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巷的公益进入尾声, 小区物业对缘生宠物殡葬抓到虐猫人的事情非常满意。
业主们希望低调处理这件事,和物业达成一致,物业公司经理和薛羽沟通一番, 隔天就给广告策划团队派下任务,将缘生的广告插个队,几天后, 巨幅广告宣传将挂到公交站牌的广告位。
好消息让薛羽整个人红光满面,大手一挥,喜滋滋地宣布, “这次公益宣传效果远超预期,都是大家的功劳!”
至于虐猫人的事情, 薛羽和棠月去了一趟物业交代一些事情, 正巧遇见虐猫人的妈妈来物业公司大闹。
女人约莫四十岁,长发用个束发夹子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肤色蜡黄, 皮肤干涸, 眼底有着黑眼圈,布满红血丝地眼睛瞪着物业公司经理。
身上还穿着家居服, 脚上趿着拖鞋, 明显是刚得知消息就从家里赶来。
看见柳望时,女人一下子扑在他身上, 像是护犊子的母鸡, 任谁要伤害鸡崽, 便会和谁鱼死网破。
办公室里,气氛剑拔弩张, 僵持不下。
物业公司和女人沟通无果,女人破坏力惊人, 将办公室摔得一团乱。
物业公司肯定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在混乱中额头受伤的经理直接报了警,“谁也跑不了!”
女人却满脸慈爱地看着柳望,一会儿哭着道歉,“儿子,你受伤了,疼不疼,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过了一会儿又摇着柳望的肩膀,有些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被爸爸知道了,爸爸会生气的!”
而柳望全程表情麻木,对母亲的态度司空见惯。
在听见母亲说,“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的时候,柳望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苍白的脸色因生气而发红,“那就不要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妈妈是在担心你,你为什么不理解妈妈?”母亲仍在哭泣。
一直沉默围观的棠月突然站出来,“你们先出去,我和他们聊聊。”
让她一个人面对这对情绪不稳定,甚至可能做出伤害别人行为的母子,薛羽着实不放心,“小棠,你别对逞强,万一受伤,不是闹着玩的。”
棠月很坚持,“没事。”
其实有时候薛羽也拿执拗的棠月的没办法,除了是朋友,也是合伙人,现在棠月还是陆老板的女朋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棠月独自面对危险。
但又劝不听,好在小关主动站出来要陪棠月一起,多个人多份力,薛羽才和物业公司经理关上门,站在门口等里面谈。
柳望就是虐猫人,也就是那个男学生,知道真相的时候,关景很难接受,因为男学生真的看起来很爱猫,给她分享猫咪的养育守则特别认真。
他们还有相似的经历,家里父母都不让养,因此还有共同话题。
但对棠月来说,从在巷口看见那三只猫,她就怀疑上了柳望,但没有证据,加上可能是误判。
就一天的功夫,来旺进了医院,三只猫死了两只。
现在想起来,棠月有些自责,如果她能早点提出怀疑,或许事情会变得不一样,但她没有预知能力,也无法仅靠些微的怀疑就指责他人。
柳望抬眸望来,那双眼睛真的非常纯粹干净,关景还是无法与虐猫人联系到一起。
“小棠姐想问我什么?”柳望问。
“你想说什么,我听。”棠月这么说着,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冷静地回视他。
过了一会儿,在柳望安抚完母亲后,他才慢慢地说,“我妈妈精神不太好。”
“嗯。”棠月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不问问是为什么么?”柳望仰头看着她。
“无非就是天生的,后天收到刺激,受到刺激又分为精神刺激和物理伤害。”棠月冰冷地吐出这句话。
柳望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很乖,“小棠姐,你很懂啊。”
“嗯,我经历过后者。”棠月淡漠地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但柳望瞬间听懂了,微微愣住,随即笑了起来,“难怪我总觉得你一开始就不信我,我很讨人喜欢,温雨姐姐和关姐姐就很信任我。”
