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把钱交给樊雨花,樊雨花乐得半天没合拢下巴,赶忙把钱收起来藏好,盖上坛子盖之前,她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两贯钱出来,递给季伯山和季仲远一人一贯,说道:“往常咱们家里日子过得紧,娘把着每一文钱都得精打细算,才能让家里过得下去,如今阿远也出息了,地里年成也好了,家里眼瞅着是饿不着了,娘也没那么小气,你们以后交一些,自己也可以留些,既然都有小家了,总得有些钱才方便。”

季伯山和季仲远都很高兴,没人喜欢和别人要钱花的日子,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亲娘,还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季伯山多少次想给常小惠买点什么,都苦于手里没有一个子儿,也亏得常小惠懂事,知道若不是樊雨花一文钱掰开两半儿花,他们家里早就饿死了,不然非要闹腾起来。

这样一来,常小惠脸上也有了笑,她早就想找个大夫看看身体,调理一下要孩子,却不敢和樊雨花说,要知道吃药可花钱呢。

兄弟俩领了钱欢欢喜喜去了,季云朵却总觉得失落,她要努力学绣工才行,等跟阿娘一样能做绣活了,再和阿娘商量着给自己留点私房钱。

五花肉被樊雨花熬成了肉脂渣,炼出来的猪油被放进一个罐子里,以后做菜慢慢吃。

肉脂渣留出一小盘来撒上盐,这就是晚上的主菜了,量虽然不多,但是对于一年见不到几次荤腥的几家人来说,这算是极奢侈的了。

樊雨花把几只野鸡拾掇一番,放在院子里养着,季云朵和常小惠负责给它们弄些青草切碎了吃,兔子被剥了皮,肉用粗盐腌起来,可以吃好几顿呢,另外就是季仲远的婚事定在了下个月初,也只差不到十天的时间,这会儿腌了,到时候就是一道不错的主菜。

说道婚期,季仲远有些茫然,他不太清楚这场婚事对他和田小野意味着什么,纵然大家都觉得这很正常,又都说他这样做是救了田小野,但季仲远总是无法接受几乎不相识的两人结成伴侣,就这么过一辈子,更不知道田小野心里所想,怕自己误了他的终身。

但时代如此,无法抗拒,他只能娶田小野,又听周婶说那孩子是个好的,想想就这么搭伙过日子或许也还不错。

他转了一圈,从储物室里拿了一大碗刺莓子,又对樊雨花说:“娘,我想拿点肉脂渣,去看看田小野。”

樊雨花自是不太愿意,但是事已至此,自己也不能太过于计较了,只好说:“你尽管拿去,但是记着给你周婶就成,别再和田小野见面了,省得让人说三道四。”

“知道了。”

季仲远便又取了个碗,盛了一碗肉脂渣,端去了对街周家。

周家小子周大成开了门,见了他,连忙笑道:“仲远哥来了,快进来坐。”

季仲远摇摇头,说:“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田小野在,我不好进,放下东西我就走了。”

周大成早就闻到了肉脂渣的香味,两眼放光,高兴道:“我去喊我娘出来。”

他飞奔着去喊周婶,周婶出来后笑着说:“你这孩子,我还会亏了你夫郎不成。”

说归说,她还是把一碗肉脂渣和一碗刺莓子端了进去,倒进自己家的碗里,又把季家的碗洗了洗,送给了等在门口的季仲远,说:“婶儿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事儿也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婶儿凭良心说,小野这孩子是真的不错,人勤快又乖巧,长得也好,就除了不能要孩子,没什么不好的,唉,你瞧我说什么呢,你也别太难过,也不是没有双儿怀孩子的,且放宽心吧。”

季仲远点点头,道:“他既愿意跟我,我也不会亏待他,大家好好过日子,要是哪天他有了喜欢的人,我也放他走,教他不用担心。”

“你这孩子。”周婶叹气道:“这是赌气的话,你放心吧,小野是个安生过日子的孩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季仲远想说自己没有赌气,是真的这么想的,但是又无从分辨,更没必要分辩,只点点头便回去了。

周婶关上门回了家里,便看见田小野躲在门后偷偷张望,他身上的伤好地差不多了,在周婶家虽然吃的不太好,但总归能填饱肚子,多多少少长了点肉,只是因为底子太差,看上去还是很瘦弱。

他小声问道:“四婶,刚刚是他么?”

