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山谷内,泰王双手枕头,躺在一铺干草上,望着夜空的繁星,呆呆出神。

周围虫鸣蛙叫,还有一群闪着黯淡幽光的萤火虫在飞舞。

这是伏牛山的一处山洞,是他用来藏兵练兵的地方,此刻他便躺在山洞的洞口,平日衣着光鲜,最注仪容的他,此时早已不复以前风度翩翩的儒雅模样,反而一身邋遢的灰袍,毫无讲究的躺在干草堆里,像个穷途末路的乞丐。

他败了,败得灰头土脸,甚至还不如那轰轰烈烈起兵谋反篡位的太子。

自己到底败在哪里?泰王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败在太过自信,当自信变成一种超过自身能力的狂妄时,失败便在所难免。

仰望星空,泰王自嘲般笑了。

多少人曾说,莫以成败论英雄,由他今日之处境观之,这句话必是胜利者站在高处,语带倨傲和施舍说出来的。

败就是败了,无话可说,苦练多年的八万精兵,扬州城下一战,竟死伤六万余,余者一万多人惶惶不知所终,如今他身后的山洞内只剩下紧跟着他的五千亲军,士气颓废的躲在山洞里耗费着时光。

这就是失败的滋味,苦涩难咽,却不得不咽。自古成王败寇,此刻的方铮和冯仇刀,想必还在扬州城里大肆庆祝属于他们的胜利吧?

方铮,千算万算,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泰王狠狠扯过一根碧绿的狗尾草,将草茎含在嘴里咬了咬,酸涩的味道从舌蕾渐渐传至全身。

至今泰王心头仍有几个疑惑,一直萦绕在心间,不曾或解。

方铮本应守在扬州城内,当时自己四面围城,方铮却忽然从城外东面掩杀而来,……他是怎么出城的?何时出的城?

还有援军,龙武龙襄两军一直驻扎在京城之外六十里的军营内,他们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便忽然来到扬州城下解了冯仇刀的围?京城离扬州数百里路程,大军不可能一夜之间便能到达扬州,除非……有人事先洞悉了自己的意图,提早调兵赶赴扬州,这才恰到好处的解了扬州的兵危……是谁有如此令人颤栗的洞悉力?方铮?不,不可能是他!

长长叹了口气,泰王望着星空,露出了惯有的儒雅微笑。

他还没彻底失败,他还有机会,这个机会或许会让自己一夜之间便将败势扭转过来。

方铮,你得意太早了。

“殿下……”黄宗走到泰王身前,轻声唤道。

“何事?”

“扬州城内探子回报,方铮在城内绿荫馆大摆宴席,邀请江南各世家家主赴宴……”

泰王双目猛睁,微微有些惊讶:“世家家主都去了吗?”

黄宗点头道:“都去了,前几日方铮将杭州叶家全族流放千里,各世家或惊或惧,方铮又挟扬州城大胜之余威,家主们不敢不去……”

泰王清亮的眸子黯淡了一下,沉声道:“果然人走茶凉,世家的那些家主们个个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啊……”

顿了顿,泰王闭上眼,道:“可有探出方铮与世家谈了些什么?”

“方铮这次是为了招抚世家,他在席间揍了杭州赵家的大公子,又向家主们许诺,朝廷不再对世家子弟为官作出限制,还向家主们大肆封爵,恩威并济之下,所有家主们都已答应效忠朝廷,并……并答应倒戈而击,共同对付殿下您……”

泰王俊脸浮现几分怒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由他们去吧,大势所趋,人心无法挽回,徒唤奈何!”

泰王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微笑:“我所图者,乃整个天下,区区江南一隅,又岂能入我眼哉?”

“殿下,我们该如何应对?军中只剩这五千来人,而且士气低糜,精神不振,若再在这山洞内坐以待毙,恐怕会生乱子……”

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泰王低声道:“京城情势如何?”

“平静如初,皇帝勤于政事,每日上朝从未断歇,此举赢得大臣们的赞赏,皇帝在朝堂内的根基愈发稳固。”

泰王冷笑道:“每日上朝便能将这天下治理好么?勤于政事有何用?为君者当体察民情,敏于政事才是道理,我的四弟做这皇帝还是很不够啊……”

闭上眼,儿时与四弟嬉闹玩乐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个永远孱弱,怯怯如小鹿般的腼腆小子,如今却已位极帝王之尊,面南而受万民四邦朝拜,独居大统之位。

而自己,自己这个什么都比他强,什么都超越他的三皇兄,最后却落得兵败逃窜,几同草寇般的下场,凭什么?老天何其不公!

“袅袅如今可在大内皇宫侍奉他?”

“是的,先皇大丧之期未过,皇帝尚不能封妃,袅袅虽无妃子名分,可与皇帝形影不离,自太子谋反,皇帝疏远了她之后,近来她又渐获皇帝宠幸,独集后宫宠爱于一身……”

泰王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俊脸不经意的抽搐几下,淡淡道:“终于到了用她的时候了……黄宗,传消息入大内,告诉她,近日动手,不得耽误……”

皇帝若死,天下无主,寿王远谪,我这声望隆威远甚于他的皇三子,岂不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帝?届时本王登高一呼,引大军入京城主政,群臣谁敢不从?

方铮,莫非你以为釜底抽薪之计天下只你一人会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