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后悔的!”
这一瞬间, 陆丹臣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侄子,回想起他牙牙学语的时候,嘴巴特别甜, 见到他,扯着笑脸,舅舅长, 舅舅短,主动求抱抱,和他特别亲近。
那时候别人开玩笑说“外甥像舅”, 陆丹臣上了心,觉得陆卓衍跟他很有缘。
如果不是因为陆笙笙的事情, 陆卓衍大受打击, 再加上去慈山那三年,性情大变。
一路按照既定的轨迹走,陆卓衍是不会长歪的, 还会是那个优秀的别人家孩子。
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为时已晚。
何况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亲自把陆卓衍送到慈山,交到傅昂和梁舒余夫妻手里。
想起这两人, 陆丹臣眉头皱得更深, 坐在皮质沙发上,一言不发。
疲惫地陷入了回忆中。
连陆卓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陆卓衍沿着蜿蜒的楼梯慢慢走下来, 舅妈秦薇薇见了, 把他拉到一旁, 语重心长地说。
“卓衍,我知道你觉得我们太逼着你, 但你想,咱们周围哪家的小孩不是这样的?你舅舅不会害你, 都是为了你好,想让你有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我们给你找的小姑娘,都是门当户对。”
想了想,秦薇薇还是提醒,“你当年和那个妹妹的事情,咱们就当作没发生过,你是不知道,当年你二叔傅昂把你和那个妹妹的事情告诉你舅舅,你舅舅当时发了多大的火。”
“他真被你气得不行,所以总想把你这事儿掰正,只要你有对象,结了婚,你舅舅一颗心也就放下了,你要体会你舅舅的用心良苦啊……”
陆卓衍双手揣在兜里,一脸东风吹马耳的样子。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秦薇薇和陆卓衍转头看去,只见小舅妈杨黎翻了个白眼。
得 ,又来个裹乱的。
秦薇薇质问,“偷听我们说话,还听出子丑寅卯来了。”
杨黎讥讽,“回回都说这些,卓衍不嫌烦,我都嫌,你们两口子有事儿没事儿?天天想着把他打包去给这个集团,那个集团的千金,也不问问卓衍乐不乐意……”
秦薇薇:“我们都是为了卓衍的未来着想……”
隔岸观火了一会儿,陆卓衍越听越烦,薄情寡义地开口,“我先回家了,你们慢聊。”
秦薇薇知道他生气了,扯着他袖子,“等会儿,厨房里有一些补品,你带回去。”
看着秦薇薇去了厨房,杨黎不屑道,“装什么好心,当年欺负你是个小孩儿,也不知道吞了你多少家产和股份。”
原以为陆卓衍会同仇敌忾,却不想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寡淡,百无聊赖。
反问了句,“小舅妈,黄金蟒的事情,你们是在网上下单的?”
杨黎不明所以,点点头,“嗯,对呀。”
陆卓衍迈下最后一级阶梯,拖腔带调地说,“记得给缘生宠物殡葬一个五星好评。”
说完,还客气地补了句,“谢谢小舅妈。”
杨黎:“……”
然而不需要杨黎操作,陆芷桃已经拿着她爸爸的账号,在平台上给缘生宠物殡葬一顿猛夸,先套近乎,才能给美女姐姐和老光棍儿二哥制造机会。
-
和陆卓衍住在一起后,饮食健康又规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棠月觉得自己好像长胖了一点。
虽然陆卓衍不承认,总是捏着她说,太瘦。
家里再没有出现过泡面,她也没再做过饭,每天洗碗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早上陆卓衍说,买个洗碗机回来,省去麻烦。
要真买了,她连洗碗的工作都没了。
因为给元宝铲屎,不知怎么就被陆卓衍接手了。
思及此,棠月觉得过意不去,主动去阳台把他们晾干的衣服收回来,一一叠好。
现在他们的衣服是分开各洗各的,棠月知道他身上那些没有logo的衣服,一套下来,比她在缘生公司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再加上,棠月还没完全适应陆卓衍重新入侵她的生活。
分开洗,既不担心给他洗坏了,也能让她感觉到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心里踏实。
以后可以帮他洗一下,再给他叠好衣服,弥补一点她不做饭、马上也不用洗碗的事情。
住在一起,家务总要分摊一下。
她在叠衣服时,布鲁不安分地绕着沙发转圈,头蹭蹭她的腿。
养狗和养猫不同,狗需要释放精力,得每天遛狗。
“等一下,我叠完你哥哥的衣服,就带你去散步。”
趁着陆卓衍不在,棠月也要借着布鲁占他便宜。
谁让陆卓衍总是教布鲁,“她是姐姐,而他是爸爸。”
显得很乱/伦……
衣服叠好,棠月换了羽绒服,戴了帽子,布鲁叼着自己的牵引绳,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我们走吧。”
电梯到达一楼,棠月又遇见之前的小男孩儿,那小孩儿穿得像颗球,欢快地和她打招呼,“姐姐,又见面了。”
边说话边朝她左右两边看了看,“上次那个哥哥不在呀?”