周婶点点头,说:“送了些肉脂渣和刺莓子来,心里惦记着你呢。”

田小野看着案子上的肉脂渣和刺莓子咽了口口水,他一年到头吃不到肉,几乎都快忘了肉味了,周婶见他这般,便说道:“吃吧,当零嘴了。”

田小野犹豫了一下,又想起这是那个砍人家门的霸王的东西,一时竟有些不敢下口。

周婶摸摸他的头,说:“那就等晚上一起吃。”

晚上她用肉脂渣炒了一个菜,又做了豆面饼子,全家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吃得喷香。

又脆又香的脂渣入口,田小野竟然有点想哭,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个恶霸给他送来了第一口肉,若是以后在他家能吃上肉,那挨两顿打也是没什么的。

接下来这些日子,季仲远没有再上山,丁老头不在,他自己可不敢去,一没狗,二没武器,上山是很危险的。

他找了隔壁村铁匠,让给做了一把砍刀,一把匕首,又做了些铁箭头,只是铁箭头不能多做,官府有管制的。

这些东西做起来费时,隔了七天他才拿到手,这些日子就在家捣鼓他的装备,铁箭头是以防万一的,一般用不到,于是他在上面抹了点猪油,这样可以防止生锈,匕首和砍刀都磨得锋利,天天擦拭,这是保命的家伙,可不能大意了。

待到月初,眼瞅着就要成亲了,季仲远才又上了次山,没有多做停留,只把所有的陷阱和套绳检查了一番,收获也算可以,他之前跟着丁猎户学兔子扣的时候,做了许多个,铺得到处都是,这会儿别的东西不多,兔子倒是捡了六只,也不知山里哪里来的那么多兔子。

陷阱里只有一只傻狍子,死透了,看着血还在滴答,应是不多久掉进去的,算是季仲远幸运了。

上次下山时,他们在水边围了个小水洼,这会儿去看看,里面净是些小杂鱼,他也没嫌弃,全部一笼带走,回家给餐桌添个鲜。

又顺手摘了些刺梅子回去,补充了些木槿叶子,这会儿时间就不早了,季仲远赶紧下了山。

收拾下,第二日便是成亲的日子,这一天家里十分忙碌,村里人成亲程序不太复杂,但也要足够隆重,摆足面子,才显得对新娘上心。

樊雨花纵然有一百万个不情愿,也没有在这天发难,准备了上百个红鸡蛋,村里每家人都能送到,小孩子还会多给一个,另外还要请全村的人来吃席,这就要花费不少,不过村里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每家除了小孩子都只让一人来吃,也不能边吃边拿,大家家里都不太富裕,这样的规矩给家家户户都松了口气。

来吃席的多是男人,男人是家里的主劳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也有爱护妻子的,让妻子来吃,还有些让老父亲老母亲来吃的,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孝顺。

小孩子就没数了,家家户户小孩都不止一个,平时满街乱跑不觉得,这会儿都凑家门口,就能看出来数量了,一个个都会伸着手要糖吃要糕吃,这又是不少的数量。

樊雨花在院里院外摆了十大桌,每一桌上都有一盆兔肉,一盆鱼肉,还有一盆炖排骨,炒了鸡蛋,这算是四个荤菜,外加菌子和青菜,米饭馒头管够,这也亏得季仲远自己能打猎,不然要靠买的,这些东西可要花太多钱了。

好在这次情况特殊,没有彩礼,不然樊雨花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怕是要掏空一大半。

婚礼在下午举行,季仲远今日穿了一身红衣,这是家传的结婚喜服,季伯山成亲时穿的就是这件,村里人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们每人结婚都做一件红色新衣,虽然买得起布,但是这种衣服也就结婚这天穿,平日里穿不出去门,利用率太低,所以大家都有家传的喜服,平日里好生保存着,用的时候拿出来就跟新的一样。

季仲远和季伯山身量相仿,穿着喜服十分合身,他本身相貌堂堂,又宽肩长腿,见了的人都得夸一声好模样,若不是以前太混,真有不少人想把女儿嫁他。

村人敲着锣带着季仲远在村里走了一圈,一路上撒了喜糖和鲜花,而后才将他送去街对面的周家。

看着周家人将一身红的田小野从院子里慢慢牵出来,季仲远才感觉到一阵阵紧张,他悄悄将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抹去一手汗湿。

然而这个动作没有躲过村人们的眼,立刻有人大笑着喊:“新郎紧张地擦汗啦!”

随后众人轰然大笑,各种调笑起哄不绝于耳,田小野脸蛋红红,低着头走出门,因为不是女孩儿,所以没有盖盖头,季仲远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漂亮的、羞涩的、红扑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