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直开进储家庄院,停在金碧辉煌的主楼门口。一脸富态的姐夫储忠良还是那么和蔼可亲的迎出了门,拉了汉辰的手热情招呼着这个大舅爷往里面去,又拍拍汉威的肩膀嗔怪道:“你这个小家伙,可真想得出这些调皮的点子呀!”

“姐夫。”汉威低头轻声道。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有大哥在身边毕竟是不敢乱来。

储忠良疼爱的搂过他笑着:“你呀,又想吃‘竹笋炒肉’了不是?”

怕刺激惊魂未定的大姐,储忠良只先带了汉辰上楼。大姐头缠了厚厚的绷带,胳膊也吊着绷板,蓬头散发的见了汉辰进来,就咆哮着:“滚出去,我不认识你。”

汉辰劝姐夫先出去,自己凑到大姐的床边坐下,“可龙官儿还认得大姐呀。”

汉威独自坐在楼下,厅里空****的,似乎只他一人被冷落在一旁。

一杯茶递在他面前,汉威都不曾留意,慌得去接茶杯道了声:“有劳!”

修长的手指,凝脂般柔腻的手半掩在嫩绿春绸袖中,如此一双纤长美丽的手,汉威情不自禁沿着那袖子望上去,冷不提防同眼前人眸光相对时,惊得手一抖,滚热的茶水溢到手背上,一松手,好端端的汝窑薄胎瓷茶碗碎在地上。

“小舅爷留心!”

他不是丫鬟,汉威只被那一双手吸引误以为端茶递水的该是名丫鬟,却不想眼前是位绝美的少年。

鸭蛋脸,柔腻的肌肤,柔和的眉眼,受惊的双眸忽烁,颀长的脖颈,嫩绿色的长衫高高的立领遮着脸颊,更显得白雪青葱一般的美。

他慌得从怀里掏出绸帕为汉威擦拭手背的水渍,一边拉着汉威的手翘起嫩红的薄唇轻吹,不停地抱歉道:“哎呀,都烫红了,小舅爷,都是奴的不是。”

汉威本对他极有好感甚至生怜,只被他那兰花指和娇柔的雌音骇得周身发冷,慌得扯回自己的手。眼前这人是什么身份?如何不男不女?他是姐夫家的仆人吗?

“香丫儿,毛手毛脚的怎么伺候小舅爷用茶呢?还不进去!”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过来帮汉威料理了水渍,打发走那奇怪的“丫鬟”香丫儿。

香丫儿走时神色慌张,进屋时回头望了汉威一眼,那眸光凄美,受惊的样子如一只徘徊山谷的小鹿。

香丫儿的身影消失在紧闭的一扇门里,汉威怅然地坐下,却听到屋里传来香丫儿的哭求声和婆子的斥骂声,心里反生了不忍,但又不敢贸然闯入替香丫儿求情。

冷不防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汉威猛回头吓得跌坐回沙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是新来的?”

立在他身后一位一身黑地绿牡丹旗袍的“妖精”,又是一名男扮女装的怪人,披一头墨黑的长发,眉眼描画得妖冶夸张,大红牡丹旗袍,露出一段着毛茸茸的裸腿。汉威立刻觉得自己掉进了《西游记》的妖精洞,转身欲逃,却被那旗袍男人拉住了胳膊,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啧啧道:“瞧这俊俏的小模样,老爷从哪里寻了你来的?还害羞了。”

汉威一把打开他的手,楼上储姐夫的声音喝道:“梅姑,谁让你出来随便跑了?”

“妖精”喏喏地一溜小跑闪得没影没踪。

“小弟,你上来吧,你哥唤你。”

惊魂未定的汉威忙应声上楼,惶然的双眼仍带了刚才的惊恐。

姐夫自我解嘲地笑道:“你姐姐家规多,不许我多看女人一眼,家里上下的女佣都改了男僮,觉得有些奇怪吧?”。

汉威心里暗骂:“何止是奇怪,简直是妖怪满屋!”

