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文考了三场,每场五天,小宛儿在他考试期间出去卖唱,考完当天去接他,照顾他,就这样,三场考完之后,钟少文也熬不住了,再没有之前的精神了,在家歇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这一缓过劲来,就发现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他这些日子好吃好喝花费太高,小宛儿卖唱挣那几个钱根本不够花,所以也只能委委屈屈节衣缩食。

好在几天后公布成绩,钟少文榜上有名,童试过了第一关,可以参加十天后的府试,这准备时间可不长,他还得从县城跑去府城参加考试,为了提前适应环境,他立刻就得动身了。

小宛儿不能跟着去,他得在县城赚钱,而且他们的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们两个人在府城住上近一个月,所以这段时间,钟少文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和几个同考上的熟识相依为命。

几个书生中,他的条件最差,自尊心却最强,不愿与别人不同,别人住好客栈,他也让帮他订一间,回头就跟小宛儿要钱,小宛儿扒拉出所有家底,也只找到了四两银子。

小宛儿发愁道:“家里就这么点钱,真的没有更多了。”

钟少文急道:“住客栈一晚就得二两,还是一般般的房间,我们提前去,还要有十几天考试,等成绩,再加上吃喝……我不能吃太差吧?吃得不好考场上可熬不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宛儿,我第一关都过了,你可得想办法筹钱,让我参加府试啊!”

小宛儿也发愁,说:“少文哥,府城的客栈都那么贵吗?”

钟少文道:“我还能去住小客栈不成?白羽他们都住大客栈,都住一起,你让我住小客栈,那不是打我的脸吗?”

白羽是钟少文同窗,人家爹爹是员外郎,还有个贩盐的大哥,而钟少文全靠小宛儿卖唱养活,情况怎么能一样呢。

钟少文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想到了田小野,于是对小宛儿说:“你和那田小野相熟,他家不是开杂货铺子吗,我看他们卖点心礼盒挣得可不少,你去借点钱来,等我考中了,咱们再还他。”

“啊,这……”小宛儿犯了愁,一晚客栈二两银子,钟少文要在府城住上一个月,那就是六十两,再加上吃喝,指不定还要和同窗游玩什么的,说什么也得四十两,那就是一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小宛儿得好几年不吃不喝不养钟少文才能还上,况且就算他能还上,人家田小野就会借吗?

这可是笔巨款!

小宛儿犹豫了一番,试探性地开口:“要不问问伯父伯母……”

“那不行!”钟少文果断开口拒绝,“我爹娘在村里一年也挣不到几两银子,他们哪里拿得出钱,再说了,村里距离县城这么远,这一来一回要耽误好几天时间,要是再没拿到钱,我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把小宛儿搂在怀里,好生哄了一番,又说等考上了他来还债,还要当面去找季仲远两口子道谢云云,小宛儿被他磨得受不了,终于答应去试一试。

钟少文给小宛儿叫了马车,让他立刻就去镇上,可是这会儿已经是中午时分,等到了镇上就是深夜,小宛儿不想这么急,但钟少文一口咬定隔天就要出发,催个不停,他只好忐忑上路,独自坐马车到深夜,才找到季仲远的杂货铺子。

他原本是不好意思敲门的,但是镇上不像县城,几乎没有铺子在夜里点灯,也没有客栈开门,他也没有钱,只能硬着头皮敲了门。

谭二福听见声音下楼问道:“谁呀?”

小宛儿答道:“请问田小野是住这里吗?”

“是的,您稍等。”

谭二福卸下门拴打开门,就见一个漂亮的小双儿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眼巴巴看着他,显然他是有点冻着了。

谭二福连忙把他让进屋里,问道:“你是哪位?我们东家和东家夫郎都睡下了。”

小宛儿道:“我是小野的朋友,从县城来,我找他有点事,那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他睡起来?”

谭二福心想这大半夜的从县城跑来,定是有急事,便让他在铺子里坐着,自己跑去后院,敲响了季仲远的房门。

五分钟后,季仲远和田小野胡乱裹着衣服跑了出来,见是小宛儿,都很担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让你从县城跑来?”

