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八阿哥几个当日是怎么离开玉格家的,他们自个儿都不记得了。

太荒谬了,她怎么能不是女子呢,那、

九阿哥笑道:“他不早说了,那血腥味是他家猫给他的礼物。”

“那。”十阿哥皱着眉头想驳,话还没说完,九阿哥便道:“世上的貌美男子不知凡几,被看杀的卫玠,掷果盈车的潘安,面若好女的张良,未必就比今日的玉格的差了,你们若果真喜欢长成他那样的男子,满天下寻一寻,未必寻不到。”

十阿哥脸红而跳脚道:“谁?谁喜欢男子了?”

九阿哥看着他哂笑一声,不过他今日心情不错,给他一个面子,没有再往下说。

九阿哥转头看向同样有些失魂落魄的八阿哥。

八阿哥察觉到九阿哥的视线,嘴角勾起丝浅淡平和的微笑,道:“咱们回去让人查一查静安,这事儿透着些古怪。”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几个闻言,皆侧目过来听他细说。

八阿哥道:“我之前从未听说二哥家里还有位二格格,你们听说过没有?”

九阿哥几个对视一眼,摇头。

八阿哥道:“我记得二哥府上的大阿哥二阿哥和大格格二格格,都是侧室李佳氏所出,可这四个孩子除了二阿哥弘皙外,先后都早夭了。”

九阿哥挑起眉,“早夭?”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皇家的序齿有宗人府专门管着的,是不可能出错的。

八阿哥接着道:“这样、死而复生的郡主,必是有什么说不得的、缘故,汗阿玛既然想要奖赏玉格,又想让玉格往后多少顾念着二哥和弘皙,就不大可能把这么一位有、缺陷的格格赐给他。”

九阿哥缓缓点头,“是有些个不对劲儿。”

“不过,”九阿哥又笑着慢吞吞的说道:“他瞧着可像是满意得很,毕竟是能在曾经的太子宫里,一连给二哥生下四个孩子的侧福晋所出,想也知道,这位格格模样不坏。”

这话,八阿哥几个听着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他们并不想谈论玉格将要娶的妻子有多貌美。

十四阿哥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之前想的,汗阿玛想把、位置传给弘皙的事儿,是咱们想多了。”

十四阿哥说着,唇边也有了丝浅笑。

这嫁格格给玉格,和让玉格嫁给弘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前者玉格不一定会看在妻子的面子上维护二哥和弘皙的利益,而后者,玉格必定全心全力为弘皙谋划。

九阿哥的心情也放松下来,睨了十阿哥一眼笑道:“何止多虑,有些人还多想了呢。”

十阿哥没发觉他在说自个儿,十阿哥还在郁闷呢,前头他们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玉格一定是女子的证据,怎么就、怎么突然就不是了呢?

另一边四阿哥回到户部也是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呆坐了许久,她不是女子……

四阿哥垂眸看到自个儿上午写的那一摞废纸,最上头的一张,一个玉字刚刚成型。

‘玉’字原本是很方正平和又简单清爽的一个字,但此时却倏地变得刺目起来。

四阿哥的双眸有些刺痛,转开视线,却又看到窗前高几上放着的一个高白釉观音瓶。

素白的观音瓶正插着一枝初初绽放的绿色大花斗球。

白和绿……

这样清新淡雅的颜色搭配,这样不张扬却蓬勃的生命力,仿佛一下子将整个屋子都衬得亮堂明媚了起来。

然,它们也刺痛了四阿哥的双眼。

四阿哥唤来人把东西撤了下来,重新换了一只暮云灰的高脚瓶。

然而四阿哥仍旧静静的坐着,好半天没有开始办公,东西可以换掉收起,可他放任自个儿发酵的心动和情愫,却很难再当作无事发生的收回去。

四阿哥闭上眼,眼前仍旧一幕幕的闪过他和玉格在台州相处的画面,她挑食的样子,她看到豆芽豆腐时惊喜的样子,她和铁保忠格熟络的模样,她站在一群经年的老工匠中间专心聆听的样子,她和路边随便那个灾民百姓都能聊上几句的模样,她因为容貌太盛被灾民唤作神仙时,回眸浅笑的样子……

他知道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是她要娶亲成婚了……

西四牌楼的二进院子里,静安看着几位爷来去匆匆,有些些担心,“七爷,这都快到晌午用饭的时候了,几位爷、连饭也没用,就走了?”

