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虽说因为住在城外,暂时免了早朝和在衙门当值坐班,但这么一件差事,她不可能在期间一点儿都不和康熙反馈进度。

所以在试卷批完、人选择定后,玉格拿着名单和试卷并这一月的工作进度到宫里和康熙禀报。

这一日玉格面见康熙的时候,正好前头殿试的名次,考官们也评出来了,正交给康熙御览,玉格站在一旁等着,心头慢慢生出一个主意。

“皇上,”瞧着康熙圈完了前三甲,玉格撑起讨好的笑凑上前来。

康熙淡淡的瞥向她,“怎么?惭愧了?”

玉格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康熙说的什么,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眼神闪躲的点点头。

康熙正眼看向她,他一看她这个模样就不像是真心惭愧的,管着那么大的差事了还和以前一样,什么心思都在脸上。

康熙精神很放松,懒懒的问道:“瞧你这模样,有事求朕?”

玉格笑着连连点头,“皇上英明,要不怎么都说皇上英明呢,皇上真是英明。”

康熙呵呵笑了起来,她的恭维虽然词穷得很,但听着就是比别的辞藻华丽的都叫人开心。

于是,康熙心情很不错的抬了抬下巴,“说吧,什么事儿?”

“就是,那个,”玉格又往前挪了挪,“回皇上的话,那些个考中了的进士不是要游街吗,您看……”

玉格举了举自个儿手里拿着的奏折和一叠试卷,“这个,也是考中了要办差的,这个那个都是要办差的,能不能顺便、那个一下?”

康熙懒散的斜倚在龙榻上头,“顺便?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得的风光体面,你一个顺便就给人分走了?”

玉格连忙摆头道:“不敢不敢,奴才哪敢想着抢他们的风头,奴才就是想着让他们跟在最后头,就、沾个喜气,对,沾个喜气,跟在最后头就行。”

康熙想了片刻,倒也没有立即就否了,而是叫玉格先把名单呈给他瞧瞧。

康熙打开了名单瞧,这一瞧,瞧得康熙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今科进士一共取了一百九十六人,这些人除了进翰林院外,还要分到六部各处,你倒好,一个金缕记你就取了八十二人?你是把想去你那处的,一点儿没挑拣,全都要了?”

玉格忙瞪眼摆头道:“回皇上的话,没有,奴才哪里是那么不挑的人,一人五两银子的月银呢,奴才这么可能不挑拣。”

康熙不怎么信她的哼了一声,“你把你出的考题拿来朕瞧瞧。”

玉格忙上前两步,将试卷呈给康熙。

康熙随手取了最先头的一张,也没有瞧考生名字,而是看玉格出的考题,这一看,看得眉头皱紧,而后越往下看却慢慢松开,眼里带出些满意来。

抬头正要说话,瞧见玉格正偷瞄着自个儿,一副求夸奖的小眼神,康熙又一脸平常的放下试卷,垂眸淡声道:“勉强还过得去。”

再抬眸,却见玉格已然乐得眉花眼笑,满脸灿烂。

康熙微微一愣后,也扶额笑了起来。

是他失策了,这家伙最是知满足好满足,不求上进的。

见康熙笑了,玉格的胆子也肉眼可见的长了,她腆着脸笑道:“那个,皇上允了?那、那个琼林宴?”

康熙慢慢敛了些笑,瞥了她一眼,哼道:“琼林宴就过了,跟在后头游街就行。”

“嗻,”玉格脆生生的应道,也不失望,又笑着道:“还有一件事,奴才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顺利的面见完康熙出来,玉格闷着头直直的往宫门处赶,一副赶着要去做什么事儿的样子。

但即便她已经摆出了有事勿扰的架势,才走没多远,也被人叫住了。

“奴才玉格给王爷请安。”是诚亲王三阿哥。

三阿哥抬了抬手免了她的礼,“金缕记的招工考试考完了?”

玉格笑着回道:“回王爷的话,已经考完了,刚把结果报给皇上。”

“嗯,”三阿哥点了点头,又问:“一切可都顺利?”

玉格笑着点头道:“都顺利,多谢王爷关心。”

三阿哥点了点头,又和气的道:“让他们好好做事,也不要怠慢了学问,爷这里打算修几样书,他们的差事若是办得好,到时候你可以择优举荐几个过来。”

玉格忙笑着拜谢道:“奴才替金缕记的举子们谢过王爷。”

三阿哥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免了她的礼,“好了,爷就这一句话,你去忙吧。”

“是,奴才告退。”

玉格脚步轻松的出了宫门,翻身上马,往金缕记厂房而去。

很快,金缕记的招录结果便公布了出来,张贴在厂房大门旁边的墙上。

不过招工毕竟不同于高中,没有衙役特特上门报喜,金缕记也只是张贴出来便没管了,只写好五月初二辰正到西四牌楼的金缕记铺面报到,仅此而已。

因为第一批从山东招募而来的灾民已经到了,人力处和财务处、后勤处统统都忙着这件事,毕竟这件事,是让他们在皇上面前长过脸的,除此之外,还有各处的羊毛等物也在不停的运往厂房。

