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岚和不悔,我带领着运输船队折返汉城,回去京师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我不怕朱翊钧,但不代表我就愿意赤膊上阵,自投罗网。

靠岸之时,李如松、叶思忠等人收到消息,齐齐来港口接我。

见到我时,二人表情各异,我纵然是猜也猜得出,他们肯定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

大庭广众之下,二人什么也没说,只说是平安就好。而后他一边让人清点钱粮,一边带着我回到了城主府.

进了院子,李如松径直带着我们进了内宅,我们围坐下来,从人进来倒了茶,李如松让他把门带上,从人立即明白我们有事要说,默默地走出门外,从外面带上了屋门。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李如松忽然问道:“你难道没听说上面的意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以你的情报能力,一定比我们先得到这个消息吧!”

叶思忠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关切的看着我,眼底深处满是不甘和痛惜。

“我为什么不回来?难道就这样畏罪潜逃吗?那不是正中了朱翊钧的下怀?”我冷冷笑着。“你是无罪的!我必任何人都清楚!”叶思忠沉声道:“京师连传多道圣旨,宣你回京述职。谁都知道这个述职是怎么回事!这是凭什么?你为国付出这么多,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说着,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双目气的通红!

我淡淡的笑了笑,没有作声,李如松紧紧凝视着我问道:“启蓝,你不会真的打算回京师吧!圣上既然已经传出那风声,你回去必然讨不到好的!”

我看了李如松一眼,表情淡然:“那老兄你说,若是我不回去,又该当如何呢?”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启蓝你自有去处,何必非要去自寻死路呢?”李如松叹道。

我默默的仰头望着天花板,轻声道:“多谢二位兄台的好意,只是我岳丈、妻子犹在京师,想必已经被监视已久。若我不回去,只怕对他们必然不利,那有岂是大丈夫所为呢?”

李如松和叶思忠顿时默然。是啊,大丈夫顶天立地,若是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不能保护,人生在世,就算取得再大的成就,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

想到这里,李如松话到嘴边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长叹一声,继而问道:“我看启蓝你胸有成竹,想必是已有应对之法,到是我多虑了吧!只愿一切如意。”

叶思忠也望向我,那眼神里的意思明明就是在问我:“真的有计划吗?”

我看了他么一眼,颇为愧疚的道:“若说没有计划那是骗人,只是目前仍是一个构想,还很不成熟,且容我再想想吧。”

二人再不说别的,只是端起茶杯,一杯一杯的喝着水。

就在此时,外面的传令兵过来敲门,李如松喝了一声进来,那传令兵便推门而入。

等他走进门来,骤然看到了坐在李如松身边的我,面色呆了一呆,随即才拱手道:“大帅!京师又来了圣旨,宣......宣孙提督赴京述职!”

李如松沉默了片刻,才伸手道:“拿来!”

那传令兵立即过来躬身,双手将圣旨交给了李如松。

李如松轻轻展开,皱着眉头看了片刻,便将那圣旨随手一合,转手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着明朝的圣旨和其他朝代不同,其他朝代的圣旨讲究一个文绉绉、打官腔,但明朝的圣旨却是有一说一,不带修饰。

据说这是朱元璋留下来的传统,后面的孝子贤孙们也不好坏了这个规矩。

这劳什子圣旨是这么说的:“朕听说孙启蓝前线有功,如今战事稍息,让他速回京师、述职领赏。”

短短二十六个字,却写出了小皇帝朱翊钧所有想说的话。

若不是我早对他了如指掌,只怕心里还感恩戴德,高呼圣上英明呢吧!

可是如今既然已经清楚他的嘴脸,便只觉得万分可笑,连嗟叹人心险恶都省了,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等我看完,又转手递给了叶思忠,这位老哥哥看了一阵子,忽然心头火起,就要哦撕扯那圣旨,口中叫道:“如此对待功臣!莫非大明朝真的如你师父所说,寿祚......”

话到嘴边 ,他又忍住了下半句。毕竟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也是大大的不妙。

我轻轻拿回圣旨,万一他失手将之给撕了,只怕今后还是祸事一件。

李如松叹息道:“两天数道圣旨,圣上真的是要再演一出风波亭吗?”

