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亮被大哥打发出了门,胡子卿那含了特质的浑厚磁音:“汉威小弟长大了,三年前还是略显稚嫩呢。”

“年岁长了就是人不长进,也怪我太娇惯他了。”大哥的话音里不知道是自谦还是自责。

“老七拼了性命换回的宝贝儿,可算是千金之子了,当然要珍视他。”胡子卿又说:“我看汉威小弟不错,前些时候抗洪的事传遍了中央呢,年少有为。你若是再不知足,不如送了给我作弟弟,我带他回西北锤炼些时候。”

“好啊,送给子卿兄了。”大哥逗趣着,二人的话音渐远。

胡子卿居然也知道七叔舍命换自己的事情,原来这只是对他杨汉威一个人的秘密。

脚步声都已远去,汉威缓缓睁眼,撑起虚弱的身子环视四周。

他熟悉的房间,这里的一景一物,娘的灵魂似乎就在空****的屋里的某个角落在静静地陪伴他,亲娘的沉冤含恨离去,他若不能为母亲报仇就是不孝;逝去的大嫂娴如啜泣的声音飘在耳边,似在为他感伤,大嫂似在央求他“乖儿,是哥哥嫂嫂自幼养大你,你的命是杨家给你的,你不能离开大哥离开杨家!”此时汉威已心灰意冷,这不是在赌气,而是他左右彷徨深陷这无来由的恩怨难以自拔。从他决定留在杨家走进祠堂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下了这个决心给所有人一个了断。他是人,不是牲口,舅舅说得对,他是男儿,不能如此没有尊严的忍辱偷生。满目的繁华过后,衣冠楚楚的杨家小爷除去了身后那道耀眼虚无的名利光环,他还有什么?一切在人前的光鲜夺目,里面却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的苦痛,够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伸手去拔那高吊在床柱上的输液吊瓶,但他明白此中致命的玄机。吊瓶的**一旦干竭入了空气,气入血管,人就没命。这是虚弱的他结束一切纠葛烦恼摆脱尘世烦怨最简捷的办法。

他撑起身,受伤的腕子在颤抖,伤口沙痛。他一手撑着床,徐徐起身去摘那吊着的吊瓶,打开瓶盖将**倒在地板上……正这时,门突然开了,随了门口的护士发出惊叫,汉威手一颤,慌乱中那瓶子滚落到地板上碎得**四溢。

闻讯赶来的大哥看了这一幕默然无语。

玉凝失声哭了出来:“小弟,你这是别扭什么?非要寻死觅活的让我们揪心吗?”

“拿根绳子把他绑了,看他还闹!”大姐吩咐着。

倒是大哥走近床前,平和中带了威严:“想好了?”

汉威啜泣着泪水涌下。

“想死是吗?这还不容易?”大哥一把揪了他起来,又狠狠的将他摔在**。

“明瀚,你别再碰他,他还病着呢!”玉凝泣不成声地上前来挡在床前。小亮和家中老仆人们也闻讯过来纷纷跪下来哀求,原本平静的屋里一时间乱作一团。

汉辰并没平静,一把推开玉凝,伸手揪起汉威飞脚将他踹开两米开外,伸手就从挂在外屋衣架上的武装带上掏出那把汉威平日珍爱的勃朗宁手枪。

“龙官儿!”大姐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玉凝跌跌撞撞的过来紧紧抓住抱住了汉辰的手腕。无数双惊恐的眼睛焦虑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了枪径,另一手麻利地卸掉弹夹挤出四粒子弹。汉辰见是胡子卿,又气又愤的松开手,子卿把手枪扔到了不远的桌案上。

“怎么这么大火气,什么事不好说?”子卿温和的劝慰,“更何况还有我这远来的外客,怎么也给我个面子不是?”

说着伸手去扶地上脸色灰白的汉威:“来,起来给你大哥赔个不是。”

汉威抬眼看了眼面色温润油头粉面的胡子卿,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恨的嘴角抽搐一下低声道:“用你来做好人!”

其实就是没有今天同大哥的冲突,换了平常的当口见了胡子卿这个混蛋,他也会毫不留情面的。更何况今天这沸反盈天的场面他来凑什么热闹?

“子卿你别理他,我今天就让这畜牲如愿以偿了。大家就此清静了!”汉辰隔过子卿揪了汉威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连踢带拽的往祠堂去。大家都知道,一旦进了祠堂口,怕是没第二个人能进去求情了。

胡子卿还是上前一步拦了汉辰:“伙计,你知道我最见不得这个。你就是教训兄弟,好歹等我明天走了好不好?你就急在一天?”见汉辰有些迟疑,子卿又说:“你若专拣了今天打骂了汉威小弟,不是存心让他生疑憎恨我吗?”

汉辰松了手,“子卿你真多余为这不知好歹的畜牲求情。”

汉威倒在地板上,忍了痛皱着眉微坐起身。胡子卿躬身蹲到他面前平静的说:“汉威,我不是为你求情,我是看在你死去的杨七爷面上。毕竟他的命换的你的命,这个我想你现在都知道了。你就是寻死,也等明天给你七叔过了十周的忌辰,也算你是条汉子。”

“你胡子卿也配跟我谈‘够汉子’三个字?”汉威心中暗骂,但想到明天是七叔的忌辰,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生事。

胡子卿推搡着大哥走了,汉威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的玉凝姐扶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的送他回了房。

“子卿,真是抱歉,让你笑话了。”汉辰回到书房努力平息着心头的愤怒,抱歉地对胡子卿说。胡子卿拍拍他的肩没多说话,许久才说:“我明天一早就去给七爷上坟,你带了汉威来吧。我跟他聊几句,或许能让他有番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