何止是饭,连茶都没用,桌上的茶他刚端上放下,几位爷就、走了?

玉格微微挑眉,眼底绽放出笑意,“几位爷记挂着衙门里的差事,哪能都像你们七爷这样清闲的?”

玉格说完,又看着静安道:“你和静远改一个字,往后叫平安、平远吧。”

“是,”平安点头应道:“小的谢七爷赐名。”

玉格笑着几不可见的点点头,转身往五姐儿家去,边走便吩咐道:“把我的饭摆到五姑爷家,再让人去请四姑娘回来用饭,就说我有事儿要说。”

“是。”

芙蓉记和她们家也就隔了一条胡同,又可以直接从红福记穿过去,便宜得很,玉格和常旺刚坐下没一会儿,四姐儿便回来了,照例也是先去里间看过了五姐儿和久保,才出来和他们一块儿坐下。

“这才几日,久保瞧着就又漂亮了,这小孩儿真是一天一个模样。”

“那是,”常旺得意的笑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四姐儿笑道:“是你的儿子。”

就是这名字,久保,‘舅’保,这主意打得也太明晃晃了。

四姐儿每每想到这个名字就想笑,玉格也是满眼的笑意,虽然、但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反而叫人心里舒服。

三人说了几句久保,才说起了玉格寻他们的事儿。

都是自家人,相处也随意,三人边吃边说,玉格笑道:“不是坏事儿。”

四姐儿笑着点点头,她一进屋,瞧见她的神情模样的时候就知道不是坏事儿,不然她哪里有心情先去看了五姐儿和久保。

常旺嘿嘿笑道:“那是什么喜事儿?”

玉格笑着看向四姐儿。

四姐儿讶异的道:“我?”

玉格笑着点点头,“四姐和崔先生的婚事得赶紧准备起来了。”

“嘿嘿,恭喜呀四姐。”常旺笑着道,说完又拍了拍玉格的肩头,挑眉笑道:“嘿嘿,我就说久保这名儿没取错,久保往后,嘿嘿,有你这么个舅舅,还有什么可愁的?”

这才多久,她就能护住四姐儿和崔先生这满汉通婚的事儿了,嘿嘿,往后他的儿子不说前程,至少像他这么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是没有问题的。

四姐儿倒是不意外玉格让她和崔先生成亲的事儿,毕竟,玉格去年去江浙就给他们求了这个恩典,只是,“怎么突然这样急了?”

玉格笑着道:“那就要说到第二件喜事儿了,虽然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不过皇上已经和我说过了,皇上准备把理亲王的二姑姑指给我。”

“理亲王?”四姐儿诧异,这一位,托金姐儿和银姐儿的福,她们可不陌生。

玉格笑着点点头。

四姐儿神情有些古怪的道:“六姐儿进了宫侍奉皇上,银姐儿被指给了理亲王做侍妾,你要娶理亲王家的二格格?”

这关系,可太乱了。

“嗐,”常旺满不在意的一摆手道:“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尤其是皇家,这可不算什么,这史上还有做舅舅的娶自个儿亲侄女的呢。”

玉格仍旧笑着点点头,只是笑容淡了些,所以她才把自个儿婚事的难题交给康熙,她相信皇家如静宁一般悄无声息‘没了’的姑娘不在少数。

“哦,”四姐儿点点头,便又高兴了起来,“咱们玉格也要成婚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这娶郡主是个什么章程?咱们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聘礼什么的要怎么送,准备多少才合适?”

