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赶来的郡城百姓,大多是在早市的时候听人说的郡城昨晚发生的那件大事。

爱民如子的郡王殿下,前阵子才剿了一拨山上的山匪,这一次又办了郡守那个作恶多端,残害百姓的小舅子。

这郡守来肃城八年,那姓庞的就在肃城横行霸道了七年。

他开设赌坊,让人引诱许多原本家境不错的人家家中受宠的子孙染上赌瘾,借下印子钱,半年一年就利滚利翻了好多倍,然后再带着一帮打手上门讨债,直接榨干他们的家产,让原本好好的一个中等之家直接陷入赤贫,更惨的甚至家破人亡。

女眷孩童被发卖,男人不是被打成残疾,就是同样卖身为奴。

身边或自身,发生过太多类似的惨剧。

除此之外,强抢民女,纵奴行凶,闹市纵马伤人这种常规恶行也同样多不胜数。

郡城的普通百姓,可以说是无不恨透了这位庞老爷。就连一些大商户,本地乡绅大户,也一样要向庞老爷交孝敬。

可人家有郡守做靠山,整个郡被郡守一手遮天,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有什么办法。

如今一听人说郡王昨晚拿到庞老爷罪证,抄了家还捉了人,郡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纷纷想去看看热闹。

谁知道人还在路上,就又听说了最新消息,郡尉开始调兵遣将,似乎要去城里,很有可能是要对付郡王。

谁不知道呢,郡尉和郡守根本是一丘之貉。

担心郡王吃亏,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快速纠集了大量人群去给郡王壮声势。

一到郡王府外,果然见整个王府已经被郡中的厢军团团围住。

百姓们着急不已,很是担心郡王的安危。

郡王如此仁爱,若是郡中由郡王统治,他们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若郡王真有了个好歹,庞老爷等人恐怕会变本加厉地盘剥他们。

百姓们正焦急不已,就见郡王府的大门被打开,一群厢军拿刀指着郡王,竟是要对郡王不利。

而郡王也高声揭露了他们的用心,郡守想杀郡王灭口,来掩饰自己和庞老爷的罪行。

“谁敢动郡王!跟你们拼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其余百姓便也被挑起了心中的热血,振臂高呼:

“保卫郡王,拼了!”

看着自家厢军明晃晃的刀尖,再看慎郡王一脸正义的模样,郡守觉得自己跳进清河都洗不清了。

普通百姓如何会集结得如此迅速,这毫无疑问是郡王特意安排的。

他竟然着了他的道!

听着百姓们群情激奋的呼声,郡守看向李洵的眼神犹如淬了毒:

“慎郡王真是好算计!”

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真当有这群贱民,本府就不敢动手吗?”

李洵却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抬手,示意百姓们安静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的维护之心本王很感激,但请你们冷静,不要与厢军动手,他们手上有刀,你们会受伤!”

百姓们感动不已,这种时候,郡王还担心他们会受伤呢。

这是何等仁爱,郡王是真的把百姓放在心上的!

“郡王,我们不怕受伤!”

“誓死保护郡王!”

李洵再次示意他们安静,然后面不改色地看向对他拔刀相向的厢军,平声静气却掷地有声地道:

“各位将士,诛杀皇子,等同谋逆!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还有外头那些百姓,他们是你们的乡邻,甚至是你们的亲朋好友,你们难道要对他们拔刀相向?”

“仔细想清楚,为了这样一个很快要被朝廷查办的贪官恶吏,犯下如此大罪到底值不值!”

他的一番话,令许多厢军开始犹豫挣扎起来。

百姓中突然传出一声女子的怒喝:

“刘栓子,你要敢动刀,老娘马上跟你和离!”

这显然是其中一位厢军的家属。

她一开头,就有好几个家属开始对某个厢军喊话。

听到亲人们的呼喊,那些厢军士兵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刀。

有了这些人开头,其余人便也跟着扔了刀。

毕竟,郡守平日也没对他们多好,反而他们经常遭到郡守极其家眷的各种盘剥欺辱,那他们凭什么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郡守卖命。

而且,明眼人都清楚,王爷若是办了郡守,对他们整个郡的百姓都是一件大好事。

见李洵兵不血刃就让厢军们丢盔弃甲,郡守心中又恨又怕。

他使出了浑身的官威怒斥:

“一派胡言!谁敢违令,本府必让郡尉军法处置!”

有些厢军脸上出现惶恐之色。

军法处置,那少说几十军棍,往多了说就是砍头也不为过。

正在此时,便听慎郡王轻描淡写道:

“很好,郡守提醒了本王,还有郡尉这个同伙。”

然后他便威严下令道:

“来人,郡守指使亲属残害百姓,又意图谋害本王在后,罪当不赦!将其拿下收押,等待朝廷发落!”

“郡尉与郡尉勾结,擅动兵马谋害本王,同样拿下收押!”

“是!”

几个都头顿时带着人领命而去。

“李洵,黄口小儿,卑鄙无耻!”

眼见大势已去的郡守破口大骂。

然而没骂几声,便被王府护卫一巴掌打在脸上,嘴里一塞,手上一绑,完全消了声。

百姓们见状顿时高声欢呼:

“郡王英明!”

