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人环抱的这么一个大箱子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男子拳头大小的锦盒,然后珍而重之的放入三面玻璃的货柜之中,然后……

“没了?这么大一个箱子,里头就放了这么一个、小物件?”围观的人竖起一根手指加重了声音。

“对啊,这是在做什么,欸,你看,那个大箱子里头也只有一个小盒子,我的天爷,这后头的不会都是这样的吧,这、这明明一个大箱子就能都装下了!”

围在金缕记门外的人指着一个个箱子发出惊呼,实在是金缕记太不走寻常路了,谁家开业请大队镖师的,还列在店门前两侧,不准客人入内。

“这卖的是什么宝贝?怎么比芙蓉记的派头还大?”

“不是卖衣裳的吗?衣裳装不进那么小的盒子里吧。”

这一处的奇怪众人还没想明白,很快又有人惊呼道:“唷唷唷,你们快看,后头还有更大的箱子,我的天爷,四人抬的箱子!这是装的什么?这回该是衣裳了吧?”

只见一个与人等高、不,比人还高的大柜子被人高马大的镖师们抬进店内,几个统一穿着黑衣黑裤镶灰边、并戴着同色帽子,一水十七八岁模样清秀的小厮,郑重的拿出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棉手套戴上。

而后其中两人各站到柜子的一边,打开柜门,另外两人站到柜子前头,四人神情严肃庄重的从里头取出、一个木头架子?

“啐,啥玩意木头架子?你没见那上头裹着衣裳呢,那是木头人!”

不过那是什么衣裳?瞧着黑黢黢的,皮衣?还隐隐泛着光泽,虽然没什么花样,但瞧着就有一种金戈铁马的英武气魄。

可惜他们站在店门外,中间又隔着镖师,还隔着一层透明的落地玻璃,看不太清楚。

“那那个呢,那该是木头架子了吧,一个木马?越来越晕乎了,这到底是要卖什么啊?”

只见另有四个小厮,同样的装扮,同样的白手套,从另一个大柜子里搬出一匹木马,又郑重的取出各样物件给木马安上。

“你们瞧那木马,我的天爷,也太真了,马蹄铁都安上了,都是真东西啊!”

“我的娘欸,马蹄铁算什么,你们看,马铁甲都安上了!那可是马铁甲!战场上才用的东西!”

我的天爷哟,这银白色的亮光,这也太闪了,太闪了!这到底是要卖什么啊!

在众人瞧得看得好奇得心里直犯痒痒的时候,终于,四个小厮装点好了木马,把它搬到了店铺中间的一个不高但很大的圆台上头固定,而后,另外四个小厮把木头人也搬了过来,将它安置在马鞍之上。

嘶!好些人顿时瞧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回真正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了!

但还不止如此,金缕记承袭了从红福记一贯延续的注重细节。

只见一个又一个箱子被送入店内,几个小厮忙而不乱的从其中取出一顶黑皮攒顶镶一圈黑色长毛的皮帽,而后搭着高凳,戴到木头人头上,再然后是一双黑色皮手套、一条黑色窄皮带、一杆红缨长枪、一双镶祥云暗纹的黑色高筒皮靴。

而后便见木头人脚踩马镫,一手长枪,一手缰绳,宽肩窄腰,身子微微后仰,做勒马凌空状,而马儿昂首扬尾,两只前蹄高高抬起,鬃毛飘扬,似乎是在嘶鸣。

这、这分明就是一个威风凛凛的战神啊!

头一回,他们这些个男人被男性的英气之美杀到了。

看客们好一会儿合不上嘴。

“我的天爷哟,这到底是要卖什么?我买!我买还不行吗!”一个戴着金扳指,有些肥胖矮硕的富家公子一拍大腿道。

这简直就是他梦里的样子啊!

是的,玉格毕竟名声在外,是以围观金缕记的除了普通百姓外,还有许多个有些小钱又有些小势的公子哥。

除此之外,红福记和芙蓉记的客人也都有收到帖子,虽然金缕记这次发布的东西大多不适合女客用,但女客家里有父亲、有夫君、有儿子,那些就是金缕记的主要客户。

所以红福记和芙蓉记都送了帖子,毕竟金缕记这批新品,货量都少得很,要是晚了,那估计就得等上小半年了,她们提前通知了,也算是会员福利。

所以,围观的人里头,还有许多府上的管事,被派出来瞧瞧金缕记到底什么名堂的。

但哪怕已经有人心动了,金缕记的开箱和布置却还没有结束。

只见又一个比人还高的大箱子被抬进店内,这回这个也是木头人,但是和前头一个不同,它身上的皮衣是葛灰色的,虽然形制大差不差,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等它的场景全部布置出来后,众人再次失语。

原来男子的儒雅和英武是可以并存的!