“嗯,所以你理所当然地骗她们。”棠月冷笑一声,目光冷戾。
关景脸色难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里沉默着,柳望用手拍着他母亲的后背,安抚着她,“我跟你说个故事吧,小棠姐。”
“在外人眼里我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爸爸挺能赚钱,妈妈在家当全职主妇伺候一家老小,但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其实也是职业女性,我爸现在的公司就是当年和妈妈一起白手起家。”
“但是后来,我爷爷身体不好,来了我家,加上为了不让我输在起跑线上,我爸妈小学就给我报了很多兴趣班,我妈妈被爸爸劝回来照顾家庭。”
“曾经叱咤风云的女人,回到家里成天围着三尺灶台,柴米油盐,没了经济来源后,不得不伸手找老公要钱。”
“但老公的钱越来越难要不说,甚至开始嫌弃她脸上长出皱纹,法令纹变深,身材走样,骂她身上有油烟味儿,不修边幅,公司年会都带不出门。”
“五年级的时候吧,我半夜起**厕所,听见没关严的门内传来我爸妈的争吵。”
“我妈妈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爸爸,‘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儿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你做人要讲良心!’,而我爸爸呢,压着声音让我妈妈小点儿声,不能把老人孩子吵醒。”
“他们越吵动静越大,我当时很害怕,想推开门去拉开他们,然而当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面时,我看见爸爸揪起妈妈的头发,往墙上狠狠一撞,两巴掌甩在妈妈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爸爸也骂妈妈,‘你他妈在家里屁事不干,成天花着老子的钱,还管起老子的事情了,我每天工作那么累,偶尔放松一次怎么了?谁家男人不去嫖?也没见人家老婆说什么,怎么?你能耐点儿?还对我吆五喝六?”
“我还是冲进去了,因为妈妈额头流血了,但是爸爸看见我更生气了,骂着妈妈没有教好我,我和妈妈抱在一起哭的时候,我看见爷爷奶奶隔着房门冷冷地望着我们,没有人帮我妈妈,也没人帮我。”
“但那只是一个开始,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最严重的那次,我妈妈被打伤了脑子,有时候她很正常,有时候又不太正常,我外婆他们早就去世了,妈妈只有我,可是我也很痛苦,我反抗不了我爸爸。”
“我妈妈变得易怒,时时刻刻要掌握我的动态,我知道,她病了,所以我很听话,可是我也会承受不了。”
“小时候她喜欢带着我喂流浪猫,因为爸爸不喜欢,所以我不能养,那天我捡到一只流浪猫,偷偷地养着,可是……”
“还是被爸爸发现了。”
“初二放学回家的时候,餐桌上有一道新菜,我很喜欢吃,爸爸难得高兴,对着我和妈妈笑,还给我夹菜,‘多吃点’,那晚我吃了很多。”
“然后,我藏着吃的偷偷去喂我的小猫,我爸爸笑着说,‘听小猫在叫’,我没听明白,爸爸又说‘傻儿子,小猫被你吃进肚子里,它在你肚子里叫’……”
关景的眼睛盯着柳望,一眨不眨,手指微微颤抖。
棠月垂眸,看不清眼神,“后来呢?”
柳望舔了舔嘴皮,继续说,“后来,我就可以听见猫叫了,周围很多很多猫叫,我也总能看见小猫出现在各个角落,晚上做梦,小猫会从我肚子里爬出来。”
“可是,没人信我。”
“等你回过神,周围的猫都死了,是么?”棠月的声音很冷。
很久之后,柳望才点点头,“嗯,它们都死了。”
警察来了,带走了柳望,柳望的母亲跟着一起去了警察局。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在地上铺了一层白。
关景涩声开口,“小棠姐,柳望他好可怜。”
棠月伸手,接了几朵雪花,雪花遇到掌心热度,融化成一小滴水,顺着掌心纹路蜿蜒,“小关,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一帆风顺,站在他的角度,他生病了,精神压力大,需要发泄,虐杀那些猫是他发泄的途径。”
“可是,那些猫,凭什么呀?”
