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威怀着忐忑的心情在玉凝姐含泪的目光依依送别中踏上归途。

日军南下的攻势迅猛,国军节节败退,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都是逃难的难民。回龙城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幸好路上遇到了两位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同汉威一路聊了些前线的事。听了汉威操着东北口音,又得知他是要去龙城前线投军,年纪大些的那个断了腿的东北连长劝汉威说:“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去龙城了,听说小鬼子已经围城了。你一个学生仔,去了还不是白去送死。”

汉威被连长的话说得一阵含混,心想自己的样子难道很象学生仔吗?为了掩饰身份,他一直戴了鸭舌帽,戴了副墨镜,操着口在西安跟胡子卿混来的地道东北话。

顺了连长的话,汉威答了说:“听说龙城杨司令是个厉害人物,有他在,怎么也把小鬼子打得屁滚尿流的抱头鼠窜。”

连长身边的那个头缠纱布的伤员哼了一声不屑的说:“你是说杨汉辰吗?他呀,据说被王衷逼反了,跟小鬼子举白旗了。”

“哎呀,给祖宗丢脸呀。”连长叹息说。

很少有人这么鄙薄的议论大哥,汉威听了心里还真有些不舒服。车上挤着的一位戴眼镜的先生也接了话茬说:“国家呀,都坏在这群败类手里。先时还以为杨汉辰是个如何骁勇的大将呢,原来也跟王衷那猪头将军一样,不发一枪的就跪地求饶了。”

“但凡这大户人家少爷兵出身的,都是这么个德相,富贵而骄,纨绔膏粱。国家和百姓的命运都指望这些人渣就是必死无疑了。看看当年把东三省枉送给小鬼子的胡子卿,还不是个鲜活的败家例子。”一个老者接话感叹。

几句话把汉威心中仰慕的两位兄长一贬到底,汉威心如嚼蜡般难受。

想到胡大哥为自己当年的失误所付出一生的代价去弥补,而大哥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被世人非议,心里真如刀割般难受,脸色也变得难看。

老连长毕竟年长些,看出汉威细微的变化,宽慰他说:“小伙子,我劝你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看你这架势,你还想去龙城前线投军呀,我看就算了。我跟你说,中国军队为什么败得这么惨呀?那就是强盗训练好了杀到俺们家门口,咱自己却没准备。手忙脚乱的胡乱抓个男人就来当兵,给杆枪就踢上战场。唉!一声军令下去,你看那乱七八糟的,那不是生等了去送命给小鬼子吗?到头来当官儿的还怪弟兄们不知拼命。依我说,小兄弟你呀,还不如转道云南去投空军的军校,学点本领再上前线,也比白白去送死的好些。”

又一个人搭腔说:“听说杨汉辰司令的弟弟还是个空军英雄呢,只身犯险去日本上空投传单,给中国人扬眉吐气呢。”

“英雄现在也成了狗熊了,听说战事一起,杨司令那个兄弟就携了杨家的家眷逃去国外躲命了。亏得国家花了这么多大洋养出来的飞行员呀。”

汉威听了一阵的面红耳赤,这种羞辱比吃大哥的家法还让他难堪。

“你们不在军里是不知道。”年轻些的伤兵说:“我原是给王衷司令当过勤务兵的,军里那些乱事,说来都气人。”年轻伤兵的话题一开,吸引过周围不少人聆听:“据说这杨汉辰的本事是了得的,何总理曾夸他是孙仲谋呢,比我们那猪头司令,强了不知多少倍。不过在中央眼里,杨司令这些杂牌军也就是‘后娘养的’,他又滩上了王司令这个猪头上司。粮食,粮食不按时发;武器,武器军需处克扣着,说来也受了不少闲气。这还不说,前些时候王衷的人在龙城把杨司令的姐姐给杀死了,杨司令当时就揭竿造反了。”

“啧啧,你说这何总理是不是也老糊涂了,怎么这王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败再败,嗨,还总用他打仗,这不是白让兄弟们送死吗。”