只见这位穿葛灰色皮衣的木头人挺拔的立于一个幄帐之前,一手执卷,呈大步朝马上的将军走去的姿势。

这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啊!

一个头戴镶玉瓜皮帽,穿着文人长衫的男子的呼吸悄悄急促了起来。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是多少读书人的梦!

但还有细节。

只见几个小厮分别取出一顶红色和白色的猩猩毡斗篷,分别系到将军和军师的身上,合适的颜色、挺括的面料,又把各自的气质突显了十分。

明明都没有什么复杂的花纹样式,但就是把武人和文人身上最有魅力的一处都表现了出来,这分明只是木头人啊。

瞧着里头终于布置好了,已然心动的客人们忍不住了,催促站在两侧的镖师道:“已经好了吧,可以进去买了吧?”

镖师的脚下未动,身子没有让开,只恭敬客气的微微低头道:“客官稍等,还有些贵重物品没有布置好。”

“还有什么,这不都好了吗?”有人心急道。

后头已经没有箱子了呀。

但也有人想了起来,“前头的那些小锦盒,里头装的什么还没打开!”

好吧,众人耐着性子再等等。

只是这一回拿出来的东西,他们离得远远的,却是瞧不大清楚了。

“看着像是怀表,又不像是怀表,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那些小厮的态度,取每一个锦盒之前,都要在下头先垫上一层黑色的丝绸棉垫,好似他们拿的是什么价值千金的易碎品。

瞧着八个像怀表又不像怀表的东西一一摆放好,客人们再次催促道:“好了吧好了吧,可以进去了吧?”

要不是看在那两身衣裳的份上,那样叫人惊艳,叫人动魄而神往的布景上,哼,他们早转身走了。

镖师们往旁边错开一步,恭敬的抱拳躬身道:“当然,只是小店还有一个忠告要给诸位客人。”

“你说,”有那脾气火爆的已经有些怒了,“满京城里,就数你们家规矩最多!”

比如那芙蓉记,都说里头奢华不凡,他们也想去见识见识的,可却连大门都进不去,男子想要入内,除非包场,可芙蓉记若是包下一日得一千两银子,在里头的消费还得另算,这些个规矩属实让不少人生恼。

镖师歉意的鞠了鞠躬,“实在是东西都贵极、极贵,所以小店的忠告便是别买,太贵。”

原本怒了的那人顿时更怒,“你这是瞧不起我?爷今儿还就非要买一个给你瞧瞧,闪开!”

一众公子哥气势汹汹的往里进,但进了店铺之后,又不自觉的放轻了步子,行动举止间也带上了些拘谨。

实在是、这店铺里头地板之上,通铺着灰褐色的羊毛垫,这么面阔五间的铺面,这得用了多少羊毛垫,就这么放在底下任人践踏。

还有更贵的,他们走近里头才发现,那不小的圆台上头还铺着白色的长羊毛垫子,那马儿的两只后蹄没在里头,就像是踩在雪上一般,更添了几分战场的萧瑟意境。

呼,进来之前就知道必定不便宜,这会儿再看,这份不便宜又在他们心里往上攀了好几个层次。

但公子哥嘛,话都放出去了怎么能空手而归。

几人也把心里的阈值往上狠提了提。

然后他们谨慎的看向那些个像怀表又不像怀表的小物件。

被借过来撑场子主持场面的石头,眉头几不可见的往下落了落,这真是什么运气,他们怎么直奔着最贵的来了。

“诸位客官,这是店里的手表,每一款皆是限量出售,全京城,乃至全天下都只有四块,以保证它们的稀缺,和对客人尊贵身份的尊重。”

这话说得几人都挺开心,毕竟富家公子嘛,派头很重要。

正想低头挑一个款式试试,一看价签,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只见橱窗里一共有八款手表,其中最便宜的也要一百两,最贵的高达五千两银子。