“郡王千岁!”

一时间,人心所向皆是郡王。

*

见郡守被绑了,厢军里一个都头走上前来,跪下请罪:

“郡王恕罪,我等先前不明就里,都是奉了郡尉之命才过来的,并非有意对您不敬!”

李洵和煦道:

“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然而这都头却不肯,而是诚恳又激昂地道:

“郡王爱民如子,我等都敬慕不已,今日却对郡王做下不敬之事,实在羞愧不已!请郡王允许我等捉拿郡尉,将功折罪!”

这让李洵颇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倒是很有意思嘛。

相当会审时度势,脑子也转得飞快。其他所有厢军小头目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头一个上前表忠心了。

对于手下,他向来不排斥聪明人,只要他们肯遵守规则手不要太黑。

“你叫什么名字?在厢军中官居何职?”

听到他询问,这都头眼神更亮了,脸都涨红了,立刻掷地有声答道:

“回郡王,属下名叫阳钺,郡城厢军五都都头!”

李洵点点头,命令道:

“阳钺,本王任命你为厢军虞侯,带五百厢军,前去协助王府护卫捉拿郡尉!”

“是!”

阳钺激动不已,立刻点了五百厢军,迅速带队朝外跑去。

厢军虞侯是郡尉的副官,大多数时候都是空降,几十个都头中也未见得有一个升上去,这让他如何不兴奋。

其余都头也是暗自捶胸顿足,若他们能快人一步,这虞侯的官衔不就落到自己身上了吗?

可恶,竟叫那阳钺抢了先!

看来他们以后也要力求表现,更多地向郡王表忠心才是!

*

郡中本就有一部分厢军是在城门等地把守的,再加上郡守调走一千人,如今郡尉府留下的只得一百多人。李洵这边派了七百人去捉拿,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郡尉被抓了,剩下两个虞侯就颇为忐忑。

因为郡王亲自提拔了一个虞侯。

本来军中就只能有两个虞侯,现在却有了三个。

往好了想,郡王或许会把他们其中一个提拔成新的郡尉,可往坏处想,那就是他们两个当中必然有一个得下去,甚至全部被撸掉。

两人惶恐不已,跟着抓捕郡尉的人就来了郡王府表忠心。

李洵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只让他们下去,好好练兵,处理日常工作,厢军中若有大事,直接来向他汇报。

厢军本就需要人管,他初来乍到没必要贸然换人。

待他更好地收拢整个肃城郡,又调查清楚这两人的底细,再来决定去留不迟。

至于郡尉的位置,自然是更不用急着定人选。

这么好一根胡萝卜,留下好好吊着手下人去干活不香?

*

遣走了厢军,李洵又带着王府护卫迅速地抄了郡守府。

肃城虽然贫瘠,郡守在此地经营八年,却是富得流油。

这次他不仅取回了他先前送来的珠宝首饰,还抄获了现银满满两大箱,银票五万两,各种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瓷器五大箱。

价值几何,还得慢慢叫人核算,反正是先抬走放进郡王府再说。

除此以外,郡守府的家眷奴仆也全部投入府衙牢房,几大功曹的主簿,郡城,也全部集中起来,派了护卫营的护卫们严格看管。

倒不是他要苛刻无关人等,而是不能太早走漏消息。

他虽然口上说要向朝廷禀报郡守的罪行,却打算拖上一段时间再上折子。

因为在嘉佑帝知晓郡城的变故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便是购买生铁,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小护士在给他介绍这书的剧情时,曾经说过,在柔妃的儿子七皇子开府的那一年,大启与北戎发生了一场规模很大时间很长的战争。

七皇子今年十二岁,正是开府的年纪。

所以,北戎入侵迫在眉睫。

而且哪怕不论小说剧情,单看北戎这几年都没什么天灾,却依然时常劫掠边陲郡县,便能察觉出一些不详了。

几年没有天灾,足以让这些草原部落养出精兵秣马,又积蓄了足够的粮食,此时再不南侵更待何时?

他要在这场战争中保住自己的基石,甚至更进一步,单靠手头这三千护卫营,想打赢悍勇的草原骑兵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这时代,要战胜骑兵只能以骑制骑。

套河平原这块绝佳的养马地落入北戎手中,连大启军中都严重缺乏战马,缺乏合格骑兵,更别提他如今这点身家了。

哪怕他的步兵与少许骑兵练得再好,一旦肃城遭到侵袭,他顶多能凭着手中的步兵与骑兵坚持巷战一两个月,再多便是做白日梦。

所以,必须依靠划时代的武器。

震天雷,这种制作简单,却颇具一些杀伤力的火药武器,正是他在来肃城前就规划好的东西。

肃城没有铁矿,生铁作为震天雷这大杀器的主要构成部分之一,他必须在占领到铁矿之前尽量多屯一些。

此时盐铁官营,普通平民百姓很难大量购买。他这样身份敏感的郡王,铁矿场更不敢轻易卖给他。

先前在京城他就并没买到多少生铁。

可现在不一样了,郡府有采购资格。

而他已经掌握了整个肃城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