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远和季伯山在院子里搭了三个大的木头筐,往里面填满水,隔一夜就能冻成冰,再把冰储存在地窖里,来年开铺子要用。

过完了年,春天也就要到了,之前季仲远就和家里人说过开春去镇上开店的想法,原本打算是全家人都去,一起住在镇上的院子里,每日做吃的、看店铺,忙忙碌碌,到了农忙时节,两兄弟回来种地,其他人继续看铺子。

但是现在常小惠怀着孩子,事情就不一样了,她吐得一天比一天严重,饭吃不下,人也没精神,甚至连走路都走不了几步,她不能去,季伯山和樊雨花就不能去,樊雨花不能去,季云朵就不能去,也就是说,全家只有季仲远两口子能去。

季仲远这会儿就在和季伯山说这件事。

“开春之后农事重要,我肯定得回来帮你,到时候小野总不能一个人待在镇上,也就是说,生意刚做起来就要暂停,很不划算,所以我寻思还是等农忙过去我们再去镇上。”季仲远说道。

季伯山却不同意:“农忙啥时候能过,春天播种,之后就要除虫看护,夏末就要收了,家里小麦水稻黍子土豆大豆……这么多庄稼,足够忙活整个春夏秋,你要是等,我看着铺子今年一年都开不了。”

“那就等明年,孩子大点了,能出门了,咱们再去开。”

“你这说的什么话,铺子是你的产业,怎么能因为我家的事情耽误了你家的事情,你就和小野去,咱家那点地以前就是我自己打理的,今年也能,你不用担心。”

“哥我以前不懂事,现在还能不懂事吗,你这么说我情何以堪。”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引来了樊雨花。

樊雨花看了看大的,又看了看老二,心中顿感欣慰,两个孩子相亲相爱,互相关心,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画面。

她坐到两人中间,对季仲远说道:“你们两个不用争了,伯山说的对,你和小野的事不能耽误,你既有心出去闯闯,那就出去闯,这时机可不等人,说不定明年铺子租金就要涨,或者又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你们俩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今年的地让老大带着她家两个兄弟种,雇人的工钱你来拿。”

季仲远觉得这是个主意,一来解决了种地的问题,二来请的是常小惠的娘家兄弟,靠得住,也能让他们看看常小惠,心里放心些。

季伯山却觉得没必要,往年都是他自己种地,今年也一样,不必花这个冤枉钱,樊雨花却不让的:“你当自己是村头老张家的驴吗,驴也没有你这么干的,不要命啦,往年是没办法,今年咱家日子好了,怎么还不能喘口气。”

季伯山:“……”

季家老大人生守则第一条:娘的话要听。于是几乎没有怎么挣扎就同意了。

新年过了,冬天就过了,最后一场雪下在了大年初六,之后就是连续数天的大晴天,冰雪开始融化,小河里的水也涨了起来,流起来叮咚作响,带走隆冬的清寒,带来初春的生机。

再不会下雪了,但是也还不到下地的季节,这会儿是最苦的日子,青黄不接,全靠大葱土豆过活。

也是镇上店铺租金最便宜的时候。

季仲远带了一小袋土豆,把赵吉祥从家里拎出来,看着这小子一个冬天过去比之前更瘦了,但好在健健康康,还活着,就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去镇上干活。

赵吉祥俨然已经是季仲远的私人助理了,一听说有活干,立刻两眼放光,他家没地了,就指望季仲远雇他干活给点工钱好过日子。

他腿脚勤快,社交能力极强,季仲远打发他先去镇上跑两天,寻找几间合适的铺子,他自己则去找老谭商量进货的事情,他准备卖的东西不少,一开始不好找定位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得卖点试试。

铺子一分为二,一边是吃食,这部分只需要几个小架子就可以,另一部分是日常用品,他没有发现镇上人的特需,所以就卖些家家户户都用得上的。

黑白红蓝绿五色线最是常用,特别是白线,就都备上一些,有线就要有针,有针就要有顶针,家里的布头也可以拿去卖掉,不过他家现在要给小宝宝准备东西,所以暂时没有布头可卖,在村子里倒是可以收一些,一文钱能收到一小篓。

锅碗瓢盆也可以卖,确切地说除了锅都可以卖,碗不要最好的,只要木碗粗陶碗,无论是镇上还是村子里都常用这两种,瓷碗用得极少,价格也贵,能用得起的人也不会来杂货铺子买。

还有些簸箕、大小号的筐、篮子之类的东西,要捡质量好的卖,这些东西价格不高,许多店铺都有,人们会货比三家的。

之后是油盐酱醋,小油灯,灯油蜡烛之类……

季仲远列了长长的清单,发现真的没有特色……非要说特色的话,怕还是得他的狗血小说。

百货这边的特色就齐活了,饮食那边就多了,架子小是因为有些东西要当天现做现卖。

今年山上他基本不能去了,但是季伯山可以,狗子他们带一条,家里留一条,每次去山上也不打猎,就捡捡陷阱里的猎物,在挖些菌子什么的就可以,猎物也不卖了,拿到店里做成吃食卖,几乎零成本,麻辣兔头炸鸡块这些,一准能卖上好价钱。

