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到底怎么个分法卖法,下午受邀的商家真正到了府衙,才明白为何金掌柜等人会那般高兴。

原来,一共就五栋楼,金缕记就独占了一整栋,而剩下的四栋,芙蓉记凭借来的股东多,加上齐心协力,拿下了其中一栋的第五到十楼,红福记也是个大户,也拿下了另一栋的第五到十层。

而剩下的楼层里,毫无疑问,自动扶梯能够直达的五楼的价值是最高的,所以售价也最高,一层要一千两银子,但即便价格如此高,剩下的两个五楼也被人买下了。

其实,若不是有一人最多只能提前买一层的限制,别的不说,就芙蓉记和红福记拿下一整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比如今儿,他们也有了选楼层的机会,在看过了水泥路,知道了百尺高楼和自动扶梯后,他们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给明儿的人剩下。

“玉大人,那个您看,我是代表我们家族来的,我们家族里有盐商,有铁商,还有布商、药商,你看,这一层楼,这实在不够用啊,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玉格摊手笑道:“今儿上午来的人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若是我答应了,那不说明儿,只今日下午,诸位就没得选了。”

“唉,”说话的商人失望叹气,还没等他多磨一会儿,身后的商人已经催促道:“老闵,你抽好签了就往旁边让一让。”

原来,为了能保证大家比较和谐的选到各自想要的楼层,在选楼之前会进行抽签,签号小的便可先选,此时众人正进行到抽签这一步。

李卫被这人的大嗓门一惊回神,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一步,又微微侧头瞄了玉格一眼,又收回视线,不大自在的低头摸了摸鼻子。

这玉大人居然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这么憔悴疲惫着也好看,比姑娘家还好看。

等等,李卫突然想起自个儿准备的见面礼!

李卫愣了一瞬,忽的双手捂面,跺脚懊恼起来。

因他与众不同的动作情绪,玉格转眸看了他一眼。

李卫极缓慢的板正的身子,放下手,一本正经的对玉格微微颔首见礼。

玉格回以微笑,又转回视线继续看着人抽签。

见玉格的视线移开,李卫心虚般悄悄舒了口气。

很快各人就抽完了签,抽签靠前的自然喜上眉梢,而抽签靠后的则开始和前头的人搭话,你若是那一楼都可的,能不能帮我拍下哪一栋哪一楼,我给你银子,再和你换。

因为是高楼,且自动扶梯直达五楼,并且五楼有连廊的缘故,五楼毫无疑问最贵,而除此之外,六到十层也普遍比一到四层更受欢迎,彼此在价格上也有差异,六到十层皆售价八百两银子一层,比一到四层要贵一百两。

但在座的都不差那一二百两,比如上午的芙蓉记和红福记,开始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要买一整栋的,所以难免挑六楼的时候,挑到了他们的五楼楼上,芙蓉记和红福记可是当场就加了价,从人手里买走,再把自个儿排在后面的挑选资格让给了对方。

好在上午彼此都是熟人,而对于芙蓉记和红福记,怎么也得看看玉格的面子,所以芙蓉记和红福记买楼的过程还算顺利,但下午就不行了

下午只看抽签后的交流便知,可能会出现,明知道谁人需要哪一层楼而特意抢先买下,再高价转卖的投机行为。

李卫看了下自个儿手里的签,十二号,最后一个。

不过,李卫并没去和谁搭话,他哪一层都可以,只一手撑在腿上搭在额边,借着周围热闹的议论声,偷瞄玉格。

太假了吧,他自个儿就算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了,这人怎么生得比他还好看,真是、怎么长的?没晒过日头吧。

看起来也好小,有十八岁了吗?这么年轻就做到这么高的官,啧,真厉害,一看就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书生啊,温温柔柔,秀秀气气的。

呸!怎么把人说得跟个姑娘似的,不尊重!

李卫在心里头唾弃自个儿,而后又、继续偷瞄。

李卫自以为自个儿的动作很隐蔽,实则并不,就如玉格的年纪长相在一众中年发福、老年白发的商人中格外悦目而醒目一样,李卫这么个二十来岁的英俊青年对玉格来说也是如此,所以他再三的注视打量,玉格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制止而已。

不过,玉格最后还是出声提醒道:“你要哪一层?”

“啊?我?”自个儿偷瞄的视线被偷瞄的对象撞个正着,李卫慌张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前头的人都已经选完了。

好在余下的楼层并不难选,除了各楼的上六层外,便是各楼的一楼、四楼最佳,轮到李卫时,一楼也被选完了,只剩下两个四楼。

“呃,我要第四栋的四楼。”这是紧邻着金缕记大楼的四栋四楼。

“嗯。”玉格点头应下,让张满仓记录下来,个人自去张满仓处签名按印,拿了凭证,今儿这会便算是结束了。

个人拿完凭证后,依次向玉格告辞。

个个皆是喜笑颜开,买到心仪楼层的自然是高兴得意,而没要买到心仪楼层的,想想明儿那些没准儿连买都买不着的人,心情也就愉悦多了。

毕竟经了两轮预定后,一共也只剩下九层楼还没买了。

这里头,李卫的神色情绪又显得格外独特而醒目。

作为在场众人之中最高也最年轻气壮的一个八尺男儿,竟磨磨蹭蹭的落到了一群中年、老年商人的最后头。

玉格笑着看向他道:“怎么了?”