“你知道什么,王司令会说呀,败仗在他笔下一报,也是屡败屡战了。若说‘屡战屡败’,那就是窝囊废一个;那‘屡败屡战’,何长官赞他是勇气可嘉。”汉威无处发泄,忍不住就这个话题胡乱议论两句。心里也对王衷这头搅局的蠢猪恨得牙根儿发痒,若不是大姐的意外令大哥对中央寒了心,若不是王衷屡屡对大哥制肘刁难,何以大哥出此下策。

“那也不能降了小日本呀。”

“谁说不是呢?多大的仇怨,那也是中国人的自家家事,也闹不到开门揖盗这步呀。”老者的感叹,汉威沉吟不语,听着周围的人纷纷感慨议论。

过了一阵,汉威问:“这消息可靠吗?好像听说杨汉辰司令很硬气的一个人,怎么会?”

“但愿消息是谣传,不然龙城的百姓可惜了,要当亡国奴了。”伤兵的话还是给了汉威一丝希望,他想,大哥那边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以排解的状况了。这不是日本人在故意造谣陷害大哥,就是王衷和黑衣社的那群猪又在耍什么花招。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汉威也觉得自己仿佛有些自愚之嫌。

汉威才下了火车,一群黄包车就涌来拉客投宿。天色已晚,汉威想他今晚是难以赶路了,刚去同一辆黄包车谈价钱,身后一个人拍了他的肩膀。

“黑子?”汉威惊呼,他没想到小黑子会在这里出现,这明显了就是来迎自己的。小黑子一身短衫,象个打手般的模样,身后跟了几名便衣,拉了汉威就悄声走向路边的一辆不显眼的轿车。

一路上,无论汉威问什么,黑子都含混了不正面回答汉威的问题。看看左右的便衣,汉威也知道不好多问,就沉默了一路看了窗外夜色不多说话。

走进家门时,汉威的心惴惴不安。此刻,他已经没心思考虑违背大哥的命令私自潜逃回家会被如何责罚,他心里在暗自祈求上苍,大哥降敌的事一定是以讹传讹。

汉威见过满怀欣喜的胡伯和罗嫂,刚问:“我大哥在楼上吗?”,就见胡伯的目光投向楼梯处,汉威寻了看去,大哥已经立在楼梯口,沉了脸看着他。

“到我书房来。”不等汉威张口,大哥汉辰甩了句话转身回房。

“大哥,你还好吗?”汉威鼓起勇气才开口,就被大哥一句:“谁让你回来的?”,把汉威的话生生打断。

汉威一愣,想想说:“大哥,我是听说~~~”

“我不听你这些借口,说,谁让你回来的?”大哥的话斩钉截铁。

“我~~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汉威说。

“很好,违抗命令,擅自胡为,你说该怎么处罚?”大哥摇晃着手中的一纸电文审视着他,一如往昔审视那调皮犯错的小弟的神情。

看了大哥布满血丝疲惫的眼睛和羸瘦的面颊,汉威心里一阵不忍。

“大哥~~凭兄长如何处罚,只是兄长在处罚汉威前,能不能亲口告诉汉威,外面谣传兄长同日本人议和投降的消息是空穴来风,是捕风捉影。”汉威提起勇气慨然的一气道出来意。他在回家的路上还一直在犹豫如何开口同大哥提这个问题,毕竟上次津浦会战一事误会大哥贪生怕死保存实力就令兄弟间十分尴尬,更何况“降日”是个伤及男儿一世名节的大事,他怎么能随便猜忌大哥呢。可此刻见了大哥,这如同梗骨在喉不吐不快的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大哥不愠不怒的端详他,坦然说:“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军国大事,我对你一个局外人讲不到。”汉威一阵心寒,是呀,他出国前已经辞去了军中一切职务,除了暂时保存的军籍,怕也真没什么理由来问大哥这个问题。他多希望大哥听了他不加遮掩的问话后,还同上次津浦事件一样拍案震怒,哪怕反手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也能安心的知道,大哥是清白的。