“你这、你这是什么手表?你这是金子做的吧?”一富家公子瞪着眼,点着橱窗问道,就是金子做的,这么小一只,也不敢卖五千两银子。

“回爷的话,”石头恭敬的回道,从右往左依次介绍道:“这一款表盘是银子做的,售价一百两银子的;这一款表盘是金子做的,售价一千两的;这两款的表盘分别是蓝色珐琅和绿色翡翠,分别售价五百两和一千五百两。”

几个富家公子瞠目,还真是金子,还真不止是金子。

石头接着介绍道:“这两款的表盘分别是白色和粉色的珍珠贝母,更适合女客人佩戴,售价一千两;最后这两款黑色的,分别用的墨玉和碧玺,名文韵和武威,皆售价五千两银子。”

石头笑道:“这两款也是和咱们这季推出的服饰最搭的两款。”

这是搭不搭配不配的事儿吗,是这价!抢钱都没有这么狠的。

几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

石头似无所觉,接着介绍道:“咱们的东家,几位客官或许也听说过,是玉格玉大人,御前一等侍卫,如今又管着内务府,所以咱们店里的手表,从表带的剪裁到宝石的切割,一应都是从内务府请了最好的师傅亲自操刀的,不满各位,这些个宝石其实也都是内务府里,各地进贡的上品、精品,乃至于绝品,您们看,和外头那些。”

“呵,”石头微微的笑了一声,“小的就不多说了。”

“所以价格上头,”石头笑了笑,“我们东家说了,能看得起看得中手表的,不会是寻常人物,所以,小的也不多解释价格了,诸位请看。”

石头将最便宜的银表取出,翻过表盘,双手捧给几人看,只见表盘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金缕记,岁月稍纵即逝,而风格永存。①

“小的相信几位都是瞧中了这表的品格,小的就不多解释价格了,免得落了俗气。”

几人听完石头这一通话,再看手表,就很难挑出不好来了,毕竟是上贡的贡品,又是内务府、专给皇家做东西的工匠,还有这风格二字,太重了。

一穿着长衫的富家公子似模似样的点评道:“我觉得这手表真不是俗物,店家也不是为了银子,你瞧,‘岁月稍纵即逝’,岁月对应钟表,这是店家在寻知音呢,唉,这话听得我心有戚戚,就这句话也值这么多银子。”

男子说完便道:“把银表给我包起来,唉,我喜欢素净些的。”

“是。”石头利落又慎重的将手表重新放回锦盒里,开始包装。

另外几个富家公子的脸色却不大好了,他买了最便宜的一个,他倒是买着东西了,那他们怎么办,怎么空手出去,岂不是要丢人了。

他们这处正犹豫着,忽然后面传来一声跺脚惊呼,“哎哟哎哟,你们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哎哟哎哟,这才是我该穿的衣裳呢!”

几人转头看去,便见那骑马将军旁边有一带着金扳指,肥胖矮硕的富家公子跺脚抚掌而叹。

“什么话?怎么了?”几人顺势走过来问道。

矮硕的富家公子指着骑马将军的衣袍道:“你们看,这价签上写了一句话,‘没拥有我,你怎能说你快意过’,哎哟,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一见这衣裳,我就觉得这就是我梦里的衣裳啊!”①

几个富家公子只瞧见上头写了五十两银子,啧,比起手表来,便宜太多了。

于是点头笑道:“这衣裳是不错,瞧着就气派。”

“嘿嘿,”矮硕的富家公子得了认同,越发高兴,当下一挥手道:“照爷的尺寸拿一身过来。”

旁边的侍者忙躬身回道:“回爷的话,咱们这处的衣裳都不便宜,哪儿能让客人来将就咱们的尺寸版型呢,所以,咱们这处的衣裳都是客人留了尺寸,挑了款式,咱们再现让人做的,如此,每位客人的衣裳才叫独一无二。”

“嘿,独一无二,好!”这话又说到了矮硕富家公子的心尖上,当即笑而拍手道:“爷就要这一套,这一整套,从帽子到鞋子,一样不落的爷都要。”

“是。”一侍者领着他去量身,另一侍者过来招呼剩下的几个富家公子。

几个富家公子的表情都很随意,不过五十两而已,一整套衣裳,又是皮又是毛,还有猩猩毡,对比那手表,可以说是便宜得不要银子。

原先买了银表的富家公子便道:“我到更喜欢这套儒雅些的,这一套作价几何?”