李卫瞄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开,轻咳一声道:“那个,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不大合适,你能不能先还给我,我另外给你准备一份。”

玉格不想是这么个请求,“是太过贵重了?”

李卫眼珠子心虚的转了转,“不是。”

“那是你的心爱之物?”

李卫转头瞄了她一眼,飞快的回道:“也不是。”

玉格以为他要换什么更贵重的东西过来,笑道:“既然都不是,那就不用了,你放心,无论你们送了什么,明儿的商会上,我都不会有偏颇。”

李卫又转头瞄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四阿哥踱步过来道:“都结束了?”

玉格先是笑道:“给四爷请安,”才又回道:“是,都结束了。”

四阿哥先是道:“不用多礼,”又抬眸看向李卫。

李卫忙请安道:“小的李卫给四爷请安。”

“嗯,”四阿哥颇为威严的嗯了一声,才点头道:“起吧。”

李卫刚站直身子,刚抬头便见四阿哥看着自个儿,虽然没有表情,但总透露着那么点没事儿就赶紧退下的淡漠。

这位四阿哥看起来不好说话,李卫识趣的告退告辞。

李卫走后,玉格看向四阿哥问道:“四爷寻玉格是有什么事儿?”

四阿哥并没有直说,而是道:“也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玉格闻音知意,“那咱们边吃边说?”

四阿哥点头嗯了一声,便负手转身走在前头。

玉格随着他到了他的书房,条件有限,即便是四阿哥也只得两间屋子。

两人相对而坐,刚刚坐下,忠格便带着人进来布好了饭菜。

玉格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四阿哥的规矩重,玉格见饭菜已经布好,便收了疑问,打算等吃完再说。

两人沉默的各自用饭。

这一餐饭玉格用了不少,一来忠格知道她的口味,上的菜里没有她不爱吃的,二来,她手里的事情算是走上了正轨,往后至少不用再为银钱发愁,心里轻松,胃口自然就好些。

直到玉格用饭的速度放慢,明显是陪吃的时候,四阿哥才放下了筷子。

忠格又带着人把碗筷撤下,重新上了两盏茶上来。

玉格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发现,不是茶,而是,“酸枣仁汤?”

四阿哥垂眸道:“嗯,这几日晚上睡得不大好。”

玉格勾唇笑道:“必定是四爷心里记挂这灾民,所以才睡不安稳。”

“嗯,”四阿哥又嗯了一声,也端起酸枣仁汤喝了起来。

夕阳西下的红霞余晖中,似有若无的淡淡茶香萦绕四周,酸枣仁汤泛着酸甜而微苦的沙沙口感在舌尖绽开,似乎也有了几分岁月安然的味道。

玉格静静的等着,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四阿哥说他寻她做什么,只好自个儿开口道:“不知四爷寻奴才是有什么事儿?”

四阿哥动作一顿,酸枣仁汤里的沙粒感在余味的时候,让喉咙和舌尖有些了发麻的不适。

“没什么,”四阿哥有些不悦的放下茶盏。

玉格既意外又不意外,这酸枣仁汤的口感确实是不佳。

然‘没什么’?他难道就是特意来寻自个儿一起吃晚饭的?

多半只是客套话罢了。

玉格正这么想着,果然,四阿哥开口说起了正事儿。

“你那个什么楼,都卖完了?”

玉格笑着回道:“是,五星楼,除了金缕记自留的一栋外,旁的已经卖出去了三十一套,剩下九套,明儿也快了,算是都卖完了。”

四阿哥又道:“五星楼?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玉格一边诧异四阿哥今儿的引入有些多,一边笑着回到:“只是奴才自个儿念着顺口,就叫这么个名字了。”

四阿哥默了片刻,道:“那就改个名字吧。”

“是,请四爷赐名。”

四爷道:“你那五栋楼,有长廊环绕连通,不如叫玉环楼。”

玉格笑着点头,“好,就叫玉环楼,奴才谢四爷赐名。”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又嗯了一声。

玉格见四阿哥好似说完了话,正犹豫要不要起身告退,四阿哥又道:“金缕记那栋楼的银子,你打算怎么支取?”

玉格笑着回道:“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各处送货的压力太大,所以银子才总不能按时送来,我想着这回要送银子过来的商队不少,咱们这处要用的东西也不少,干脆让商家们把东西送到咱们这儿,然后自去金缕记支银子,商家们方便,咱们也便宜。”

四阿哥嘴边勾起抹笑,她这是打算先把东西用了,再让金缕记结账去。

玉格说完笑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又问了几个其他的琐碎小事,见玉格的眼睫染上了些困意的湿濡,才结束了问话,让她回去休息。

玉格告退出来,眉目间的困乏便全然散去,只有些困惑的微微蹙起。

今儿的四阿哥透着些古怪。

然还没等玉格想清楚四阿哥究竟为何古怪,张满仓先拿着一个锦盒走过来对她道:“七爷,这叫李卫的,这送的什么啊,这也太奇怪了!”

玉格定目一看,却见锦盒里头放着一个黑乎乎的相当威武神气的关二爷的泥塑。

这送的什么啊。

玉格弯眸笑了起来。

难怪他的神情那样古怪,原来他没见自个儿前,认为自个儿是这样的么,武财神。

玉格笑着伸手碰了碰关二爷的大刀,笑道:“挺有意思的,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