“嗯,他加班。”
小男孩眼睛亮了一瞬,指着布鲁,“姐姐要去遛狗吗?”
刚说完,他妈妈的手揪上了他的耳朵,疼得他哎哟一声,“我陪姐姐去遛狗呀!”
男孩妈妈:“不好意思。”
转头,“回家写作业,不许再看乱七八糟的视频!”
棠月觉得好笑,跟他挥手再见。
电梯关闭前,小男孩高声道,“就在小区里遛,别跑远,外面有鬼鬼祟祟的人。”
“好,谢谢提醒。”棠月把拉链封到头,半张脸藏进领口,“走咯,布鲁。”
桐城的冬天干燥,晚上老北风一吹,那劲劲儿的风刮脸上跟滚刀划肉似的,疼得紧。
棠月双手抄在兜里,带着布鲁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拿出手机看时间,快十点了,陆卓衍还没说回来,她想偷偷去便利店里买关东煮。
冬天就是要吃温暖的东西,往年冬天不忙的时候,下了班要是碰上傅小鲤也不忙,他们会坐在便利店里吃关东煮。
然后一齐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
傍晚时分,傅小鲤到达虎阳镇,在镇上买了些扫墓要用的东西,转而直接去了墓地。
所谓墓地,不过就是人迹罕至的山头,有一片荒凉空地,这里有着不少土包大小的坟墓,墓碑上面没有照片,只有墓碑主人的出生年月,姓名,以及孝子贤孙哪一年建的墓。
棠阿婆当年是土葬,六年前离开慈山的时候,他们还小,抱着不会再回来的想法,棠月临走前,一定要来看看棠阿婆,他要跟着,她拗不过。
六年了,这里依旧灰败,夕阳余晖映衬下萧瑟得紧。
傅小鲤找了会儿,才找到墓碑,令他诧异的是和别的坟墓相比,棠阿婆的墓碑前干干净净,没有乱七八糟的杂草,甚至还有几颗供果。
难道说棠月这些年偷偷请了人照看棠阿婆的墓?
他坐在棠阿婆的墓碑前,平心静气地说了会儿话,告诉地下的老人家,“……棠月她啊,一切都挺好。”
“棠阿婆,六年前我就应该对您说声谢谢,现在说,希望不会太迟。”
“谢谢您当年拼命保护着棠月,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让她不再是虞星星,而是作为棠月活着。”
“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真的很爱您。”
风簌簌吹,拂动傅小鲤的衣摆,他笑了下,“您的回声,我听见了。”
絮絮叨叨说完了棠月的事情,傅小鲤又坐了半个小时,直到网约车司机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下山。
回城的车上,网约车司机大概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儿,有着浓郁的分享欲,傅小鲤被迫听完了他和新婚妻子的恋爱经历,以及双方幸福美满的家庭。
全程,傅小鲤都在笑,直到酒店房间的门关上,收起假笑,面无表情地拉开窗帘,窗外霓虹照进来,万家灯火,街道上热闹的人群,嘈杂的车辆。
猝然间,孤独感入侵,傅小鲤应顾不暇,心脏像被针扎,挑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疼得他窒息。
他好想棠月。
想把她抱在怀里,捧出整个心,告诉她,“棠月,没关系的,那些人算什么呀。”
“让他们统统滚蛋。”
“只有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爱着你……”
“带着棠阿婆和妈妈的份,一起爱着你。”
-
棠月进了便利店,从咕噜冒泡的小格子里选了白萝卜,鱼豆腐,牛肉丸,看着龙虾球的时候,下意识也选了一串。
等收营员打包递给她,她才恍然,是傅小鲤喜欢吃龙虾球,她不喜欢。
关东煮的香味时不时飘出来,棠月拐过桐城理工的巷子,暗叹终于要结束清汤寡水的日子了。
巷子里来时好好的路灯,苟延残喘地扑闪了几下,寿终正寝。
这方黑暗降临。
耳畔北风吹得猛烈,棠月紧了紧衣服,学着陆卓衍的样子,卷了卷布鲁的牵引绳。
呢喃,“我们回家再吃……”
话还没说完,棠月注意到地上闪过一道人影。
她不动声色地盯着地面,嘴里闲闲地和布鲁说话,那道影子再次出现,尾随身后。
棠月屏气凝神,冷静计算出眼前巷子的长度,以她奔跑的速度,能逃走的概率。
眼睛一阖一掀,冷光毕现,语调轻快,“布鲁,玩飞球吧。”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布鲁的球,扬手,用力一掷。
“汪汪汪”布鲁欢快地叫起来,追逐着飞走的球,棠月借助布鲁的奔跑速度,跟着跑起来。
身后的影子瞬间行动。
越来越近……
影子伸出手臂,棠月看准机会,手里带着汤汁的关东煮蓄势待发。
“嗖”地一下,毫不留情地泼了出去。
原本要抓她肩膀的手,因为躲避关东煮,指尖擦过她的发梢,伴随着一声“卧槽”。
闻声,棠月收起抬高作势要踢人的腿,表情从呆愣变成好笑。
球落到地上,“梆”地一下飞高,布鲁又开始追球跑。
拽着棠月一起。
陆卓衍顾不得抖袖子上的汤汁,没好气地,“你个傻狗,带着姐姐去哪儿,给我送回来。”
说着,他曲起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狂奔的布鲁停下脚步。
陆卓衍叹了口气,朝着他们走来,“棠月,你谋杀亲夫对你有什么好处?”