“你就是这么成熟的吗?长大成人是要骨子里,不是靠着穿两件衣服说几句不关痛痒的话来做戏。”汉辰训斥说:“这才出去个把月,就恋家找了借口回来,亏你还自诩成熟了。”

汉辰边说边起身,抖了手里电报对汉威说:“你嫂子来电报告诉我了,你的伤无大碍了,你就又活跳了不是?给我滚回屋去思过,我也懒得再教训你。好大个人了,再为这事挨顿家法,你不羞我倒替你觉得没脸了。”汉辰说罢转身向卧室走去。

“大哥,”汉威抢跟了两步拦了他:“大哥能不能告诉小弟,外面的谣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弟日日寝食难安。”

“不该你知道的事,你就缄口莫问。我明天就找人给你买票,你该滚去哪里就去哪里。”

卧房门砰的撞上,汉威一阵揪心的惆怅,明明一句话可以否定的话,为什么大哥不说呢?

汉威缓缓的挪动沉重的步子回房,胡伯在指挥下人打扫着汉威的卧室。

“小爷,再等等,这就好了。”胡伯说。

汉威忽然灵机一动,拉了胡伯到一边偷偷问:“胡伯,你平日最疼汉威,胡伯你对汉威说实话,我哥他最近~~~”

眼见胡伯的神色紧张起来,含糊其辞的说:“小爷,你先等等,我先招呼他们给你放水冲澡。”

一种不祥的预感,汉威已经心里渐渐生出些凉意。他宁愿还是相信大哥是清白的,但看来似乎事情远不象他想象的简单。

汉威冲过澡,擦干头,小勇子探头探脑的在门口。

“勇子,进来吧。”汉威和气的招呼胡勇,平日他见了呆呆傻傻的小勇子总没好气,小勇子见小爷汉威如今心情好,也舒了口气,试探着走近了几步。

汉威擦着头,随意的问着胡勇家里的情况,套着他的话。

胡勇谈到他最近在开车,接送客人,还不时送司令去储家庄院。汉威再紧问几句,果然胡勇说到他曾载司令在储家庄园见过许多日本人,还有日本人要打赏他几块大洋,被他拒绝了。

“赏钱是日本人给的,我没要。回家跟我爹一说,他说我做得对,如果我敢收了,他就打断我的手。”胡勇得意的说。

提到日本人,汉威忙若无其事的引了话题问胡勇,司令都跟什么人来往过,家里可有没有日本人来过。

“小勇子!”胡伯在房门口的一声断喝,汉威知道从胡勇嘴里怕也难再探听出什么消息了。胡伯进来,端了碗绿豆银耳羹,嘱咐汉威吃了就快些睡,一路辛苦了。

勾结日本人,这个对于杨家这种传统世家教养下长大的子弟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大哥真是同日本人勾结,那会是为什么原因呢?大姐的死,报复何长官,那也不至于白白搭上自己的清誉而遗臭万年呀;如果是事出有因,另有隐情,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汉威辗转难眠,左思右想,大哥迫不及待的逼自己出国,见他回家,仍然坚持的逼他走。难道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汉辰听到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大哥,睡下了吗?”汉辰猜到小弟就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辗转身子,汉辰没有搭理门外的小弟,靠在床边接着翻看着书。

门“嘎吱”的推开了,小弟抱着枕头进来。一身松垮的绸睡衣趿着鞋。

“有没点规矩了!”汉辰沉下脸喝道,小弟从来不敢放肆到未经许可擅自闯进他的卧室。

“哥,嫂子也不在,小弟今晚想跟哥睡。”汉威说得很坦然,一点征求同意的余地都没留给汉辰。“哥不是让小弟出国吗,怕以后再纠缠大哥的机会就少了。”汉威自我解嘲着来到床边,将枕头扔进了床里侧。那个虎头枕还是娴如在世时为汉威亲手缝制的,汉威一直很珍惜的摆在床头,如个供品般不经常用,也不许别人碰。出国时,玉凝还挑逗他用不用把这个“陪嫁”抱出国,日后留给新媳妇用。

汉辰当然明白隐含在小弟此刻诡异的举动后面那点不可告人的鬼心思,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静看着小弟清瘦的身体蹿上床,抖开条薄被单。