说完不待人答,又笑着道:“我觉得的宽着些准备才好,人家毕竟是金枝玉叶,虽说你娶谁都配得上,但咱们家里也不缺银子,多些热闹喜气总是好的,你的婚事,是顶顶要紧的事儿,咱们可不能让人挑出一丝不对来。”

玉格笑着点点头,边让着她,“四姐先吃饭吧,旨意还没下呢,这事儿早着呢,来得及,不着急。”

四姐儿满脸喜气的点点头,刚拿起筷子,又道:“这事儿你和阿玛额娘说了没有,他们知道也一准儿高兴坏了。”

“唉,”玉格笑着轻叹了一口气。

常旺笑吟吟的打趣道:“嘿,这事儿,这样的喜事儿,你该饭后再说的,你瞧瞧,四姐都不用吃饭,只乐都乐饱了。”

四姐儿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常旺脸皮厚,笑嘻嘻的满不在乎,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搁下筷子站起身,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四姐儿愕然,“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玉格笑道:“去和五姐儿报喜呢,怕咱们抢了他的先。”

“噗嗤。”四姐儿一下子笑开。

笑完后,四姐儿又敛了笑问道:“我和、的婚事,虽然你在皇上那里透过话了,可这会儿,皇上要给你赐婚,咱们这里正是处处都关注着的时候,对你会不会不大好?”

玉格想到今日朝会上文武百官对自个儿那吹捧夸赞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四姐不知道,这会儿可没人敢挑我的不是。”

毕竟才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总不好转头就自打嘴巴弹劾她吧,再说,就是弹劾,皇上会允吗,怕只怕反倒被自个儿记仇。

四姐儿听了玉格的话,虽然放下了些心,但还是道:“我毕竟是再嫁,低调些吧。”

玉格笑着没有应,“四姐的婚事时候上头或许有些仓促,毕竟我或许月底或是下月的时候就又要去台州了,但是三姐成亲的大事儿不能简办。”

“玉格,”四姐儿有些无奈。

玉格轻柔的笑着,态度却很坚持。

四姐儿瞧得微微别开头,她又有些想要落泪了。

终究,四姐儿说服不了玉格,看着收到消息的多尔济和陈氏急急赶回京,满身喜气的张罗了姨母舅母大姐二姐三姐一大帮亲戚,热闹的准备起自个儿的嫁妆和婚事来。

“我是再嫁,这嫁妆……”

四姐儿才刚排了个头,就在玉格温和喜气的笑里溃败了下去。

三月十五,崔先生笑容满面精神抖擞的从一大堆杂事中抽出身来,赶回京准备成亲的事儿。

三月二十,崔先生和四姐儿仓促却盛大的成了婚,当日,过的嫁妆同五姐儿成婚时一样,也是绕了一大圈,从西四牌楼的主街道的头一直走到了尾。

当日,四阿哥几个虽然都没有现身,但都送了贺礼过来,和五姐儿成婚时相比只厚不薄,还有弘皙阿哥一系的人也送了礼来。

也是当日,崔先生的一应衣物书籍等生活用品全部搬进了四姐儿的三进院子。

人间三四月,二进和三进院子里,皆是满园芳菲,映着满园挂着的红绸,尘世的热闹繁华和自然的姹紫嫣红恰到好处的凑到了一块儿。

玉格吃完席回来,正看到大铁爬着绽放了满树绿豆糕的斗球大树上捉蝴蝶玩,大铁也发现了她,当下身子笨重手脚却利落的爬了下来,带着抖落的一树花雨,直奔她而来。

玉格笑着唤道:“大铁,浇水呀。”

大铁又急急的刹住步子,调头欢快的去取水桶。

玉格笑容闲适,步履悠闲的跟在它后头,算是小小的享受一下自个儿的努力成果吧。

是花是树,也是人是事。

然而此时的玉格还不知道,什么都是相互的,草木照顾好了会开花结果给她看,而人……

四姐儿和崔先生对她的感谢全在帮她给静宁郡主准备的聘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