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跪在我面前的熊野水军头组渡边武,我的脸上挂着说不清楚的微笑,看的渡边武心头一阵阵的发毛……

渡边武心中一万个后悔!就在今天上午,自己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船队来找“库恩商会”的晦气,却不料行到约定位置时,这片岛礁竟然空空如也,别说船了,连片木头都没有好吗?

耍我吗?渡边武心道,害我在大头目那里出了那么大的丑,还不滚出来受死!准备躲到什么时候?愤怒中的渡边武命令船队深入岛礁寻找,结果依旧一无所获,不太幸运的是,因为日落退潮,二号舰和三号舰还不幸卡在礁石上,搁浅了!

不得已,渡边武让岛礁外的船都原地下锚,拉上粗粗的缆绳,想把搁浅的船拖出来。结果刚刚把所有的船拴在一起,就听观察手在桅杆顶上喊道:“发现敌踪!正北方向!是库恩商会的船队!”

该死!渡边武暗骂道,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于是他大声喝问道:“几条船?距离多远?航速多少?”

那观察手在高处,拿着单筒望远镜又是一阵观察,再喊叫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强烈的颤抖:“五条船!距离四海里!航速……航速在二十六七节!神啊!怎么会这么快?”

听到这一组数字,渡边武也呆滞了!二十七节!那已经是自己船队整体航速的近两倍!是什么船能跑这么快?

他疯了似的跑到北边船尾位置,望着海岸线上隐隐出现的五条船影!真的……好快!

渡边武见状一个激灵,高声叫道:“起锚!起锚!迎敌!迎敌!”

船队顿时一片慌乱!一时间人喊马嘶,全力备战!

回头望了望仍然卡在礁石里的两条船,渡边武咬了咬牙,还剩九条船!够了!战斗力还是二比一,自己有什么好怵头的?看对方的速度,半刻钟就能冲到自己身边,于是命令全员做好接舷战斗准备!

谁知,对方风驰电掣般冲击到距离己方船队一海里多的地方,居然整体转向了!他们从面对自己的“三角燕行队形”,闪电般变成了面相西方、船舷对着自己的“正一字队形!”

这是……这是准备打炮击战吗?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能打到吗?难道他们没有常识吗?

回应渡边武疑惑的,是落日余晖中、对面中间一条船上升腾起的柱状火焰!继而才是轰隆一声炮声传来!果然开炮了!这是二号舰的试射!渡边武心想,难道对面是新手?怎么会这么远开炮?

船上响起了一些人嘲弄的笑声,有经验的水手都知道,一海里半之外的炮击,那就像是飞石打苍蝇,十打十不中!就算是明朝的虎蹲炮,也不过就是这个极限射程罢了!这些库恩商会的家伙以为自己是谁?五十年前的明朝水师么?

于是渡边武也咧开嘴,哈哈干笑了两声。结果下一刻,一颗沉重的炮弹“通“的一声、打在渡边武身边的桅杆上,成年人大腿粗的桅杆“咔嚓”一声、从中间折断,摇晃了几下,在桅杆顶上的观察手的惨叫声中,“邦”的一声,重重砸在甲板上!

渡边武觉得自己双腿都是一阵颤抖!跟着颤抖的还有自己的心!真的打中了!一海里多的距离,这是什么火炮?他们把虎蹲炮装在船上也能打的这么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结果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档口,对面各条船上不断连续升腾起火焰来!这是各炮依次射击、修正瞄准的节奏啊!

愣了一会儿,渡边武突然反应过来,大叫道:“规避!散开!散开啊!”结果不大一会儿功夫之后,近百颗沉重的炮弹像一片极速靠近的乌云,又像一条条挥出的黑色长鞭,重重的抽在己方的船身上!

包括渡边武在内的熊野水军一时间都被打蒙了,个别清醒的开始大声发出快走、离开之类的呐喊!也有些更具勇气,吼叫着冲上去、接舷的口号!

然而对面的船队,却开始以每船为单位开始齐射!

在炮兵和海军的射击中,除了之前在检验船只时用过的试射和单炮射击,一般还有依次射击、齐射、急促射和自由射击这几种方式。

依次射击一般用在试射之后校准火力,或者是持续压制时的时候。因为火炮装填有个周期,依次射击可以保持火力的连续性,也可以区分每门炮的准确程度。所以我的船队在居中的二号舰试射后,各船按照此标尺诸元火炮依次射击,再次对火炮进行了校准。

齐射一般是集火消灭目标时使用,一般是以一个战斗单元,比如——一条战舰、一个炮兵连或者一个指定射击单元。在这种射击中,所有火炮在一个口令下一同开火,将对敌方形成最直观的火力压制!

急促射,简单的说就是极速射,所有射击单元在单位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打出更多的弹药,这是一种不计成本的射击方式,放弃了精度,目的就是尽可能摧毁对方目标!

在历史有名的炮击-金门,我军炮兵就是用急促射的方式,把金门几乎夷为平地!

最后的自由射击,一般用作火力准备,也就是我方前出部队冲锋之前,用火炮先对敌方一个区域内进行覆盖。由于敌军分布在一定范围内任何地方,所以采取自由射击的方式,按照概率消灭敌人。

渡边武眼中的敌船开始齐射,就是准备先打掉他们的重要目标!他的耳朵方才还在耳鸣,此刻也顾不上其他,高声喊道:“冲锋!冲锋!冲上去白刃战!冲锋!”

他们的船队放弃了搁浅船只,疯狂的砍断缆绳,开始向着我们的方向冲锋!由于位置的变化,本来应该打在船身上的齐射炮弹,却密集的打在了船尾的位置!

顿时有三条船的尾舵就被打的稀烂!开始在海面上打转!渡边武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声嘶力竭的高喊:“冲锋!冲锋!”