他们这样关心他,让小宛儿死活开不了口说借钱的事,他把自己憋得难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是没有脸开这个口。

季仲远见了,就知道他一定有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十分平和地对他说:“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有事情需要我们帮助,如果不说出来,不就白跑一趟了?让我猜猜,是钟少文欺负你,你跑来避难了,还是要借钱。”

小宛儿听见“借钱”两个字,反射性的抬了一下头。

季仲远恍然,说:“原来是要借钱,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怎么,最近生活遇到困难了吗?”

田小野也明白了,拉着他的手说:“有困难就说,咱们是好朋友,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小宛儿急死了,他要是过不下去来借钱也好说,可是是为了钟少文,而且还是那么多钱,他实在是不好开口,这一下子,愁得泪都出来了。

田小野吓了一跳,连忙道:“别哭啊,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咱们想办法。”

小宛儿哭了一会儿,心里边平静了一些,他支支吾吾开口:“不是我……是少文哥,他要去府城考试,我们……我们凑不出来钱。”

田小野一听是这事,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筹钱治病,那就都好说。

“你需要多少钱?”季仲远问。

小宛儿咬了咬牙,没敢说一百两,使劲往下省了省,道:“八十两……”

田小野一下子愣住,要是借个十两八两的还好说,这一下子就是八十两,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资,他们现在在攒钱筹备县城的铺子,自己的吃穿用度尚要节俭,如何能豪爽地拿出来借给小宛儿呢。

他拿不了主意,还得问季仲远。

季仲远倒是很淡定,问道:“你们有没有问过钟家父母?”

儿子考试的大事,钟家父母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吝啬,季仲远笃定他们没有问过,果然,小宛儿把钟少文那番话说给季仲远听了。

季仲远冷笑道:“钟家父母从小就能供应钟少文读书写字,这会儿却说生活困难拿不出来钱,骗鬼呢?”

小宛儿也知道钟少文是在糊弄他,甚至是欺负他,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季仲远略加思索,不想去难为小宛儿,便问道:“小宛儿,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离开他,就不必如此为难,生活也会好许多?”

小宛儿吓了一跳,可惊讶之后就是难过,他低着头,绞着手指说:“说实话,我想过。”

季仲远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小宛儿落下一滴泪,哽咽着说:“我们每年过年都会回钟家,钟家一直供着我爹娘的牌位,每次除夕夜,我都要去祭拜我的爹娘,钟家就会让我告诉我爹娘我把钟少文照顾得很好,没有辜负他们的嘱托……”

季仲远被震惊到了,他和田小野对视一眼,都觉得钟家父母好黑的心,竟然用小宛儿故去的双亲如此逼迫,他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孩子而已啊,一个人在县城苦苦求生已经很难了,再养个钟少文,那就是挣扎度日,如今……竟然还要他每年对故去的双亲汇报、立誓。

诛心。

“我没办法,他们说我是他们家的人,说等少文哥考上就好了……我爹娘生前说过钟家是恩人,要报恩,死……死都不能忘……”

这可太让人心疼了,田小野一下子把小宛儿搂进了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季仲远的心里像是被千刀万剐般难受,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坑他的爹娘,坑他的未婚夫还有坑他的婆家……

他于心不忍,知道再不能提这事儿,便给了小宛儿第二个选择,说:“既然如此,我再给你一个选择,你也知道这笔钱金额巨大,我们只是家小杂货铺子,开业才几个月,要拿出这笔钱实在是很吃力,所以轻易我们不会借给你。”

小宛儿抬起泪汪汪的眼,问:“我会签借条,会还的。”

季仲远摇摇头,道:“到时候你还不上我们能把你怎么样呢?我不信借条,要我拿出这笔钱,除非你把自己卖给我们。”

“什么?”

小宛儿和田小野同时惊呆了,小宛儿不知所措,不明白一直和颜悦色的季仲远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田小野在错愕之余,没怎么费劲就想明白了季仲远的用心。

只要小宛儿签了卖身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钟少文,留在他们身边,他们便可以保护他,而且也有处置他的权力,到时候就算钟少文想要抢走小宛儿,只要他们不同意,就会受到官府的保护。

他嫁的这个男人,总是以看似无情的方式传递着最温暖的力量。

他好言劝了小宛儿一会儿,小宛儿别无他法,只能答应,卖身契不是随便签的,小宛儿现在是戏班子的人,具体事宜还得和班主商议,所以季仲远决定第二天跟小宛儿去县城见班主,另外,卖身契还得要官府作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