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抱着我,亡命狂奔,背后传来隐隐约约的枪声,还有人们压抑的呼喝。天上的雨水像断线的珠子,打在脸上很是生疼。突然,父亲一个踉跄,我分明感到他的身体向前一栽!他中弹了!我想呼喊,让他寻找隐蔽,却怎么都喊不出来!父亲吐出一口血沫,有些站不稳,只听他闷哼一声,仿佛在催发体内残存的力量!然后抱着我,向前疾跑起来!这情景,为什么我这么熟悉?

大约跑了五百米,前面是一片建筑工地,他一头钻了进去,找寻一番,找到了尚未修好的车库入口,随即掏出打火机,探手进去照了照,确认安全,灭了火,抱着我跳了进去。里面黑洞洞的,他让我坐在一袋建筑水泥上,我赫然发现,自己还是四五岁时的样子!

这里……这里不就是我们逃命时待过的地方!这里……不就是为了保护我,父亲失去左眼的那个黑屋子吗?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是他们!是他们追上来了!正在处理伤口的父亲突然站起来,用嘴和右手配合,把左肩处的伤口死死扎紧!拿起枪,就准备出去拼命!我知道,外面是仇家的主力,不能出去!我挥着双手,想尽力高喊!你的眼睛!不要出去!不要!不!!!

“咚”的一声突然响起,我的右手感到一阵剧痛!猛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块焦黄的东西,大概……大概在我头顶一臂的位置。右边是墙,墙面斑驳,像是土砖。微微偏过头,左边是一块朦胧的光明,是磨砂窗户吧……而且,我身下的床似乎在晃动,是车?还是船?我……我到底在哪里?

正在出神,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对这个声音我很陌生,但隐隐约约又觉得十分熟悉,这种恍惚的感觉加重了我的头痛,他说的是这样一句话:“你终于醒了。”他讲的是汉语!

我被擒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看来那个陈思敏没有杀我灭口,而是把我带了出来。为什么?难道与铃木......铃木叔叔的苦衷有关?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是要去哪里?

见我不答话,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挪动了一下,不知用什么东西——估计是手指的关节,在我脑袋上凿了一下,口中骂道:“醒了还装死!”

我心道:“来了!”但我深知,身陷敌手,说得越少,活得越长,此时决不能多嘴。想到这里,我索性闭上了眼睛。

果然,对方见我消极对抗,顿时来了脾气,他来到我身侧,狠狠在我胸口砸了两拳,还叫道:“我叫你装死!我叫你装死!”

虽然并不太疼,但我的身体还是自然的做出了反应——我抬手去格挡他的攻击!这一抬手,居然架住了他攻击我的拳头。我不由得一愣,随即睁开了眼睛。

我的手,我的手居然没被捆着?这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我才定睛去看身边的人,是个小伙子......嗯,应该是女扮男装,瘦削,13、4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皂青的长衫,戴着一顶瓜皮帽,此时正嘟着嘴,很气愤的看着我,见我睁眼,她故意粗声粗气的说:“你怎么不真死了!还睁眼干嘛?”

这是什么套路?她是谁?我的脑海里上下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挤进我的意识,又仿佛是我的意识要排挤什么东西出去,脑袋撕裂的生疼!痛苦的闭上眼睛,我狠狠的双手抱头,不由的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呼!

那个小姑娘见我痛苦,随即声音软化下来,恢复女声说道:“你又头痛了吗?郎中说了,等你醒来立即服了汤药,我去给你热热!”说罢就要转身。

我猛然睁开眼睛疾呼道:“等等!”同时猛然起身,不料却“咚”的一声,一头撞在头顶的顶棚上,不疼,应该是油布一类的东西,我应该在一个类似马车的运输工具上。这又是什么套路?cosplay?

那姑娘见我愣神,回头噘嘴看着我道:“你又干嘛?起来就要拆了马车吗?”

