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出行场面自是宏大,数百侍卫随侍左右,高举代表天子的节钺,伞盖,数千士兵列队于城门之外,待方铮下令启行,士兵们便徐徐往北开拔,所经之处,黄尘漫天,官道上弥漫着冲宵肃杀之气,无论大小官员还是平民百姓,皆惶然避让一边,有胆小的百姓早已敬畏的跪在官道旁的黄土里,头也不敢稍抬,直到钦差仪仗远去,这才敢站起身子,拍拍下摆的黄尘,继续赶路。

温森已从扬州赶来,此刻正凑在方铮的坐骑旁,低声禀报扬州所见。

“大人,自冯将军在广福寺山下大破乱军后,属下等人跟着乱军一直到了扬州城外,乱军溃败,仅剩千余人,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钻进了一座名叫伏牛山的山头里面……”

“伏牛山?嘿,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方铮咂摸咂摸嘴,“很多戏文里的土匪山贼,一出场亮相,报的名号便是伏牛山,该不会就是这座伏牛山吧?”

温森忙拍马道:“大人高见,不过现在这伏牛山可没那本事在绿林叫字号了,大人的青龙山才是绿林道上响当当的头一把交椅,大人之文韬武略,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皆得心应手,正如大人经常教诲属下时所言,是金子总会发光,大人光芒万丈,实在是一坨不折不扣的纯金啊……”

“哇哈哈哈哈,过了,太过了……”方铮得意的仰天长笑,随即努力板下脸,沉声道:“少拍马屁,本官向来谦恭,你的糖衣炮弹对我没用……说正事,后来怎样了?”

温森道:“后来属下等远远跟着那千余溃兵,一直进了山腹,属下等发现山腹之内竟然是空的,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形成几个硕大的山洞,洞口以参天大树和茂密的草木为掩饰,属下跟着那些溃兵进了山洞,发现别有洞天,里面之广阔,足可藏兵数万,一应食物,饮水,铺盖等俱全,包括进去的那千余溃兵在内,山腹之中尚有五千来人,他们在里面日夜操练,不分晨昏,其战力……很是剽悍,属下怕打草惊蛇,于是派了几人在山下潜伏监视,特来向大人禀报此事,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方铮神色一凝,沉声道:“可有在那山洞中发现泰王踪迹?”

温森摇头道:“没有,山洞之内一眼便能看得分明,属下查找搜索许久,并无泰王踪影。”

方铮皱眉:“这帮藏头露尾的孙子,专给老子找麻烦,老子一把火烧了那座鸟山,看他们出不出来,扮神秘,哼!烧了你的毛,看你露不露鸟……”

温森倾情大赞:“大人的比喻实在是……贴切,贴切得很呐!”

想了想,方铮还是摇头道:“算了,那五千来人肯定不是泰王的主力,暂时先放着,待我们进了扬州城再好生部署一番……”

“是,大人。”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忽听身后官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二人回头一看,却见一辆华贵精美的马车飞快向钦差仪仗驶来。

温森凝目一看,随即朝方铮笑道:“大人,那好象是韩家的马车。”

方铮一楞,还未说话,便见负责警戒后队的侍卫迎上前去,大声叱喝马车停下,车夫勒马,车内伸出一只白玉无暇的纤手,将珠帘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色脱俗的俏脸,俏脸紧绷,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方铮,半晌未发一语。

方铮乍见之下,不由楞住了。韩亦真追出城来干嘛?

温森最是机灵,转了转眼珠子,便知大概,见方铮发楞,不由低声笑道:“属下素闻韩家家主欲将其三小姐许配给大人,与大人结成亲家,此事整个江南都传遍了,属下只当是谣言,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

方铮转头瞪了他一眼。

温森忙陪笑道:“当然,大人素来为人正派,刚直不阿,美色财帛岂能动大人之心?大人对韩家家主之请,必是不假辞色,毫不犹豫的拒绝,属下对大人洁如天山雪莲的品德深感钦佩……”

方铮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乐意拒绝韩竹啊?唉!实在是……家有猛虎,虎视耽耽,我若再纳一房,怕是……怕是……”

说到这里,方铮语声有些哽咽:“……怕是会被那猛虎阉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普渡万千妇女同胞了,善了个哉的……”

温森大寒,忙道:“大人,韩家小姐等了许久,您还是上前去问问吧……”

说着温森色笑道:“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韩家小姐为了大人,都已追出苏州城了,大人何不去打声招呼?”

方铮两眼一亮,接着色色的笑了,对呀,老温说得很有道理,女追男,隔层纱,这妞儿坐着马车追出城来,莫非是为了挽留我?难道说本少爷翩翩如浊世佳公子的风采神韵,早已闯进了美人的芳心?美人心中早已深深的爱上我,可一直不好意思明说,今日见我离开苏州,故而放下少女的矜持和羞涩,追出城来打算主动向我表白情意?

哎呀!好狗血的剧情,但是本少爷喜欢……长得太过英俊,果然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啊……

肃了肃表情,方铮竭力让自己变得正经而深情,同时又带着几分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遗憾和悲愤,策马来到韩亦真的马车前,虎目眨了几下,居然让他给眨出两泡热泪,满满当当含在眼眶中,晃晃悠悠,欲落而未落,演技委实精湛无比。

未语先叹气,方铮深情而又哀怨的道:“……韩红,你回去吧,我喜欢的是柏芝……”

韩亦真秀眉一蹙,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咳,韩小姐,你还是回去吧,你虽对我情根深种,奈何你我生不逢时,相见太晚,终究有缘无份,徒叹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天意弄人,弄得人好不舒服……”

韩亦真美目浮上几分怒色,恨恨盯着方铮,美人一嗔一喜皆含万千风情,可盯着方铮的目光实在不能称得上什么“情根深种”,倒是用“千刀万剐”还比较靠谱儿……

方铮犹自滔滔不绝的拒绝美人的“深情”,说得口水四溅,投入忘形。

“韩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方某何德何能,能蒙你如此垂幸?小姐如此美貌,方某人何忍拒之?实在是家有正妻,与方某相知相爱,我不能辜负于她,只好忍痛舍了小姐这番深情……”方铮满面悲苦之色,说到舍了她的深情时,竟然忍不住差点真落下泪来,如此绝色美人,若真舍了她这份深情,于心何忍?这么好的大白菜,将来也不知会被哪个王八犊子给拱了……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此刻的方铮,心中亦是愁肠百结,端的难受之极。

要不,干脆待会儿送她一包烈女吟,让她下到我的酒里,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把我推了,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韩亦真冷冷望着他,忽然道:“你说完没有?”

方铮抹着眼泪,悲声道:“还有几句,你等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你不必说了,换我来说。”韩亦真冷冷打断了他,道:“我此来特意跟随钦差前往扬州,以助钦差大人办案,肃清江南官场民间,你不必如此为难,因为根本没什么好为难的,若非父亲之命,就算杀了我,也不愿跟你走在一起,你当可放心。”

“啊?”方铮脸上糊着眼泪鼻涕,神情错愕,呆呆的望着韩亦真,久不发一语。

合着老子表演这大半天,纯粹是自作多情来着?

恨恨剜了韩亦真一眼,方铮甩了甩袖子,满脸悻悻之色,朝着四周想笑又不敢笑的侍卫大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被拒绝吗?全军开拔!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