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今儿没去绍兴会馆?”

崔先生笑道:“七爷降职这事儿,在下细想了两天,做侍卫虽然没有别的办差的机会,不过七爷运道好,这现成的,就有个好时机。”

“什么?”玉格眼皮跳了跳。

崔先生笑得越发良善温和,“三月的万寿节,七爷要给皇上送寿礼。”

“这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七爷慢慢想,必定能想出个好的来,只要七爷想到了好法子,别的七爷都不用操心,银子有五姑娘呢,我么,虽然没有别的本事,但也能帮七爷料理好旁的杂事。”

“唉。”玉格叹气,透着些烦躁和不情愿。

崔先生慢慢敛了笑,“七爷可知道大铁在场馆里头打冰球的事儿?”

玉格点了点头,刚知道。

崔先生又道:“那七爷可知道熊掌是味珍馐?”

玉格拧起眉头,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

崔先生道:“因为大铁是七爷的大铁,所以它才能好好的在场馆里打冰球,可若是七爷失了势……”

崔先生摊了摊手,“您知道的,京城里头有多少性子恶劣的纨绔子弟。”

“唉。”玉格又叹了一声,这一声却是‘我知道了会做的’妥协。

崔先生肃着脸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一背过身却自个儿勾起唇角无声笑了起来。

另一边,毫不知情的玉格抱起小喵一阵长吁短叹,“唉,大铁它们舍我而去奔赴别人的爱了,我还得为了它们这份自由好好工作,真是没有道理。”

小喵并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昨儿黏了一天还不够,还抱?你给我撒手,小喵一脚蹬开了她的怀抱,顾自爬到书房书架的最顶端趴着,像一个座山雕一样睥睨下方的玉格和小灰。

玉格又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还靠在自己腿边的小灰,躺到榻上,慢慢想着主意。

二月下旬,康熙一行人终于返京回宫,一次经筵过后,朝廷上下就忙起了康熙的万寿节,今年是康熙的五□□寿,也是康熙御极的第五十年。

因为玉格还在闭门反省当中,所以并不知道宫里打算怎么庆祝,不过,她人在闹市,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各样珍宝玉器顿时变得供不应求。

“七爷想到什么好主意了没有?”崔先生很着急,一是皇上回京了也没提七爷这反省的事儿,二是这眼瞅着离万寿节没多少时日了,七爷也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玉格坐起身子瞧着崔先生问道:“先生觉得我有什么长处?”

崔先生瞪着眼,这是什么意思?还得先夸好了,她才干活想事?

崔先生身为师爷幕僚的职业素养还是在的,勉强夸了一句,“七爷的银子多。”

玉格笑着点点头,脸上没有一点不高兴,“对,就是银子多。”

崔先生的眼角抽了一下,“七爷难道打算直接给皇上送银子?”

“这也太俗了,您这礼,皇上就是再喜欢,可也是不会赏您夸您的。”

否则皇上不也成了一个俗人。

玉格又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副画,《千里江山图》,先生见过没有?”

崔先生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呵呵笑道:“没见过,不过在下倒是知道在哪儿。”

“哦?”玉格生出些兴味,“在哪儿?”

崔先生认真的回道:“在皇上的内库里头。”

玉格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先生逗我呢。”

崔先生拱了拱手,“不敢,是七爷先逗在下的。”

玉格笑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是逗先生,我是说临摹的防本,先生见过吗?咱们就用金子照着做一个一模一样大小的,总之打开后要金光闪闪,要所有人一瞧见就知道它值钱,很值钱。”

玉格又伸手指向自己,“然后就想到我有钱,很有钱。”

一个人只要有长处就不会被淘汰,银子是这时候最俗的,最不让人尊重,偏偏又最实用的东西。

崔先生隐隐有些明悟,“好吧,七爷既然定了主意,那这画咱们做多少银子的?”

玉格道:“做一万两银子,嗯,就一千两黄金。”

崔先生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玉格道:“咱们也不用做出什么意境来,就是借一个名头,要够闪够扎眼就是了。”

崔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溢出丝说不清什么意味的笑来,“七爷既是这句话,那在下明白了,七爷放心,必定‘金’艳全场。”

玉格就真的放了心,然后就是康熙的万寿节。

这回虽然不是康熙整寿,但御极五十年也是个很值得庆贺的寿辰,典礼比往年要隆重得多,从三月初一开始,自紫禁城北门神武门经西直门,一直到京城西郊的畅春园,长达三十余里的街道就被装饰一新,沿街的商铺也全部朱漆彩绘了一遍,装饰了各样万字、寿字、福字的花纹,满城皆是太平盛世的欢庆景象。①

这还只是城外的冰山一角,宫里不知道又是如何热闹。

但这些和玉格都是无关的,她还在禁足中。

三月十九日晚,康熙才终于腾出空来瞧礼部呈来的各人所敬寿礼的折子。

康熙原本只随意的瞧着,毕竟身为帝王富有四海,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叫他露出惊喜的神色了,直到……

四等侍卫色赫图·玉格敬送《千里江山图》一副?

康熙的脸色霎时变了,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千里江山图》明明收在内库里头,怎么会流到了外头去?是内务府的人监守自盗了?连《千里江山图》都敢偷偷拿出去卖了,那内务府是贪了多少?这么明显的纰漏,礼部的人就没有发现?就这么呈了过来?这是谁要害谁?老三也出手了?

不过放下折子,康熙的面色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对旁边的内侍道:“去,把玉格送的寿礼拿过来朕瞧瞧。”

旁边的内侍心中庆幸不已,还好自个儿没瞧着玉侍卫被贬就落井下石,玉侍卫果然简在帝心啊。

很快,玉格的寿礼便被两个内侍‘抬’了过来。

康熙觉出不对,《千里江山图》虽然是一卷长图,可绝不至于重到要两人抬着进来。

“这又是搞的什么花样。”康熙心头一松,只是还蹙着眉,玉格虽然有些憨直,但绝不是傻,这样明摆着不对的赝品,她就是再不通文墨,也不会买,更不会送到自个儿面前。

“打开瞧瞧。”康熙抬了抬下巴。

两个内侍应了嗻,躬着身子低着头分别抬步往屋内两边走去,画卷也在康熙面前缓缓打开。

万寿节才刚结束,宫里头还有许多庆贺的布置没有拆除,比如处处高挂的琉璃灯,和屋内点了五六盏的铜灯座照耀在一起,照的室内灯火通明、一片亮堂,但绝不是刺眼。

康熙微微眯眼侧了侧头,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这亮度。

而后,康熙起身慢步走到画卷面前,她给他送了一张一片空白的金线织成的画布?

不,康熙抬手摸了摸,都是金色,但厚薄不同,还真是有画的,得忍着晃眼细瞧才行,在金线织成的画布上头,还有金线覆了一层的《千里江山图》,至于明暗、远山、流水,那就覆一层再覆一层,总之金子、金子、全是金子。

康熙抬手重重按了按眉心,这样只要有空地儿只管一层一层往上覆金线,只怕用不完,一点儿不在意意境和美感的做派,他真是、

“他真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除了银子,胸无点墨?”

想到自个儿方才那一通猜测,把内务府和礼部的人盘算了个遍,康熙越发用力的按了按眉心。

两个低着头的内侍瞧不见康熙的神情,又不敢抬头不敢问,只是在心头想着,果然一碰到玉侍卫的事儿,皇上就是这样又气又爱。

那边康熙揉了一会儿,放下手,拉着脸,又问:“礼部可说了,这一共用了多少金子?”

“回皇上的话,礼部说一共是一千两黄金。”

康熙哼了一声,过了会儿,又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转身道:“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