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么不长眼,眼瞅着她圣眷正浓的时候和她过不去。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得到消息的四阿哥、八阿哥等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最近都忙,康熙的六十大寿十分隆重,几乎是从正月初一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所以除了礼部外,管着银子的两处,户部和内务府也都忙得很。

“去打听打听。”两人皆对底下的人下达了差不多的吩咐。

此时他们都想着,等打听清楚了,他们或许可以帮帮忙。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其实康熙也纳闷,听到玉格这样不顾体面的进宫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追究她在宫中失仪,而是奇怪谁会欺负这么个散财童子。

然而结果……

玉格重重的一叩头,两只眼睛湿漉漉的闪着晶莹的泪花,“回皇上的话,奴才自个儿要把自个儿害死了,皇上救命啊,救命啊皇上~”

康熙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散得干干净净,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把她说的话做的事深想,那都是浪费表情!

“朕看你迟早有一日也要把你自个儿害死,”康熙先是口气不好的骂了一句,骂完后又瞥着玉格抬了抬下巴,“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玉格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却没有立马就说,而是迟疑的看了看屋子里站着的内侍。

康熙皱起眉,“什么事儿叫你这样慎重。”

他好似没吩咐她什么要紧的差事,她的差事不过就是银子。

玉格苦着脸不敢说,这件事儿,这其中的利,除了康熙外,哪怕是太子阿哥,好吧,越是太子阿哥恐怕下手会越狠,只有康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才会从大局考虑,考虑其中的利弊得失。

银子再多,百姓才是根本,粮食才是基础。

康熙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内侍都退出去,又抬了抬下巴,示意玉格近前来。

玉格这才压低声音禀报了毛呢布的事儿。

原本听到玉格做出了猩猩毡,又听她说了本利,康熙眼底精光大亮,然而紧接着听玉格说了这可能会带来了土地兼并的后果,康熙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大臣的贪婪。

玉格又慌又怕的说了她想的法子,可是,“要是压低价格卖,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奴才这得杀了多少人去,奴才不得被人恨死呀,皇上,您可千万救救奴才啊。”

玉格说着,泪光又开始闪烁,“奴才也没想到这猩猩毡,结果也是羊毛纺成的,这奴才,奴才也没想到这里头有这么大的利,皇上您说您看,这可怎么办呀皇上?”

康熙听完,待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表情虽然严肃,但看着玉格的眼神却又添了温和和赞赏。

“难为你在这样大的利益面前,还能守住本心。”

啊?玉格一脸懵的看着他,一副咱们说正事呢,你这又扯到哪里去了的表情。

康熙嘴角微扬,笑了一声,这孩子赤诚得叫人无论什么情况下,瞧见她,都会心情放松下来。

“这件事儿,”康熙眯眼沉吟了片刻,“别的你先不用管,你先看着人做出和进贡的猩猩毡差不多品质的毛呢来,至于之后的事……”

康熙微微拖长了声音,带出丝冷漠来,“什么时候囤积居奇的商人也敢记恨朝廷命官了。”

看来他是打算走低价的路子。

只是,“皇上,这商人求利不过也是生存的手段,他们也是皇上您的子民,这,这一下子,这是不是也不大好。”

康熙瞥着她,倒没有她驳了他话的怒意,只是教导道:“这件事情,就这么三种处置方式,你自个儿也都想明白的,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

玉格皱着脸,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康熙抬了抬下巴,“说。”

“嗻,”玉格应了一声,又往前蹭了两步,“那个皇上,不,不是,是皇上,那个奴才、出了这事儿后,奴才一夜没睡好觉,想了一夜,又想到个折中的法子,虽然还是不能完全弥补商人们的损失,但是至少吧,那个奴才想着,能救回来一点儿算一点儿,商人们的银子那也都是我大清的银子,不能叫他们被外人骗了去。”

康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玉格道:“就是可能、那个,要先委屈委屈皇上。”

康熙示意她说。

玉格道:“就是那个,放出话去,说内务府有一大堆猩猩毡多得用不完,然后今年九月的时候,会便宜的大量的卖出去,这个,奴才想着,什么东西多了它就不值钱了,咱们这处赶着入冬之前要放出一大批猩猩毡,那那些个商人是不是就得多想想了,是不是就会少买些洋人的猩猩毡了,那个,奴才是这么想的。”

康熙看着她没说话。

玉格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不能真拿皇上您的东西给商人们补差价,奴才想着那时候咱们自个儿的毛呢布也做得差不多了,可以直接从那个金缕记拿货抵,就是要先借一借内务府的名头,毕竟在价钱没有降低之前,不好让人知道咱们自个儿能做毛呢布了,而且也只有内务府在各地都有仓库。”

康熙想了想,道:“法子是好法子,朕也不算委屈,就是你。”

康熙摇了摇头,“你这心过于善了些,若总是这样想着处处都能好,往后有的是你难受的地方。”

玉格只懵懵的看着他。

康熙摆了摆手,“算了。”

“朕问你,你这金缕记的生意打算怎么做?和蒙古亲王们分股子,然后再从他们那处买羊毛?”