我冷哼道:“他想作赵构,我却不是岳飞!想要我的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好!好汉子!好男儿!我李如松向来眼高于顶,但对启蓝你是绝对敬佩的!来人呐,备酒!”李如松高声喝道。

须臾酒席便至,我们三人相对而坐,李如松率先举杯起身祝道:“我这一杯,祝启蓝此去京师事事顺利、平安归来!”

我们三人也不多话,重重一碰就被,仰头一饮而尽!

叶思忠继而举杯,也朗声祝道:“苍天有眼,必不薄待有心人!启蓝,哥哥在这等你!若是上面真个对你不利,我叶思忠第一个不答应!哪怕就是就地反了......”

他越说越激动,被我和李如松七手八脚的拦了下来,这话可不敢说!万一被别人听了去,只怕除我之外,又搭上一条冤魂!

为了堵住他的嘴,我们连忙把酒喝了。

二人眼巴巴的看着我,等着我说些什么。

我想了想,举杯说道:“二位兄台,小弟此去京师山高水远,不劳挂念,到是满饮此杯之后,小弟还有一事相告。”

两人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只能跟着我一起喝了酒,才听我说道:“李兄需谨记,八年之后,鞑靼人将再度进犯。若是朝廷派你去迎敌,你便是装死也好、称病也罢,绝不可去前线!谨记!谨记!”

李如松不知道我有一手“预言”的绝技,不知道我意指哪般,便疑惑问道:“这却是为何?启蓝所说之事好生奇怪。”

我笑着摇摇头:“就按我说的做就是了,老兄,小弟不害你!”

叶思忠在旁边补充道:“启蓝师父玄功通神,多有大事皆预料无误。如松你听他的,绝没有错误。”

李如松看了叶思忠一眼,他向来知道叶思忠最为谨慎,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也不说没把握的话,既然连他都这么说,这件事就是靠谱的。

于是他皱着眉头问道:“莫非那一去有什么不利......”

我一副神棍模样:“天机不可泄露,我为了兄长却已经违规了,又岂可一错再错?”

李如松立即小鸡啄米一般:“明白!明白!”

我又转向叶思忠:“老兄,你也谨记,十几年后,东北地界都不太平,到时候上下自有李兄家里周旋,你切不可带兵前来!切记!切记!”

“东北?”叶思忠和李如松对视一眼,李如松待叶思忠问道:“东北有什么事?”

我深深的看了李如松一眼,轻笑道:“李兄你明白的!这面打起来之后,李兄你家人去应对便无挂碍,但若是他人去了,却恐为不美啊!”

李如松顿时明白了,我说的乃是与李家关系紧密的女真人。叶思忠也是从我这里多有消息,听到这里立即也明白了,默默无语,良久方道:“我记下了!”

二人见我走之前连续泄露天机,却都是为他们二人生命安全着想,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无可表达之下,只能一杯接一杯的给我敬酒。

是夜我们喝的都有七八分醉,直到夜深,方才席散。

我回到驿站,想了想,何必等到明日天明,让他们相送又是一番不舍,男人立身于世,哪有那么多惺惺作女儿态的精神?

不如我今晚就走吧!

于是我让人唤来九鬼政孝,交代一番,连夜便启程向西、直奔京师。

想必李如松、叶思忠明天醒了酒,也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吧!

连夜除了汉城,我路途上也不耽搁,一路日夜兼程赶向京师。不为别的,只为我的妻儿老小还在京师被困着。

作为一个男人,保护妻儿老小,这是应尽的本分和义务。

在加上我交代给岚和不悔的事情也是时间紧急,万一衔接不上,那反而是要命的事情。

一路逶迤,等我进了山海关已经是三月出头,又往里走了十几天,遥遥的已经望见了燕山山脉。

我不由的心中感慨,燕云十六州,孕育了多少英雄豪杰。可是这一次,八成怕是我最后一次回来,此生此世,便算作与家乡的山水诀别了吧!、

不由的,我的心里由悲凉转为愤怒,由由愤怒转为无奈。

大明的江山,大明自己的皇帝要断送,那又岂是我一个外人能够干涉的?

既然你不肯打破历史的轨迹,那我就成全你,甚至再推你一把!

毕竟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政孝,让队伍加速!明天早上,我们准时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