我定了定神,脑海中忽然想起,这个姑娘叫燕珠,是燕雷的女儿,我表妹。至于燕雷是谁?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我清清嗓子,打了套近乎的想法,客气的问道:“珠儿,我......我们在哪里?这是去哪里?”

那姑娘,嗯,燕珠似乎十分羞赧,跺脚道:“谁准你你这么叫我!?爹说了,出门在外,我要做男儿打扮!你要叫我表弟!你真的被寒热症闹傻了么?”

我一头汗!这角色扮演太真了!他们到底想干嘛?拉我入伙?套口风?想干嘛啊你们!

燕珠见我不答,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忽然又软了下来道:“自然是离了老家,去广宁解粮呢!你真傻了?”

就在我大脑即将当机的一瞬,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后帘被“呼啦”一声拉开了,一个中年人探进脑袋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但容颜苍老,见我坐着,面上露出喜色,出声道:“三儿,你醒了!真是妙极!”

我脑海里又现出一个名字:燕雷,燕珠的父亲。他登上车来,坐到我旁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看你精神尚且健旺,竟比染疾前看似要好!额......郎中还说你八成挺不过来,我就不信,死里活里拉着你出来了!你竟真的挺了过来!好小子!”

听到这里,我的脑海里“轰”的一声,仿佛决堤的潮水,一下子喷涌出来!我......不,是我这具身体,名字应该叫做孙三,16岁半,是蓬莱县渔夫孙正的孩子。母亲孙李氏早丧,父亲孙正一路把孙三和两个姐姐养大。三年前倭寇侵边,父亲孙正及大姐一同殁了,二姐嫁的远,这孙三便随着姨夫燕雷生活。半月前,北狄复来侵略,戚都督帅军以抗,但为存续给养,着内地毗邻各郡县征发粮草,我们这次,就是作为民夫押解粮草,而这孙三,却是在路上犯了寒热症,一病不起......

我!我TM这居然!居然是穿越了?

彻底当机!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到有人在推我,偏头一看,却是燕雷抓着我的胳膊在用力摇晃,见我回过神来,才舒了口气道:“你方康复,身子仍虚,且卧着,莫起来!”说着就要扶着我躺下。

我失口叫了声:“姨夫!”见我叫唤,姨夫燕雷回头望着我,柔声问道:“还有何事?”

一时语塞,略一思索,我才回答:“近来......近来我思维混乱,很多人和事都记不得了......”

姨夫失笑出声:“你能留条命已是万幸!其他的,且随他!”说完,掀开帘子,下车去了。

我重重的躺回**,心中说不出是纷杂还是惊喜,只觉得一团乱麻,越捋越繁。不过,作为一名清洁工的本能,让我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身体的状况——结果只能说,喜忧参半。

喜的是,没有什么外伤,内伤也很轻微,没有找到弹孔!这是最值得庆幸的。

忧的是,这局身体,孱弱的令人发指!放在以前,我用一只手,不,我捆住双手双脚都能灭了这具身体的主人!看起来似乎是穿越到了古代,戚帅,倭寇,北狄,这丫是明朝!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一具强键的体魄,又没什么背景,似乎还不如死了!

一时间,脑海中七上八下,直到燕珠掀开帘子进来,端着一碗汤药递给我道:“快喝了!趁热!”

我接过闻了闻,都是些寻常草药,该不是陷阱,就接过一口气喝了。燕珠惊的张大嘴巴,指着我道:“你居然喝了?这么痛快?”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下毒了?只听燕珠又接着道:“哪次喝药不是推脱夹缠,半天方才肯喝的?今天这是为何?真的病坏了头脑?”

我不禁捂脸长叹——孙三这废柴!害我受辱!可恨啊!

燕珠见我不答,抢了药碗就要离开,我叫住她,她疑惑地望着我,我笑道:“记得,从今天起,我不叫孙三,我叫孙启蓝!”

燕珠“哼”了一声,非常不屑的说:“你就是叫王母娘娘,你也就是个伙夫!”说罢,下车洗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