田小野的点心也要提上日程了,他准备了几种基础款,先让他入门,其它的就可以发挥田小野自己的创造力来。

除了这些新奇的小吃,季仲远打算在夏天利用冰狠赚一笔,不过还需好好规划,现在重要的,是先把铺子开起来,维持稳定的客流量,把成本房租这些赚回来。

给老谭的定金就花了四两银子,等货物到全,还有四两,这一下八两出去,实在是够肉疼的。

从老谭那里回来,周婶已经在他家里了。

周婶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田小野的父亲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已经没了。

“听说是伤口老是好不了,那母子二人又不是能照顾人的,自己都吃不饱肚子,那还能给他做什么吃的养身子,还嫌他臭,给他单独一个房间,有天晚上房间里火盆熄了,那俩睡得香,老田没叫醒,就想着自己去添柴,却没想腿上不得劲,摔在床前了,等第二天朱婵儿发现他,人都凉了。”

“年前就没了,原打算让小野回去的,但是赶上了好大的雪,朱婵儿娘儿俩没有厚棉衣,就没来,屋子里放个死人又害怕,最后用草席卷了推到后山了,也不知是埋了还是扔了,我觉得不能是埋了,这大冬天的,可不好挖土。”

周婶说着倒是没有多难过,田小野听着红了眼眶,但也没说什么,按规矩出嫁的女儿和双儿能不能回去吊丧要看婆母的意思,一般婆母是不会不让去的,但田小野的爹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朱婵儿也说不清扔哪了,只说是好大的雪看不清路,怕走丢了就没往山里去,在山下某个好风水的地方给埋了,这让人去哪儿吊丧去?

又不能回家哭,朱婵儿母子俩都没有在家哭,这要是回去哭给他们看,怕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于是樊雨花意思意思地说来一句:“我们家今年要添丁,不好接触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就不回去了,赶上过节让小野给烧个纸算了。”

这话是这么说,但无坟无碑,去哪儿烧纸去?也就是说说罢了。

周婶不禁感慨:“要说这老田也是,娶了个朱婵儿,到头来死都不得好死,唉。”

樊雨花一边缝着小被子,一边说:“这事儿就算了,可别在我这儿说了,我缝着小孩东西呢,净添晦气。”

周婶就笑笑不说话了,又说起季仲远的铺子,直羡慕道:“小野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就要跟着仲远去镇上享福了,唉,谁能想到,这孩子要在镇上开铺子,你说说咱们村里人有几个能出息到镇上去,可不是世世代代都在村子里种地。”

人家夸了她儿子,樊雨花心里就开心,接着话头道:“小子混,让他去折腾,说不准这铺子开不好就能回来安心种地了。”

周婶笑道:“你就说吧,仲远还能干不成事,你瞧瞧你们家这半年来,天天家里飘肉香呢。”

两人互相吹捧,田小野在一旁听得喜滋滋,他一边给季仲远缝补衣服,一边在心里想着,这说的可是他的男人,多厉害的男人啊,全村,哦不,加上北山村也没有这么厉害的男人了。

季仲远回来忙忙碌碌,他得和季伯山做几个货架子,这货架子只要结实耐用就行,自己在家做能省不少钱呢。

周婶没有留下吃饭就回家了,季家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继续忙碌去了,季仲远和季伯山做货架子,同时,季仲远还要抽时间教田小野做点心,季伯山则要照顾常小惠,常小惠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成天躺在**不想起,郎中看了说孩子还挺好,就是大人遭罪,开了药她也吃不下,只能硬扛。

为了常小惠,樊雨花最近没少费心思,酸梅干不敢吃了,肚子里没东西干吃那东西会烧得慌,樊雨花只好给她烙饼,做面条,每天花样百出,才不至于让她饿死。

第二天,田小野在季仲远的指导下,蒸出了第一锅蛋糕,常小惠眼都绿了,挣扎着从**坐起来吃了两大块,虽然吃完不久就又吐了,但是难得遇到她爱吃的东西,樊雨花就让田小野天天做,说是只要能吃下就行,吐了再吃。

因此不过两天时间,田小野蒸蛋糕的手艺已经相当纯熟了。

蛋糕全家人都爱吃,蒸了绝不会浪费,虽然天天吃这个有些奢侈,但也是特殊时期,樊雨花不会在这个时候抠门。

第三天,季仲远跟着赵吉祥去了镇上,赵吉祥找了三家外租的铺子,让季仲远去挑一下,季仲远给他带了一块蛋糕,赵吉祥吃到瞳孔地震,惊叹道这该是京城贵人吃的东西,季仲远就知道这蛋糕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