小弟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深沉的脸色,兀自坐在他身边解开颗颗盘扣,脱了睡衣草草叠放在脚下。看了小弟探身去放衣服时**的后背上明显的枪伤疤痕,汉辰不由问了句:“听说在香港又重新做了手术。”

“无大碍了。”汉威揽了被单搭在腰间,贴了大哥身边躺下。身上的肋骨根根清晰可见,瘦得身上竟然没一丝的赘肉。

“还是自家的**躺了舒服。”汉威双手垫在脑后,舒展了身子感叹一声。

“这点出息。”汉辰笑骂道。明知道小弟此刻的亲昵是暗浮玄机,汉辰还是感觉的许久不曾有的轻快。

“大哥,后来那两个凶手就这么被张继组带走了吗?何长官有什么交待吗?”

“你要什么交待?你还真以为老头子舍得把王衷这个大弟子拿来给我血祭大姐的冤魂?”

“哥你是不是很生何长官的气?”

汉辰沉默不语。

“路上遇到几个伤员,是王衷部队下来的。他们讲了很多中央军和地方军的不公,现在都一致对外的打日本了,家里还在分正房和小妈养的,何长官这么做确实有欠公道。”

“不去谈他了。”汉辰咽口气说,“大哥昔日就是顾忌太多,才束手束脚了让自己左右为难。很多事情想开了,其实很简单。”

“哥,”汉威翻过身双拳垫起下巴仰视着靠坐在床边的大哥说:“其实这些年,汉威也看出大哥的不易。嫡系那边要补给,随手可得,咱们龙城要补给,比登天还难;打仗也是杨家将冲锋在前,战果却总有嫡系那边去接。前些年好在有子卿哥帮大哥左右周旋,这些年没了子卿哥,全靠大哥一人之力在维持了。这些大哥以为小弟不知道,其实或多或少汉威也从军里和张继组大哥他们那里听说了些。”

见大哥目不斜视的看着书不说话,汉威接了说:“也就是有了顾师父的事,何长官才开始对大哥亲热起来。何长官想用听话的自己人,大哥是他的自己人了可不听话,津浦前线又顶撞得他没面子,所以何长官时时在压了大哥低头,才惹出这么多乱事。让大哥受尽冤屈。”

汉辰合上手中的书,侧头看着伏趴在身边仰头看着他的小弟。将书扔在床头桌上,开始拉掖着蚊帐不去理会小弟的言论。过了一会儿,才说:“知道大哥不容易,你就安份的听话少去惹事,大哥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

“少混说,先看看帐子里有没放进蚊子,小心夜里被咬。”大哥打断了汉威的话。

“蚊子咬一口能有多痛?比起大哥的巴掌差远了”汉威嘟囔着把头伏在枕头上,促狭的笑道:“大哥的家法可真厉害,在香港,大夫还以为威儿是从日本人的大牢里逃出来的呢。”

话音刚落,屁股上被大哥重重拍了一巴掌,“贫嘴,改不了的耍舌头。我都奇怪了你在空军和西安剿总是不是也这般没个正经做派。”

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小弟身上那斑驳未褪的鞭痕,汉辰情不自禁的伸手去那光洁的背上去拂弄。

汉威倏然翻转了身说:“这不是在家里对大哥吗,还有什么要提防掩饰的?在外面刀兵四伏,若还不时时戒备小心,都如眼前般坦诚相见了,还不是白白去送死。”

小弟调皮的话语意思却是深远,汉辰沉吟的打量小弟汉威,笑吟吟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靥,灯光下闪烁的星眸亮亮的。

“熄灯睡觉了。”汉辰拉了灯绳滑睡到枕头上,“你睡觉老实些,夜里捣乱小心我擂你。”

沉默片刻,**辗转反侧的窸簌声。

“大哥,汉威没什么隐瞒大哥的,大哥若是还信得过威儿这个不成器的兄弟,能不能就告诉威儿,大哥到底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事了,同何长官再大的矛盾,大哥也不要去同日本人与虎谋皮呀。”

“睡觉!”大哥气急败坏的一句话。

“哥,”汉威坐起身来。“爹娘都不在了,小弟跟大哥长大,从小大哥就教训小弟做人要知廉耻,有骨气,从小大哥就给小弟讲文天祥过伶仃洋,岳飞抗金。怎么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哥都不能对小弟吐露点实话。还是大哥觉得小弟就这么不可信,也要同外人一样的提防吗?”

