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者眼皮子颤动, 像是用尽了很大力气一般挣扎才挣脱束缚睁开了眼睛。

那眼眸虽然已经浑浊,却自从一掀开眼皮就散发着锐利如刀锋般的光。

“父汗!”

乌力罕欣喜地凑了上去,确定他真醒了, 连忙转头唤医官。

阿古达木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还很虚弱, 却一心记挂着汗国的大事:

“我昏迷多久了?外头情况如何?”

乌力罕告知他时间,说有三天了,又说没有新的变故, 只是大臣们很担心他的身体, 一直在探听王宫中的消息。

阿古达木又问:

“慎郡王那边如何?”

乌力罕道:

“他留下一万士兵驻守克乌湖城,自己带着其余人开拔南归了。”

这意味着,他们在通往王城路途上布置的埋伏将一点作用也起不到, 慎郡王损伤北戎数万大军, 竟是没有损耗一兵一卒!

阿古达木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乌力罕赶紧上前为他顺气:

“父汗,身体要紧!”

阿古达木自然也知道这道理, 他绝不能在此时倒下!

他努力地压制着胸中翻涌的怒火, 让呼吸慢慢和缓下来,这才道:

“派人去告诉大臣们,本汗已经没事了。”

很快,医官来到了眼前, 给阿古达木诊脉检查。

阿古达木任由对方折腾,等医官检查完了, 这才道:

“如何?”

医官战战兢兢地说, 他这次元气大伤, 需要好好调养。

阿古达木闭了闭眼, 沉声道:

“五年!”

众人一愣, 不解其意,便紧接着听他道:

“我不管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但本汗若是活不过五年,你们这些王宫医官就都给本汗陪葬。”

即使声音虚弱,却依旧饱含上位者的威压,吓得医官们一瞬间冷汗涔涔,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人们自当竭尽全力,令大汗王体恢复健康!”

没有谁敢说北戎汗如今的身体损伤有多大,保他再活五年有多难。这无异于诅咒大汗。

若保不住大汗的命,那是大汗死的时候死,可若现在说实话,那就是现在就得死。

阿古达木看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他们退下。

没有人比病患本身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阿古达木这次能醒过来,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深知若是自己就这么去了,他好不容易聚拢的草原部落,很快便会成为一盘散沙,再难成气候。

为了心中的抱负,哪怕再痛苦,他也想再多活几年,直到他的继承人能平稳地从他手中接过权柄。

“传令下去,让清河战线调三万大军支援秦川平原,听哈丹调遣。”

原本他最中意的继承人还是长子苏德,年纪最大,性格沉稳,能力出身都不错,他继位名正言顺能服众,可如今苏德犯下的错太严重,不仅损了汗国的脸面,更折损了汗国的实力,已经不适合了。

其余所有人里,只有骁勇善战又出身高,身后有两大部落支持的哈丹,更容易压得住大小部落,顺利地继承汗位。

如今,他需要让哈丹立下更多的战功来巩固地位。

而且正是因为草原遭遇了重大危机,实力大不如前,才更需要快速占据秦川平原进行回血。

只要全面占据秦川平原,又打通了鼎德这道关卡,便可以源源不断地往草原输送粮草,还有大量的中原两脚羊可充作军奴劳动力与军奴。

以后若要是进攻慎郡王的城池,就驱赶几万军奴在前头阻挡消耗对方的震天雷,可比自己的士兵拿命填要划算多了。

而调集三万大军,也不至于影响清河战线的大局。

哪怕清河战线布置了最多的大启兵力,却战斗力非常一般。

而且他们的北戎大军已经占据了城池,就算对外攻伐不利,据城自守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只要等到打通了鼎德关隘,哈丹率领的近八万大军随时可以调转方向增援清河战线。

听到这样的安排,一旁的乌力罕目光闪了闪。

紧接着便听阿古达木道:

“乌力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乌力罕打起精神道:

“请父汗吩咐!”

阿古达木道:

“你去一趟额尓巴托,游说西戎与我们一同进攻大启,牵制镇西军与慎郡王。”

额尓巴托正是西戎王城所在。

阿古达木很清楚,这一次西边那些奸猾的家伙们之所以没有一起进攻大启,绝对是因为想跟在后头捡便宜。

他们在等他把大启这巨人打得缺胳膊断腿,甚至最好能引走部分镇西军再出手。

这样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在大启身上啃下肉来。

若没有窜出慎郡王这么个意外,阿古达木压根不在意西戎汗国到底何时发动进攻,可事到如今,若西边没有威胁,慎郡王便会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他。

狡猾的慎郡王,很擅长伏击他人,却止步于克乌湖城再不肯往前,让他的布置白费。其北上一趟收获无数,却没有任何战力损耗。

若不出意外,以后他可能会继续往东侵蚀,占据更多原本属于北戎汗国的土地。

要知道,越往南的部分,越是水草丰美气候适宜,若他们往南这部分的沃土都被慎郡王抢去,他们北戎汗国以后要如何生存?