还好,被录取的举子们自个儿过来瞧了结果,也不觉得慢待,毕竟在他们自个儿眼里,他们比进士差了一等,金缕记比朝廷差了一等,再正常不过。

但于没有被录取的举子而言,心里却有了些微妙的平衡,觉得这金缕记不过如此,没考上好似也不用多遗憾。

心情阴郁了好几日的胡克慧轻笑一声释然了,对着正互相道着恭喜的李立仁几个道:“看来我在这个商字上头实在没天分,只好另谋去处了。”

李立仁脸上的笑容一顿,另谋去处就另谋去处,偏强调一个‘商’字做什么,正高兴的时候呢。

李立仁心里有些不舒服,脸上便也带了出来。

叶三明微微错身,挡在李立仁前头,笑道:“胡兄想必已经想好去处了,那我等就先预祝胡兄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胡克慧笑容僵了一瞬,他还没有寻好去处,不过人家话已经这样说了,也只有笑着点头道谢。

叶三明几个打算在这处再问问消息,比如宿舍的条件,以及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之类的,胡克慧便先回去了。

李立仁瞧着他的背景,皱眉不忿道:“平常也没见他和宋一忠走得多久,怎么也学了宋一忠的傲气来。”

叶三明笑着开解他,“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几个都中了,独独落了他一个,他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

李立仁闷闷的哼了一声,“他不痛快,又不是咱们惹出来的,我劝了他多少次,是他自己不听劝,如今又来招咱们不痛快。”

照海道:“算了,走吧,以后远着些就是了。”

不大会儿,叶三明便打听了消息出来,同同一寺庙借住的举子们道:“我问明白了,除了咱们自个儿的衣物,什么都不用带,被褥什么的,厂里头都会给发新的,咱们回去只要收拾好自个儿的东西,什么都不用买,明儿直接到西四牌楼的金缕记就行,到时会有统一的安排,我想想,要不咱们先找一处酒楼庆祝庆祝去?”

叶三明的提议得到了大伙的一致认可,一伙人便又到酒楼喝酒吃饭去了。

一行人都默契的没提去叫胡克慧的事儿,但待他们尽兴回寺庙后,还是被胡克慧觉了出来,察觉到众人去饮酒聚会独独落了自个儿,胡克慧今儿刚转晴的脸顿时又阴了下来。

“不过是到金缕记做事,这就开始瞧不起人了?”

叶三明想要解释的话,就这么被他哽在了喉咙。

李立仁伸手拉住他,“算了,和他讲不明道理。”

他和他虽是同乡,可他也忍不下了。

李立仁拉着叶三明转身走,其余的一众举子也各自散开回屋,虽说不用收拾什么东西,可家里头还要捎信回去,也是有不少事情要交待的。

胡克慧没了人搭理,越发下不了台,僵着身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愤愤离去。

次日,寺庙的后院比往日空寂了许多,高中的进士们进宫进行传胪,即殿试唱名,待唱名结束后,礼部的官员会带着新科进士们谢恩,而后游街。

而叶三明等人则早早的收拾好东西到了西四牌楼的金缕记。

个人都奔个人的前程去了。

胡克慧醒来后,又自个儿郁闷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出门会友去了。

一人的朋友多和自个儿在什么方面有相同之处,比如胡克慧会的友就多是落榜的举子,举子最关心的就一个科考,所以虽然落榜了,他们也会在街旁茶铺里头瞧一瞧进士们游街的场景,设想他日自己跨马游街之时。

这一日也是如此,胡克慧和新结交的朋友们说了自个儿这几日的境遇,他当然考不进金缕记,是因为他压根不想进金缕记,他只是却不过同住的举子们,所以才一同前去,却没想到那几个考上后,竟猖狂得不认旧人了。

胡克慧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好的把李立仁等人的鼠目寸光、自甘堕落的鄙夷感叹了一番。

正说着话,盛大的游街仪式开始了,打头走在第一位的状元果然是崔先生前头说过的王敬铭,榜眼则是一官宦之后任兰枝,探花则是曾为八贝勒西席的魏廷珍。

此三人,最年轻的榜眼也有三十六岁了,所以观状元游街的女子们都矜持得很,不算热烈,不过围观之人还是众多的,一是看热闹,二就是沾沾文曲星老爷们的喜气。

一甲三人之后便是二甲的五十人,而二甲的五十人后便是三甲的一百四十三人,姑娘们眼神犀利的试图从中间寻出一个模样俊俏的如意郎君来,而胡克慧等人则诧异,“这人怎么这么多?”

“对啊,咱们都数过了的,一共取了一百九十六个,这一处怎么瞧着有快三百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马背上、行在队伍中的叶三明几个也都还头晕目眩着,怎么回事,他们也能游街了呢,坐在高头大马上,将夹道的欢呼羡慕尽收眼中,那么多那么多艳羡的目光瞧着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因为玉大人啊!

这是玉大人替他们求来的荣光!

还有诚亲王也放了话了,说以后会提拔他们,他们的前程从此刻起就同别的举子不一样了,从古至今有哪个举子能和进士们一起游街的?

他们往后的前程必然不一样!

众举子心中一阵激**。

只是他们这处是豪情激**了,可胡克慧、宋一忠等人瞧见他们却是如遭惊雷。

他们、怎么、凭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金缕记的招工考试吗?

要是他当日稍微用心一点,是不是今日也能……

后悔和懊恼铺天盖地的席卷了胡克慧,胡克慧眼珠子一翻,当街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