“你是不是又讨打了,睡觉!”

“大哥~~~”汉威那久违了的半含埋怨半含任性的呼唤声,黑夜中,屋里立时寂静下来。

汉威听到大哥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犹豫。曾经汉威记事起,就不时听到大哥在家里无奈的叹息,尽管那声音同这个外表刚强、年少叱咤的一方统帅是那么不相衬。

正在汉威竖着耳朵等了倾听大哥叹息后的下文时候,卧室外的敲门声:“大爷,睡下了吗?储姑爷有急事要见你,在书房等了。”

汉威听到储忠良来访,心头一阵厌恶。深更半夜,“夜猫子入宅,无事不来”,他跑来做什么?

台灯拉亮,汉威遗憾的看着大哥披了件衣服下床,反手拉上蚊帐对汉威吩咐说:“你先睡吧。”

汉威匆忙穿了衣服下床,趿着鞋推开房门,隔壁的书房门虚掩,门厅里坐着的胡伯见了汉威伸手向他指指门外,摆手示意他回卧室。汉威明白,胡伯是暗示他大门外有人在把守。

汉威听到书房里面的对话声。

“小弟不过是想家了溜回来看看,我已经骂醒他,他这两天就走。姐夫就为这事来的吗?”

“明瀚,你是知道的,小弟要是留在龙城你身边,还能安全;若是出了龙城,皇军人多眼杂,姐夫我很难控制说没有人寻仇对小弟下手。你想想,自从小弟做出那种不友好的举动,去我大东亚的土地上扔下那种挑衅的传单,那是对大和民族的侮辱,我大和的热血子孙都要一血前耻食小弟之肉而后快呢。为了保全小弟的事,我也是苦心同上下周旋再三呀。明瀚,姐夫也为难,你就把小弟踏踏实实留在龙城,不就安全了吗?”

“难道日军就是这种诚意来同我杨汉辰和谈吗?姐夫你是知道的,如果有谁敢动小弟,那就是在要我杨汉辰的命。”

“好了好了。”储忠良委婉的劝慰声:“我也心疼小弟呀,我是看了他长大的。前些时是各为其主,也不全怪小弟,如果小弟能以实际行动来表示出他拥护日军及和谈的诚心,我想日本军民是能谅解他的。”

“姐夫,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小弟出国的原因。小弟少不更事,远没成熟到活络处世的地步,他要是倔强起来,怕我的板子也奈何他不得。”

“明瀚弟,姐夫可是一心帮你们兄弟,劝你的话都是为你好。你姐他死后,姐夫我就没旁的亲人,姐夫可是一直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汉威听到姐夫声音开始哽咽。

汉威心里犯疑,姐夫的话完全是亲日的立场上代表日军在同大哥谈话,难道姐夫是汉奸?汉威心里一阵发冷,按说商人唯利是图他是相信的,大姐夫平日为富不仁他也早有耳闻。这风向有变他就投了去抱日本人的大腿也是可能,那大哥同鬼子的桌下议和看来也有大姐夫的煽风点火在里面了。

汉威凑近门边,眼前的境况让他惊呆了。姐夫储忠良穿了身日本和服,嘴上也多了撮人丹胡。汉威心里暗骂,他早听说过在东北、北平沦陷后,就有很多汉奸亲日派追崇了穿日本浪人般的衣服,戴金丝眼睛,嘴里“哈药哈药”的当做摩登,有事没事的用拍几下巴掌的日本习惯招呼下人。想来“成者王侯”的论调是多可怕,足以使一个民族去数典忘祖。

“既然姐夫是为我着想,日军对同龙城和谈有着十二万分的诚意,为什么我同日军暗中和谈缔盟这么秘密的事,中央方面怎么会知道。”汉辰目光如炬直视储忠良:“还有鼻子有眼的,条款协约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海外报纸上都闹得沸沸扬扬,连小弟都知道了半路跑回来责问我!”