大姐不肯消气,汉辰吩咐汉威留下,并吓唬他说:“威儿,你这些天就在大姐家住下吧。什么时候大姐消了气肯饶了你,你再回家。不然你就一直在这呆着。大哥可是给了大姐尚方宝剑了,她的话就是大哥的话,你明白了?”看着大哥的表情不象在开玩笑,想想这个可怕的储家,汉威就是死也不想在这儿多呆半天。心想:“你就是不给她尚方宝剑,她也能欺负死我。”

大哥走了,汉威被安置到了客房住下。姐夫嘱咐他别急,过两天姐姐气消了心情一好就打发他回去了。

晚饭时,汉威来到姐夫家的小餐厅。

虽然就他和姐夫两个人用餐,但姐夫家极尽奢华的用餐令他叹为观止。碗碟都是翡翠琉璃或白玉薄瓷的,工艺考究,定然价格不斐。纯银的筷子顶端还镶嵌了玛瑙石,搁置筷子的小鱼儿是略泛鹅黄色温润的蓝田玉制成。汉威对这些浮华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平日在家,大哥的生活简单平实。

传菜的时候,一碟碟菜摆在汉威面前。菜量不大,但是品种繁多,摆了满满一桌,根本不可能两个人吃完。

“小弟,就随便吃些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储忠良殷勤地给汉威布菜,一边说,“你大姐说你爱吃这些。”

汉威应承着,这才发现这些精致的菜品几乎都是他平素最喜欢吃的。

汉威从小挑食,肉里几乎只吃鱼和鸡,蔬菜里就爱吃各种豆子,其它的都不喜欢。平时最讨厌的是苦瓜和茄子,沾了这些菜他都不爱动筷子。而大哥是最恨他这不知稼穑辛苦只会挑剔的少爷脾气,平时饭桌上从不将就他。起初,他只挑自己爱吃的吃,不喜欢的就不动,大哥就故意把他不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那个年代的教育是长者赐,必须吃的。但他实在对不喜欢的食物难以启口下咽,就偷偷把菜埋在了米饭下面,故意吃得很慢,直到大哥吃好了上了楼,他才长舒口气,把饭碗交给罗嫂去倒掉。罗嫂也知道他的这个毛病,有时候偷偷的也给他作个蛋羹作夜宵,怕他吃不好。但是大哥的目光是十分敏锐的,及至有次发现了,当场就不许他再吃,直罚他在饭厅跪了一天,三顿饭都饿了不许吃。自那次后他也乖巧了很多。可是不爱吃的毕竟不喜欢,只能靠大哥不在家或是逃去营里的日子由了性子的大吃了。

再看今天的饭菜,俨然是给他精心准备的。紫砂锅里热气腾腾的汽锅鸡飘着香气,清蒸的鲈鱼,生拌的蚕豆,丝瓜炒的毛豆……足有二十多道菜,都是鸡、鱼、豆子做的。连炒豆子里的肉丁都是鸡肉,伴了些鲜嫩的藕丁、马蹄果。

汉威虽然来到大姐家心里不快,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他就动了筷子不管不顾的吃了起来。心里也在想,大姐怕是恨他都恨得要把他剁了炒菜吃了,还有心思惦记他爱吃什么?难不成是姐夫?

“你姐那脾气你是最清楚,不只是你,从小连汉辰都怕她。不过好在她的气来得快去的快,没心没肺的随我。”听了姐夫的话,汉威苦笑了没搭腔。

吃过饭,姐夫拉他去四下转了转,回都厅里的时候。香丫儿就来报说小舅爷的泡澡水放好了。

汉威来到间别致的浴室,浴室四面都是镜子,显得光线十分刺眼。中央一个大理石的池子热气腾腾。令汉威惊得瞠目结舌的是那里面不是水,是牛奶,那么一大池热气腾腾的牛奶。香丫儿将一些零乱的花瓣洒进浴池,汉威更是惊异。听说当年杨贵妃洗这种牛奶浴,可也没听说过大男人这么洗浴的。

见到汉威迟疑的神色,香丫儿笑道:“舅爷别奇怪。这家里老爷太太和先时少爷小姐们都这么洗的,这牛奶消乏安神,老爷嘱咐您洗好睡个安稳觉。太太那边您不用担心了,刚晚上她已经吃了一碗粥了。”

睡衣、浴袍、毛巾,各种用具都齐备了放在一边的条凳上。汉威吩咐香丫出去,不用他伺候。他都不敢正眼看香丫儿,因为那不男不女的装束真是让人见了毛骨悚然的。

香丫儿很是犹豫,说这是他的本分,而且等舅爷洗好,他是要用净水给冲一遍身子的。

“你把水放这里,我在家洗澡也不用人帮的。”汉威坚持着。

“那香儿在门外候着,舅爷有事就吩咐。”香丫儿犹豫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