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回府的时候,听说七公主在待客。

“六公主来了。说是来探病。”杨进禄禀报道。

古代有男女大防,若是别的什么人,李洵倒是需要避一避的,但六公主也是妹妹,便没这个必要。

李洵想着最好在天黑前出城,不想浪费时间等待,便直接过去了。

却没想到会在进门的时候听到六公主这样一番话。

这话初听仿佛是个好姐姐在关心妹妹,但只要稍微一品,就觉得不对味。

现代资讯发达,李洵本身也阅历丰富,六公主那点小心思在他眼里,还真是**裸的。

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屑于跟一个小女生做口舌之争,但她这种摆明了欺负他妹妹的人,他也没必要让她继续留在府上给妹妹找不自在。

“大哥!”

七公主惊喜过后,便依着礼节福了个身。

六公主向来受宠,连嘉佑帝那里,不是正式场合都不要她行礼,更何况一个刚被皇帝申斥过的大皇子。

她大大方方地越过七公主走到李洵面前,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朝他扬起天真灿漫的笑脸:

“大哥回来啦,听说你府上有演武场,可以带我去玩吗?”

七公主眸子一黯,垂下了眼睛。

六姐不管对谁都特别自来熟,一点都不怯场,因此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父皇喜欢她,其他娘娘也喜欢她,连太子二哥也对她很好。六姐还说过,大哥以前也经常给她带礼物。

她就差远了,连自己的亲大哥,她也不知道怎样去亲近。

大哥也会觉得,六姐比她更讨人喜欢吧。

谁知这位向来温文的大哥直接把手抽了出来,径直走向七公主:

“婉儿,我有事跟你说,无关人等先出去吧。”

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六公主。

六公主顿时胀红了脸。

这位大皇子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谦和温柔的大哥模样,对她也还可以。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他竟会这么下她的面子。

不仅不理会她,还直接将她说成无关人等,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见屋里退下去的侍女愣了愣,还犹豫地地看了她一眼,她觉得丢人极了。

她拦在李洵面前,委屈地扁着小嘴,带着几分娇蛮,气呼呼地瞪着李洵,希望以此引起他的注意,进而挽回颜面。

李洵果真是看了她一眼,却是眉头一皱,不悦道:

“你怎么还不走?”

六公主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见他无动于衷,便恨恨地一跺脚,愤怒地快步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冷静下来,觉得大皇子肯定是因为七公主和亲的事情在迁怒她。

顿时无比后悔刚才竟然热脸贴了冷屁股,导致在她和七公主的侍女面前如此难堪。

一想起刚才的场景,她便再次心头火起,呸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不过是个炮灰,嚣张什么啊!”

枉她往日还想着,大皇子这么温文俊雅对她也不错,将来圈在冷宫病逝太可惜,打算以后让人给他送点饭送个药。

谁知道他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呸呸呸,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团宠人设,谁稀罕搭理他!

等她弟弟当了皇帝,定叫他后悔今日对她的无礼!

*

七公主见六公主生气地跑走,立刻要去追:“六姐!”

却被李洵拉了回来,安置在椅子上坐下:

“无关紧要之人,不必在意。”

七公主心里其实有点小开心的,大哥肯定是听到刚才的话了,给她出头,可是一想到大哥的处境,她又不安起来:

“大哥,你刚才怎么那样对六姐,万一她去父皇面前告状……”

六姐向来得宠,大哥这次却惹恼了父皇,要是六姐因此去告状,岂不是更加火上浇油。

李洵却不在意地一挥手:

“她要告便让她去告。”

从原主的记忆便知道,嘉佑帝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帝王。

他生母出生低微,当初在他做皇子时期轻慢过他的人,后来没一个落到好下场。

他此次这样威胁嘉佑帝,嘉佑帝怕是早就把他恨得牙痒,只是投鼠忌器暂时不敢动手。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根本不在乎多这一笔两笔的。

七公主暗自着急,淡淡的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

“大哥,那你今天进宫怎么样啊?见到父皇了吗?他还有没有生你的气?”

看她担心的模样,李洵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都说了,小孩子不要操这么多心。全都已经解决了,父皇不仅没生气,还答应收回让你和亲的旨意。”

这巨大的惊喜让七公主被砸晕了头。

小嘴微张,好半晌才双眼放光:

“真的吗大哥,我真的不用和亲了?”

“当然是真的。”李洵笃定地回答她。

七公主顿时抿着小嘴,眼眶越来越红,眼泪花花直打转。

这么懂事的小少女在他面前突然哭起来了,这让枪林弹雨都经过了的李洵有一瞬的无措,顿了顿才无奈地柔声道:

“怎么还哭了?”