汉威一阵寒颤,浑身血液凝固倒流。短短几句话,就证实了他不敢相信有意回避的事实,大哥果然在同日本人暗中勾结。

见汉辰目光喷火,储忠良咧咧嘴,笑了哄劝说:“唉呀,明瀚,龙官儿,你别发脾气。这肯定不是我们大日本皇军干的,我们答应你的事情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肯定是守口如瓶,这事,难免黑衣社的奸细在城里,或者你的身边,你还是好好查查吧。”

“姐夫,不要办事太绝,连后路都不给汉辰留。”汉辰仍逼视着储忠良。

储忠良陪了笑说:“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了还耍起孩子脾气,我就不看别的也要看你姐姐的面子,怎么能害你呢。你姐姐从来就跟你最亲,我对你也不薄吧?什么好事不想着你,你前些时提的条件说要补充枪支,我就帮你去说服军队给你拨下枪支,怎么样,十万步枪,五千挺机枪,姐夫不含糊吧?先些年你费尽嘴皮子打了那么多报告申请,他何狐狸不就才拨了你三百支步枪恶心你么?就说那时候,姐夫是怎么对你的,你被何狐狸气病了,姐夫二话不说就掏钱帮你去置办枪支,姐夫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你说要日军退还夺下的城池,这个不也满足你了;你说要一千万军费资助,这个皇军那边正在为你筹集。你说说,姐夫还有什么没为你做到?该别是你姐姐没了,你就跟我这个姐夫见生了。”说着,储忠良又低头擦泪。

汉辰也低头说:“汉辰的立场,很多东西有心无力,走到今天这步,已经是汉辰最大的容忍限度了。”

储忠良拍拍汉辰的肩叹息说:“姐夫知道你的难,看吧,你若日后不想再干这滩事,姐夫不勉强你;你要是日后还想回何文厚那边,姐夫也不拦你,只是你要想好了何文厚这个人可靠不可靠。姐夫不是向了日本这边说话,也不是为了你姐姐之死在这里说公报私仇的话。姐夫实在是担心你们兄弟的安危。那姓何的三番两次在小弟身上打主意来达到辖制你的目的,日后他再想动小弟,那怕连骨头渣都没了。”

“呦,这不是小舅爷吗?”一个酸酸的声音,汉威惊吓得回身看,姐夫身边的那个男宠媚娘,今天却是穿了身褐色的西装如打手一般,长发在后面系成了个小辫,头发油量可鉴。

“威儿吗?进来。”大哥的呼喝声。

汉威进了书房,姐夫温和的起身迎过来:“呵呵,小弟回来了,你大哥才说你想家了。”

想到从二月娇嘴里知道的姐夫那些腌臜的行径,汉威冷了脸嗯了一声。

“欠打了是吧!”汉辰呵斥道。“越大越没规矩,礼数都忘记了?”

汉威屈辱的泪水盈眶怒视着大哥,低低的嗓音叫了声:“姐夫。”

“若不是姐夫,你我兄弟和龙城几十万军民何以如此容易保全?多亏姐夫是大日本帝国的特使,这份恩情如何报答呀。”

原来姐夫是日本人!

汉威屹立在原地不动了,全身的血统统涌到了大脑,让他思维一片混乱。姐夫居然是个日本人,这比是汉奸还令他震惊。这就是说从他小时候出生赖在姐夫身上尿尿那时刻起,直到今日,姐夫是日本人就是件存在而不为人知的事实,杨家上下都蒙在鼓里。一个敌人、强盗,居然隐藏得这么深,在杨家生活了二十多年。汉威已经说不出话,呆滞的任凭姐夫边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边拍着他的肩啧啧夸赞着。汉威想打落储忠良这个日本狗的手,却如被点了穴位般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