺子。

陈氏碗里的五个鸡蛋白菜馅,五个姨母送来的、猪肉少得几乎见不着的玉米猪肉馅饺子。

而金姐儿和银姐儿碗里则全是玉米猪肉馅饺子。

金姐儿或许没有瞧出区别,也或许瞧出了但已经知足得很,和大姐儿她们一样,小口小口的极珍惜的吃着白面饺子,银姐儿勺子拿得还不太稳,用手帮着忙,使劲往嘴里塞。

玉格转头对陈氏道:“额娘,我想吃鸡蛋馅的饺子。”

玉格话音一落,金姐儿埋着头悄无声息的加快了进食速度,银姐儿咽得太急一下被呛着了。

二姐儿一边帮银姐儿顺气,一边道:“我这儿有。”

大姐儿已经从自己碗里夹起一个,正要往玉格碗里送。

玉格看着几个姐姐都要往自己碗里送的动作,伸手挡住自己的碗,笑道:“我看额娘碗里鸡蛋馅的多,我和额娘换两个就行。”

五姐儿眨了眨眼,收回了动作,六姐儿乐呵呵的继续吃。

大姐儿和二姐儿几个回过味来,也不争着要夹给玉格了。

金姐儿的动作慢了下来,想要把自己的碗往前推,又不敢表露得太刻意。

陈氏笑着道:“不用换,额娘正好也吃不完。”

“那我就更吃不了了。”玉格说着话,已经夹了两个饺子放到陈氏碗里。

儿子如此孝顺,陈氏心里熨帖得不行,脸上连日的愁苦散了许多,终于露出个笑模样。

吃完饺子,二姐儿和金姐儿收拾碗筷,五姐儿和六姐儿吃醉了般的瘫倒在炕上。

陈氏也坐到了炕上,看着玉格像是有话要说。

玉格叫住要去帮忙的大姐儿,闲话般问她嫁妆绣得怎么样了。

大姐儿初初有些不自在,但见陈氏也关切的看了过来,便回道:“已经绣好了大半。”

六姐儿闻言,撑起身笑道:“大姐拿出来咱们瞧瞧。”

大姐儿微微红了脸,去西梢间取了出来。

盖头已经完全绣好了,大红色的绸缎,中间绣了一朵牡丹花,四角用金色的线各绣了一个‘囍’字,又各坠了一个如意节。

陈氏铺开盖头,笑容满面的来回瞧了又瞧,“绣得真好,好看。”

六姐儿拍手惊叹,又催着问道:“嫁衣呢,大姐,把嫁衣也拿出来咱们瞧瞧。”

大姐儿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六姐儿,抿着嘴笑道:“嫁衣还有些没绣好。”

嫁衣是红棉布料子做的旗袍,大约是为了新婚过后,能改成平日穿的衣服,所以没绣什么大花样,只在领口和袖口点缀了些花纹。

比起盖头来,无论是布料材质,还是绣花做工都差了许多。

不过陈氏还是看得眼泛泪光。

六姐儿几乎没穿过新衣,见此嘴甜的夸道:“大姐穿起来一定好看。”

玉格又问:“旁的呢?被子和枕头呢?”

此时虽然没有被套枕套之说,不过被子和枕头上也可以绣花样。

而且女子的嫁妆若要详备周全,是连嫁过去后用的针头线脑,都要娘家准备好的,家里条件虽不宽裕,但至少枕头被子会陪送。

大姐儿笑容一顿,小心的看向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