七公主哽咽着,细弱的声音抽抽噎噎着道:

“就……就是觉得有大哥在真好……”

和亲的事,她想努力装得不在乎,可终究还是害怕的。

本朝多少公主嫁过去每两年就客死异乡,连二姐姐也是。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怕大哥担心。

可大哥竟然轻易就解决了,而且父皇还不生气了。

大哥真的太厉害了!

她心里无比骄傲,又觉得格外有依靠。

这心里一放松,憋了好些天的惶恐无助便上来了,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就哭了。

听到这话,李洵无奈浅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不过哭一下也好,免得把身体憋坏了。

陪伴了七公主好一会儿,直到她的情绪平定下来,嘱咐了她自己要出门办事,这才带着人匆匆赶往庄子上。

那庄子骑快马也要一个多小时,他赶过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听说了消息,郡王府护卫营指挥使王常青急急忙忙跑来迎接。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络腮胡大汉,看起来已经睡下,是匆匆忙忙起来的,头发有些凌乱。

“参见郡王殿下!”

走到跟前三步远,他立刻跪地叩首。

李洵没有废话,直接道:

“所有兵丁,一刻钟内整装到校场集合。”

王常青愣了愣,却没有多问,应了声是,立刻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往训练校场走的路上,李洵便听到了急促的集合鼓点声。

庄子内沿路的火把立刻点起来,没多久,便有一些兵丁一边穿藤甲一边拿着武器往校场跑去。

李洵比他们离校场更近,到得也更快,他便站在平日里将领训话的三尺高的土台上等着。

还有一百多名没来齐,来的人里,也大约只有一半的人穿着整齐。

其他的不是没带刀,就是没穿好甲。

李洵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兵丁,军令执行力不是太让人满意。

但也不算糟糕到底。

这些人个个高壮,肌肉紧实,从身体素质来说,上等禁军也不过如此,看得出平时养得不错,单体训练也跟上了的。

稍微训练一段时间,在这个时代便可成为一只精兵。

王常青完全不知道这位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观其脸色不佳,再看下面的手下军容不整的样子,心中便有些忐忑。

殿下虽然宽和仁慈,却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若是对他的训军效果不满意,是随时可以罢黜换人的。

“殿下……”

李洵没有理他,而是吩咐道:

“所有整齐佩刀穿甲者出列。”

那些符合要求的兵丁们,犹豫了一下,或快或慢地站了出来。

李洵让他们左右前后伸臂排开,一百多号人不甚整齐地排开。

李洵沉声命令:

“卧倒!”

一声令下,其中约有一半人迅速倒下,只是倒下的方式千奇百怪,有向前趴着的,也有向后仰躺的,还有侧躺的。

其他人则还有点犹豫,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办,也或许是疑惑他的命令。

“站立者退回原列。”

李洵这才叫卧倒的人起来,数了数,一共八十三号人。

又叫了三个藤甲没穿好的回去,正好剩下八十人,李洵这才对王常青道:

“这八十人,任命为小队队长,统领九人,并教授其队勇迅速集合的办法。半个月后,本王要所有兵丁都能在听到鼓点的三分之一刻内军容整齐地集合。”

“不合格者,统统踢出郡王府护卫队。”

这一命令,顿时让护卫们哗然。

毕竟,刚才八十人里大半以上都不是原本的队长,这不就意味着,那些小队长们全都被撤职了吗?

突然被升官的兵丁们暗自窃喜,被撤职的那些却难免怨愤。

“郡王,我等并无过错,您突然撤我们的职,我等不服!”

一个原本的小队长梗着脖子站了出来,大声喊道。

发现居然有小队长公然质疑他的命令,李洵不由得双眸一眯。

随即,他便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原因。

对此李洵只能说,慈不掌兵。

原主就是平时对这些人太好了,薪俸从优,伙食也开得很好,除此之外年节还时常发放赏赐,平时来视察,也是一副和煦如春风,平易近人的姿态。

并不是说不能优待士兵,但这和身为将领的威严是两回事。原主显得过分好说话,所以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质疑他的命令。

这在军营中是绝对的大忌。

所以,不管这小队长是出于什么原因站出来,今天都必然成为杀鸡儆猴的典型。

他将来要用兵的时候还有很多。

底层兵丁,最重要的品质便是服从。而不需要有太多个人想法,这样整个军队才能做到令行禁止,与敌人对战时候,方可坚定地执行命令,万众一心坚不可摧。

他的军队,必须保证令行禁止,且对他绝对忠心。

李洵俊脸冷肃,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绝对威严,沉声道:

“还有哪些不服的,都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