大意了,竟然先发制人,棠月抬起下巴,“凶什么凶?你走路不出声来吓我。”
我凶了吗?
陆卓衍老神在在地指着自己的胳膊,“但凡我躲得慢点儿,就被你泼成猪头……”
视线移开,盯着她的修长的腿,“对,你还准备对我物理攻击,心狠手辣啊,棠月。”
他装出震惊又受伤的表情,没皮没脸,“我们还没做到最后一步,你就要先废了我!”
棠月微微一愣,耳朵发烫,对陆卓衍的无耻程度有了新的认知,四下张望,好在街道空空****,没有人。
“没人。”陆卓衍欠扁地说。
棠月:“……”
无耻混蛋最大的本事,就是利益最大化,回家后,棠月才看见他半边袖子被泼得惨不忍睹,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毕竟陆卓衍真的好贵,什么都贵。
陆卓衍洗完澡出来,看见她还坐在沙发上研究他外套上汤汁痕迹。
到嘴边的“洗不干净扔了就行”,变成了,“棠小姐,你得补偿我,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限量款,买不到第二件了。”
棠月抬眸,望着他的目光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羞赧和害怕。
锱铢必较的陆混蛋,心满意足地抱着棠月去了自己的房间,沙发的战场实在太小,不够发挥。
自从陆卓衍搬进来后,这是棠月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她之前住的这个房间,很空,什么都没有。
但陆卓衍就像是蚂蚁搬家一般,陆陆续续给客厅、厨房、卫生间这些地方添置了很多东西不说,他的卧室里,也有很多东西。
台灯,小沙发,地毯,篮球,沙漏……
陆卓衍关了房间所有的灯,卧室里陷入黑暗。
他拉着棠月问,“坐右腿?”
棠月点点头,嗯了一声,坐上他的右腿。
刚刚触及到他炙热的体温,房间里忽然亮起墨蓝色的光,准确来说是天花板上面。
棠月不由得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面出现了繁星点点,深蓝的银河。
漂亮又梦幻。
星星的位置不是固定的,慢慢地游走,转移,棠月一直知道陆卓衍是个很浪漫的人。
他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会经营生活,让自己过得舒服。
脖颈被轻轻吻了一下,灼热的呼吸落在耳畔,陆卓衍又懒又沉的嗓音,掺杂了温柔,“星空下接吻,星星、银河都看见了。”
棠月移开目光,眼底氤氲着雾气,洗过澡后带着一种潮湿与柔软。
因为牙疼还没好,陆卓衍只能亲吻她的嘴唇,克制着自己不去咬她的舌尖。
第一次探索她的时候,陆卓衍产生了挫败感,她的反应太钝了,但这种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第二次他就明白了,棠月之所以没反应,是因为她也是第一次承受,身体不够敏感。
没关系,慢慢练习。
终于,在碰到胸口时,她揪紧了他的衣摆。
陆卓衍勾起她的衣服,调整了一下坐姿,大剌剌地敞开腿,将她放到腿中央,从身后揽着她。
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拧着她的脸,让她转头过来和他接吻。
棠月很少有慌乱的时候,但此刻,她的手,除了攀附在陆卓衍的一条手臂上,不知该放哪儿。
头顶是星空灯,身后是气定神闲的陆卓衍。
迟钝发懵的脑子里,在他咬着她脖颈那一刻,心跳如鼓。
第二天早上,陆卓衍醒来发现腕骨上被画了一只小猫。
出门时,棠月提醒,“你记得洗干净。”
然而,在公司被温雨看见了,“老板,你手腕那里是纹身么?”
陆卓衍手指叩着桌面,似在苦恼,“她画的,不许我洗干净。”
“你们女孩对男朋友是不是都这么霸道?”
温雨:“……”很好,我不该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