关景:“但是他和妈妈遭遇了那么多,如果没有家暴,他还会是个正常的小孩,也不会……”
“也不会虐杀一百多只猫?”棠月续上她的话,意味不明地轻笑,“即便和他处于同一立场,也有人选择其他的路,没有路,也要趟出一条路来,不会去伤害无辜的生命。”
关景内心挣扎,想为柳望说两句,又觉得猫很可怜,“小棠姐,凡事有因有果,错误的源头始终还是他爸爸。”
这句话倒是得到了棠月的认同,“是啊,有因有果。”
“冤有头债有主,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话,有点道理。”
所以我懂柳望的心思。
却无法赞同他的所作所为。
易地而处,我也不会肆意欺凌弱小。
棠月在心底这么回答着关景。
柳望和她就像是硬币的两面,一切都是因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柳望做出选择的时候14岁,和她当年差不多大。
-
虐猫人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后续柳望会面临什么,棠月也不知道,但廖家俊说会关注那孩子,有什么动向会随时和他们说。
薛羽和物业经理在外面听了个十成十,无言地抽了满地烟头,薛羽是个大嘴巴,当天就和廖家俊倒了个干净。
“周末我请客,把陆老板也喊上,一块儿出来吃顿饭,咱们这一次都辛苦了。”薛羽大手一挥,定下了请客的事情。
棠月想推了,因为说好周末和陆卓衍在家里窝着什么也不干,好好休息。
谁知道打电话问他,这人对这顿饭表现得挺积极,令棠月有些意外。
“反正吃饭是在晚上,白天还是我们自己的。”
“你倒是大方,我最近加班很累,年前不好招人,一堆猫尸要我处理,我要忙一阵。”
陆卓衍听着棠月难得朝他抱怨,稀奇极了,“那要不我们不去了?”
“你都答应人家了,还不去,你怎么这么麻烦。”棠月哼了一声。
“那咱们到底去不去?”陆卓衍背靠着椅子,逗弄她。
旁边的许皓快被酸死了,他只是过来给陆卓衍看发给博主的律师函,不是来被虐狗的。
“去啊,都定了,你真烦。”棠月没耐心,又说了他一句。
“你对我多点儿耐心怎么了?能少一斤肉吗?”陆卓衍拿起皮卡丘保温杯,单手拧开盖子,放到嘴边喝,才想起水早喝完了,又放回桌上。
棠月叹口气,想说她几乎把毕生耐心都奉献给阴晴不定的陆大少爷了,到了嘴边却变成,“行,我努力试试。”
挂了电话,陆卓衍心情不错,手指敲击着桌面。
却听许皓哼哼两声,不耐道,“放。”
侧面让他有屁快放,许皓被气得不行,想起正事,“我发了律师函之后,尝试联系这个博主,均没有收到回信。”
“棠月太敏感了,我要是直接问她学委和那个女生的事情,会打草惊蛇,我想办法从傅小鲤那儿试试。”陆卓衍站起身,拿了手机、车钥匙还有大衣,“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我去接女朋友下班了。”
许皓:“就你有女朋友!臭显摆什么!”
“你才交往过她一个,我可是交往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
陆卓衍握着门把手,“耗子,你非要把你暗恋的算上,就有点不要脸了。”
“何况,一个怎么了?我从一而终。”
许皓:“……”
-
陆卓衍开车经过一家花店,想起什么,停好车,撑着伞,直接走进花店。
在店员第二次偷瞄他时,陆卓衍挑好了花。
店员拿起花,帮他剪枝包装,“先生送女朋友么?”
“嗯。”陆卓衍扫码付款。
“19朵白玫瑰,从一而终的爱情,先生很浪漫嘛。”店员用牛皮纸包装好,递给他。
陆卓衍淡淡嗯了一声,走出花店,白玫瑰和细雪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比谁更白。
棠月站在书店屋檐下躲雪,手背在身后。
等陆卓衍撑着伞下车去接她时。
她从背后拿出一朵玫瑰花,视线盯着街道,漫不经心地递给他,“路上看见有人卖花,就买了一朵。”
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让陆卓衍愣住了。
不见他接花,棠月转过头,却见他垂着眼皮,表情淡淡的,以为他不喜欢。
又听他语带嫌弃,“才一朵,棠小姐对男朋友好抠。”
第一次买花送人失败,棠月垂下脑袋,耷拉着发热的耳朵尖,凶巴巴地说,“就一朵,爱要不要。”
话音刚落,黑伞倾盖而下,挡住外面的世界,白茶淡香扑鼻而来,陆卓衍虎口钳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吻了上来,一粒雪花融化在唇齿间。
我要玫瑰。
也要你。
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