他们的船队剩下的几条船开始逐渐加速,一定程度上接近形成战列线平行射击的我方船队。有两条船跑得快,甚至已经开始用船首炮开始试探着射击!

我下令道:“向右半转舵,沿正西北方向前进,火炮自由射击!”我方船队很快开始转向,本来向着正西的正一字队形,开始变成向着西北的斜一字队形。

这样的情况下,我方和敌方的行进方向有一个夹角,但是以我们的船速,即便是现有速度在敌方同方向上的分量,也足可以始终与敌方保持相应的距离!

这个时候,我们的火炮优势就可以充分体现出来,敌方只有船首的一两门炮可以象征性的射击,我方却可以利用船后部的大半火炮射击。

这里面还有个技巧——射击前,加大我船与敌船的角度,增加可射击火炮数量;射击完毕装填的时候,却扭回船身,规避炮弹的同时,也等于相对的加快了速度!

于是我们的船队就像一条蛇,在海面上扭来扭去,每当船舷面对或侧对敌船的时候,便倾泻出一堆炮弹,继而扭转成与敌船同向,本来稍微靠近的距离又再次被拉远......这种方式,被很多人戏谑的称为“拖刀”,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拖着拖着,就把敌军拖死了......

就这样周而复始,在敌军的船队已经只剩下两艘武装安宅船还能行动时,对方终于意识到不对,开始加速转向,准备逃离!可是我又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两艘追一艘,不大会儿便与他们平行,两轮齐射下去,冒着黑烟的敌船就开始纷纷下沉!

此时,夜幕已经慢慢降临,海面上星星点点的燃烧,那都是熊野水军的悲戚。许多的小船被放下来,人们争先恐后的爬上去,想方设法的寻求一线生机!

很多人为了上船,把已经在船上的人一把拉下水,自己却湿乎乎的爬了上去!掉下水的人不甘心,想要爬上去,却被上面的人用船桨、用短刀赶的再次掉落水中!

有些人不甘心,既然你们不让我活,我就不让你们活!于是掏出短刀,憋着气在水下猛凿船底!于是不大会儿功夫,本来就不算厚实的小船就被凿穿,开始进水!尽管船上的人拼命堵漏,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的窟窿!

我命令,五条船在敌军分布的北方一线成一字型,精准点杀着海里的小船。至于落水的人,无所谓了,我很仁慈,就送你们一条生路吧!

想到这里,我看着不远处,海面上、月光下,那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的背鳍,露出的残忍的微笑。

不大会儿惨叫声此起彼伏!海面上的血腥味吸引来了大批的鲨鱼,开始残忍的收割海面上的猎物。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心里无悲无喜。作为高高在上的劫掠者,你们可曾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呢?

那两条搁浅的船也已经彻底击毁,静静的躺在礁石上燃烧着!我开始逐渐缩小包围圈,把仍在水中挣扎的人们向着礁石群方向驱赶!他们也明白我的想法,不得已,只能拼命的向着礁石游去或划去!也只有这样,才能躲开背后此起彼伏的火枪火炮声,和若隐若现的鲨鱼!

很快,所有的熊野水军幸存者都被集中到了岛礁之上,他们孤立无援的站在那儿,如果我不松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或者——当然,我是说或者,他们也许可以等到援军到来,但前提是在那之前我不会全灭他们,并给他们一些淡水和食物。

可惜我不是上帝,也不是农夫与蛇中的农夫。

我命人高喊:“指挥官出来!不然一个不留!指挥官出来!不然一个不留!”

这已经是最后通牒!很快,渡边武就在手下灼灼的目光中站了出来,恶狠狠的回瞪着身后的手下。

我见状微微一笑,命人继续喊:“自己划船过来!”

渡边武没办法,只能上了一条小船,在周遭鲨鱼群的热情凝视中,用最快的速度划到我的旗舰边上,抓住我命人扔下的缆绳,爬上了甲板。

对于这样的落水狗,我甚至不用去威胁他,他自己便规规矩矩、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于是我淡淡的问道:“名字。”

他颤抖的答道:“渡边......渡边武。”

我又问道:“职务。”

渡边武再也忍不住,大声叫道:“库恩商会的老爷们,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水军头组!我这次是来解释前一次的误会,不知道哪里惹怒了老爷!还望能放我一条生路啊!”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上身前倾,谄媚的低声道:“老爷,我在一个岛上还埋着一些钱财宝物!只要您放了我,饶我一命,我愿意用所有宝物来交换!”

我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笑道:“可以!说吧,说说你们熊野水军的情况!”

渡边武立即喜上眉梢,开始一五一十的说起了熊野水军。我知道,这里面肯定半真半假,绝对有夸大的水分,但是那又如何呢?我要的本来就是个补充,也没打算从他这里拿到熊野百科全书。

等他说完,开始继续一脸谄媚的望着我笑道:“老爷,我说完了!句句属实!我可以走了吗?当然,走之前会留下宝藏的信息!绝无虚假!绝无虚假啊!”

我点点头笑道:“你很识相!不错,走吧!你自由了!”

说着,我回头对九鬼政孝说:“给他一条小船,放上两天的清水和干粮,让他走吧!”

九鬼政孝点头应是,便带着一脸喜色的渡边武下去了。

陈奎奇怪的问我:“老板,你真的打算放这家伙走吗?”

我望了望密密麻麻站着人的岛礁,脸上漏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轻声的道:“一艘船底漏水的小船,能走多远?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后续部队。如果有,他一定会朝着那个方向划去吧!”

陈奎明白了,同样笑了笑,又问道:“那如果没有呢?”

我看了看海面,又淡淡的道:“那就赏了这群鱼儿,多一顿丰盛的早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