侍者笑着恭敬回道:“回爷的话,帽子二十两银子,上衣五十两,下裳五十两,腰带三十两,皮靴三十两,斗篷一百两,一共是二百八十两。”

富家公子傻眼了,所以原来是这么算的吗。

另一富家公子指着那套将军穿的骑装道:“那这一套要多少银子?”

侍者回道:“回爷的话,这一套多了一双皮手套,一共要三百两银子。”

几个富家公子愕然瞠目,感情他们都小瞧了起先那胖子。

也是真小瞧了,只见那胖子量完尺寸后,又走到了手表的柜台,纠结着犹豫起来,“唉,爷是更喜欢这块金表,可是,唉,这将军得配武威吗,唉。”

石头笑道:“小的帮爷试一试?请爷伸手。”

矮硕的富家公子伸出手,将两块表都戴了一遍后,更纠结了,他就喜欢金子,可碧玺好像是更尊贵奢华,和那将军装更搭,看着就威风凛凛的。

难以抉择,矮硕的富家公子干脆一挥手道:“都给爷包起来吧,爷换着戴。”

“是。”

另外几个富家公子被狠狠的炫了一脸,看走眼了啊。

而矮硕的富家公子转身瞧见他们的眼神,微微一愣后,伸手摸上自个儿的金扳指,哎哟喂,觉得买得更值了是怎么回事?

瞧着矮硕的富家公子笑眯眯的出了店铺,几个富家公子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一富家公子问道:“那银表还有吗?爷瞧了瞧,就觉得那个还算中意。”

最先买下银表的那个富家公子闻言却有些不大高兴,他知道金缕记不可能专为他做一块表,真要是专做的他也买不起,可这么当面的就有熟人和自个儿买同款,心里难免不痛快。

石头笑着恭敬的回道:“回爷的话,各样表咱们店里都只有一款,以后也绝不会再出同款,所以爷要买这款银表,得劳烦爷去另外三家店瞧瞧。”

石头如此说,最先买下银表的那个富家公子心头舒坦了,嘿嘿,这会儿赶过去,另外三处的必定也已经卖出去了,哈哈,自个儿手上戴着这么一块表,身边的人都没有,露出来是多大的脸面。

很显然,他想到的情况,另外几个富家公子也想到了,为首的那个哪里愿意就这么比人矮了一头,当下指着那块蓝色珐琅的和金表道:“把这两块拿出来爷瞧瞧。”

“是,”石头笑着应了,重新戴上手套,又取了表伺候着这位富家公子试了一遍。

蓝色珐琅的五百两,金表一千两,其实就价格而言,他是更偏向蓝色珐琅的,但是金表、银表,富家公子咬咬牙,“给爷把金表包起来,爷是个不嫌俗气的。”

只要能压人一头。

“是。”

他这一出手,很快,蓝色珐琅也被人买下了。

同行的一人想着要个披风,他瞧见了,披风内里的下摆处,有金缕记的标识呢,还有一人选了鞋子,两人正量着尺寸,突然,常旺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跑进来。

石头惊了一跳,“姑爷?出什么事儿了?”

他这处店面可在东四牌楼,距离西四牌楼正经不近。

常旺只几大步上前往橱窗里看去,而后舒了口气,点着橱窗道:“快!给爷把这块粉色珍珠贝母的表包起来,还有白色的,白色的也要,你们四姑娘要,快快快!”

石头虽是不解,但手上并不慢。

常旺深呼一口气,这才道:“你是不知道,我的天爷哟,爷本来想着就近买西四牌楼的,就路上说了几句闲话的功夫,再过去就没了,没了!一个都没了!我的天爷哟!五千两银子的文韵和武威都没了!爷过来的时候,还有人也在往另外三处赶,真是。”

常旺抹了把虚汗,他答应自家媳妇儿的手表险些,就差那么一丝,就买不着了。

石头惊得都忘了还有客人在,忙问道:“虽然西四牌楼处是玉七爷亲自盯着的,可是、那可是五千两的银子!”

常旺耸肩笑了一声,甩手道:“西四牌楼的人都疯了。”

怎么疯的,石头想问,几个富家公子也想问,但是很快店里便涌进了好几个管事小厮模样的人,抢着要剩下的三块表,至于衣裳嘛,哪处都等定,却是不慌的。

所以,究竟出什么事儿了?他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