玉格点了点头,“回皇上的话,是,那个奴才要用的羊毛量比较大,其实毛呢布还是小头,主要是毛线。”

康熙奇怪道:“毛线又是何物?”

玉格道:“回皇上的话,唉,说起来奴才主要是想研究它的,奴才小时候过过苦日子,也见过别人过苦日子,那个布是真不便宜,棉花就更贵了,不说冬衣,不算棉花,就一身春秋的普通衣裳,只一身,一个月的工钱就都得搭进去了,留不下一点儿吃喝的钱。”

“到了天冷的时候,就更难过了,棉衣那得要里面两层布,哪里挤得出整两三个月的工钱来,就算挤得出,只穿一季,好些百姓也舍不得,所以只好就那么一层一层的叠着穿单衣,要么就一整个冬天都窝在被子里,那得耽误多少事儿!”

“皇上也知道,那个奴才就见不得那什么,别人别奴才还悠闲,咳咳,那个不是,是他们都已经够穷了,不抓紧着挣银子,这么躺着成何体统是吧。”

玉格把成何体统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叫康熙眼里又闪过一阵笑意。

玉格接着道:“所以奴才就想着,有没有暖和的又不那么贵的衣裳,那个,奴才从小就做买卖,皇上也知道,那个,奴才想着要降低成本就那么几个法子,一来用便宜的材料,二来么,尽量把要加工的地方交给百姓自个儿去做,就比如成衣就比布匹就又要贵得多。”

康熙点头,这道理不用她细说,他也明白。

玉格接着道:“所以奴才想着,那布是丝线织成的,若奴才直接卖厚一点粗一点的线,叫百姓拿回家自个儿织衣裳,这价钱不就又能往下降了吗,正好皇上又让奴才帮蒙古王爷们想想办法,能让草原上的牧民们多些进项,奴才想着那羊毛就正好了,就让人试了试,没想到真成了,皇上请看。”

玉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毛线团双手递给康熙。

康熙伸手接过,又扯出线头往外拉了一截,“触手倒很是轻柔暖和。”

玉格又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掏出一双明黄色的手套,“这是毛线织成的手套,请皇上试试。”

“哦?”康熙立马放下毛线团,稍稍坐正身子,接过她手里的毛线手套。

康熙翻看了片刻,并没有上手,只是道:“这模样倒有些奇怪。”

玉格道:“奴才帮皇上戴上试试?”

康熙点了点头。

玉格上前一边帮康熙戴上手套,一边介绍道:“皇上戴进去的时候,应该感受到了,这里头的五指是分开的,而且只有半截,这外头有一个扣子,扣子锁着这么一个类似帽兜的东西,天冷了,不做事的时候,就可以把它合上,这样指尖也暖和,要做事的时候,就可以把它摘下来,这样就不怎么妨碍做事了。”

康熙感受了一下两种戴法,蜷了蜷手指,满意的笑道:“你这心思还是这样巧,不错。”

玉格笑道:“奴才谢皇上夸奖。”

康熙笑着伸出手,由玉格服侍着褪下手套,又接着说起正事。

“你这毛线既然是专门为平民百姓做的,那就是要卖往天下各地了?”

玉格应了是,“所以打算今年春夏秋三季做出足够多的毛线,一次就能铺到各地。”

康熙转着扳指慢声道:“既然要卖往各地,又是民生所用,这价格就不好由着商人们胡乱抬价牟利。”

玉格眨了眨眼,所以呢,官营?

康熙又道:“蒙古王爷毕竟是、蒙古的、王爷之尊,不好做这些商贾之事,你就以内务府的名义做吧,正好连着猩猩毡的事一并处理了,至于蒙古羊毛之事,朕会另外派人和王爷们谈,你如今要用的羊毛直接从内务府取用就是。”

“除地方进贡外,内务府庆丰司下属的南苑六羊圈、张家口外皆有羊群牧场供应,其中南苑六羊圈共养羊一千七百只;长城塞外草原广阔之地还设有牧场三处,共计养羊一百四十群,每群一千一百只;另外设于多伦诺尔厅东北的内务府上驷院有羊八十群;盛京、养息牧和打牲乌拉三地有牧羊一万只,足够你用一年了。”①

康熙说得轻松随意,玉格却微张着嘴好一会儿合不上,这可太够了。

怪不得一个内务府,不算那些皇庄上没品级的普通仆人,只理事的官员就多达一千余人,怪不得,难怪如此。

这边,玉格解决了问题,领了皇命重新回了自个儿的庄子。

另一边,她和皇上到底说了什么,众大臣没有打听出来,不过,她又升官了。

这不是秘密,也不算升官吧,她兼任了内务府广储司的四个主办郎中之一。

虽然才不过正五品,可是广储司是内务府六司中最要紧的一司,是管银、皮、瓷、缎、衣、茶六库,掌其出纳的,最要紧的是这一司每年皆由内务府大臣一人轮值管理。②

可以说,皇上让她兼任内务府广储司主办郎中,基本可以宣告,皇上属意她出任未来的内务府大臣,那可是正二品,她才十八岁!

九阿哥听到消息都不由得酸道:“感情他得的是不升官会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