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华朝与突厥双方皆在整军备战。

小规模的试探性攻击从未间断过,没有宣战,没有檄文,战争开始得如此自然,百年的宿怨深仇,在这个关系两国生死存亡的关头,似乎都没心思做那些表面上的花样文章了。

草原风起云涌,牵动着天下人的心。青翠辽阔的草原上,再也听不到牧马人苍凉忧伤的长调,再也见不到宁静祥和的牛羊成群撒欢,取而代之的,却是战云密布,杀气冲天,连天色都变得阴沉沉的,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这几日零星的战斗,都是由华朝北伐军参与,双方各有死伤,不过同等数量的厮杀,却是华朝将士的伤亡数字较大,单以战力而论,华朝确实不如突厥战士那般剽悍骁勇。

就在这阴沉的天气里,北伐大营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位方铮邀了许久才邀来的客人,此人正是在榆木川以东率领部下争抢地盘,收编部落,忙得不亦乐乎的国师默棘连。

这次方铮表现得很客气,他亲自迎出大营,一见到默棘连,便惊喜万分的握住了他的手,摇一摇,再摇一摇。

“老默……在外面抢地盘辛苦了啊!”

默棘连尴尬的笑:“……”

方铮似乎没发现默棘连的尴尬,犹自抓着他的手继续摇晃:“老默啊,我派了十几拨人去请你,你楞是不来,你比岳飞还牛逼啊……我本来想下十二道金牌给你的,又担心这金牌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想了想,没舍得……”

默棘连愕然道:“谁是岳飞?”

“岳飞,好人,大忠臣,你要使劲活到五百年后,没准会认识他,不过他对你们游牧民族不太感冒,专门破拐子马,你若碰到他得小心点儿……”

默棘连目瞪口呆,他根本听不懂方铮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呃……方元帅,不知您如此着急叫老夫来贵军大营,可有要事?”

方铮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肩,转身向大营帅帐走去。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这些日子吃嘛嘛香,就是有点无聊,你知道的,本帅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叫人把你请来一起乐呵乐呵,嘿嘿,最近我手下抢了十几个突厥姑娘,老默你来帮忙品评一下……”

“啊?你……你又抢我突厥大营内的姑娘?”默棘连大惊,继而大怒。

“咦?为什么说‘又’?”方铮挠挠头,随即笑眯眯的道:“哎呀,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这老头太没幽默感,我觉得你跟咱们华朝的兵部尚书魏承德挺像的,越老越喜欢假装正经……”

“你……你胡说!你才假装正经!”

“错了!我是假装不正经……”

“……”

进了帅帐,默棘连坐定之后,神色颇有些戒备的瞧着方铮,当然,其中也带着几分心虚。

眼看决战在即,方铮这个时候请他进营,所为何故?

这场仗打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比谁都清楚,华朝北伐军在中间起了多大的作用,他们在前方直接面对默啜的数万大军,从北伐军进入草原开始,他们便以迅雷之势歼灭了柴梦山和泰王,直接打掉了默啜的外围,然后默啜陈兵于前,又与他发生了零星的小规模战斗,据默棘连手下的探子回报,华朝将士伤亡不小。

华朝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同为盟军的默棘连在干什么?

他在忙着率领部下抢地盘,忙着收编部落,为将来平定草原后,积累与华朝谈判的资本,为突厥争取最大的利益,这些日子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这便是默棘连戒备和心虚的原因。

以他对方铮的了解,此人是个见不得别人落好处的人,极为自私贪婪,甭管什么事都要占几分便宜去,若欲与他争好处,无异于虎口夺食。如今他居然默许默棘连在后方大肆争占地盘而毫无反应,甚至还私下鼓励他多争多抢,生怕他抢少了似的,方铮的这种态度不由得他不提防,事若反常即为妖,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北伐军主帅,很像个妖……

拱了拱手,默棘连笑道:“不知元帅召老夫来,有何要事?”

方铮笑了笑,随即沉下脸,长长叹了口气:“老默啊,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满汉全席……”

“啊?”

“错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唉,我心情太沉痛了,所以思维有些混乱。”

默棘连惊道:“元帅此言何意?”

方铮满脸悲伤道:“老默啊,我是真舍不得你啊……你瞧,自从我领兵进草原,与你结盟后咱们一直搭档得挺默契的……可惜啊,我朝皇帝陛下昨日派人传了旨意,令我大军撤出草原,退回边境城池,不得再与默啜交战……”

默棘连一听,冷汗唰地流出来了。

北伐军若撤出草原,自己怎么办?原本他还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任凭默啜和方铮打个你死我活,他在中间观望,待到双方打得两败俱伤时,他再出来收拾残局,届时双方伤亡必然惨重,如何再当得他麾下五万战士一击?如此一来,这草原,甚至包括华朝的整个天下,对他而言,若欲取之已非难事。

可是方铮的一句话,却将他的如意算盘全部变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