至于东边的那些家伙们,他与他们有仇,不便前去联合。

而且,东边的部落南下,抢的是他们将来的地盘。

就算他不说,等西戎汗国也对大启发起进攻,难保没有一些部落浑水摸鱼。

当然,那些家伙们早已经分崩离析各自为政,一时间应该很难成大气候,等他消化了大启的地盘再来收拾也不迟。

“此事关系到汗国的生死存亡,乌力罕,你是汗国的栋梁之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件事,你必须成功。”

在诸多儿子里,论脑子好用,嘴皮子利索,乌力罕绝对是排在第一的,这样的重任非他莫属。

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孩子身上终究流着中原人低贱的血,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可能交给他兵权。

他也希望乌力罕能识趣,一直把自己放在谋臣的位置上,将来尽心辅佐哈丹。

看着敬仰的父亲寄以厚望的目光,乌力罕心中的阴霾稍微被驱散了些,他握着拳头,暗下决心,他一定会出色地完成这次出使任务,让父亲摒弃偏见,明白他才是最合适的!

*

北戎王子来访的事,在西戎汗国内部,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西戎汗带着最器重的儿子那彦图一起接见了北戎王子乌力罕,此时乌力罕离去回驿馆,父子二人正在私下商议。

与已经六十左右的北戎汗不同,西戎汗如今才四十出头,还算年富力强,再加上边疆无战事,他的儿子们时常都是在王庭,围绕在他身边接受教导的。

“那彦图,你觉得如何?”

北戎汗问道。

两个邻居打起来了,还已经打了一年,西戎自然也是时常关注两方战事进展的。

对于是否攻打大启,西戎汗有些迟疑。

毕竟,不管是二十多万的镇西军,还是离他们只有两郡之隔的慎郡王,哪个都有些棘手。

镇西军常年打交道,战斗力不过尔尔,只是人多,且据守城池,很容易久攻不下。

更让人忌惮的却是那慎郡王,这家伙可是一口气从强大的北戎部落手中,拿下了两大块地盘。

他们若是东进,很容易让慎郡王认为他们是冲着他去的。

到时候若是直接将刀头一转对准他们,岂不是自找麻烦。

而且,那北戎汗行动前并未与他们商量,如今再叫上他们,肯定是为了让西戎汗国去为他牵制慎郡王。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那彦图深知父亲的顾虑,心中却早已有了主意,闻言答道:

“父汗若是问我,我自是赞同开战的。乌力罕王子有句话说得很对,若我们坐视慎郡王与大启削弱甚至消灭被北戎汗国,下一个屠刀所向的地方,便是我们。到时候,大启举全国之力攻打我们,我们别说从大启身上扒下肉来,就算自保也要费一番力气。”

“如今我们若是开战,东戎汗国那边也绝不会闲着,到时候大启四面楚歌,不管我们是提条件,还是趁机占据他们的城池土地,他们都会无暇顾及。”

“至于慎郡王这样的强敌,我们暂时最好避其锋芒,从南边进攻,尽可能远离慎郡王的地盘。这是个刺猬,很容易让人肉没吃到,扎一嘴刺。”

那彦图并非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对于去年在大启京城受辱的事,他至今一想起来就觉得火冒三丈。

如今有机会报复回去,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当然,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私心。一个女人哪怕贵为公主,也总归不过是个女人,和汗国的利益比起来,微不足道,不过是添头而已。

西戎汗认真思考着儿子的建议,沉默了好半晌,这才问道:

“以何种理由开战?”

听到这话,那彦图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嘴角一勾,理所当然地道:

“自然是他们愚弄儿子,以亲王之女代替公主和亲,轻慢侮辱我们西戎汗国!”

虽然那亲王之女,仔细接触起来其实颇有趣味,并不比六公主差,但开战必须师出有名,这无疑是个极好的借口。

他倒要看看,到时候四面都是强敌,那嘉佑帝是否还要力保他那宝贝女儿。

他可是很期待六公主被送到西戎,作为平息他怒火的慰藉品。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羞辱那**,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