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之礼进行得忙而有序,成服之后,礼部尚书杨笃清命皇宫钟楼敲响钟声,召集京中四品以上文武大臣齐聚金銮殿,大臣们按早朝的朝班排好之后,杨笃清请出了先皇留下的遗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声宣读出来,于是在众臣三请,胖子三辞之后,胖子终于“盛情难却”的穿上了明黄五爪金龙袍,戴上了金色翼龙冠,坐上了那张象征着天下至尊的皇帝龙椅。

群臣身穿朝服,头戴梁冠,手执芴板,隆重而恭敬的向新皇三跪九拜,山呼万岁。

努力保持着皇帝该有的威严表情,胖子强抑住内心的激动之情,曾经他只打算做一个太平盛世的逍遥王爷,像方铮那样,以吃喝玩乐为毕生的唯一目标,世事难料,曾几何时,他竟然一步一步靠近了朝堂,走进了权力的中心,甚至于今日竟名正言顺的坐上了皇帝的龙椅,回想往日种种,胖子此刻如坠云雾,就像在做着一场令人不敢置信的美梦。

望着金殿之下,文武大臣毕恭毕敬向他行着跪拜之礼,胖子忽然觉得,权力抓在手里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妙与满足,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得到这个东西,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权力的妙处,也许只有在得到它以后,才能细细品位得出来。

坐在象征天下共主的龙椅上,坦然接受朝臣膜拜,手握天下权柄,这种驾凌众生的感觉,又岂是当年一个默默无名的逍遥王爷所能比拟的?

胖子不禁将目光投向金殿靠近殿门的龙柱旁,方铮站班的老位置,见方铮正懒洋洋,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呵欠,还百无聊赖的咂摸咂摸嘴。仿佛感觉到胖子的目光,方铮抬头朝他挤了挤眼,然后做了个鬼脸。

胖子见他这副怪模样,不由轻轻弯了弯嘴角,刚被权力的宝座弄得神智有些晕眩的他,在看到方铮后,顿时脑中一清,嘴角浮上几分温暖的笑意,连目光也分外柔和起来。

朋友的意义,不仅仅是同享福,共患难,更重要在于,当自己迷失的时候,只消一眼对视,便能很快找回自己。

新皇登基之后,依礼制,当与群臣一同商议先皇谥号,经三殿大学士,以及翰林院,六部官员共同商议,总结先皇在位时所行功德和作为,终于定下先皇谥号为“武帝”。

刚疆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

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

综观先皇一生,于政事上作为不多,但几次发兵平定各地民乱及大臣谋反,而且在其治期间,采纳方铮之策,退突厥虎狼之师,更逼使征战百年的突厥国与其签下永不侵犯的条约,使华朝百姓免于兵灾祸乱,使深受征战之苦的华朝百姓军民有了喘息之机,此功之大,不亚开疆辟土,因其皆与武事相关,故群臣一致请奏,将先皇的谥号定为“武帝”,以彰其功,留于史册。

谥号既定,接下来便是新皇颁旨,大赦天下囚徒,除谋反之罪不赦之外,余者皆可减免。然后便是封赏群臣,就是给先皇留下老臣子加官晋爵,以示新皇恩德。

登基大典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朝堂众臣都是熟知礼制的,该到什么程序就走什么程序,皇帝宝座下,礼部尚书杨笃清一条条的念着圣旨,而底下的众臣,则在该呼万岁的时候呼万岁,该称颂吾皇英明的时候便称颂吾皇英明。一切都照足了程序走,没出半点岔子。

杨笃清暗暗擦了把汗,封赏群臣,这是最后一个程序了,新皇的登基大典终于在他的主持下,无惊无险,完成得完美之极。

杨笃清高兴得太早了。

他忘了,群臣之中埋着方铮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能顺利得了吗?他啥事不给你来个轰轰烈烈?

当杨笃清念道:“……世袭一等忠勇侯,京城守备将军方铮,加爵世袭一等忠国公,增食邑一千户,赏黄金一千两,丝帛二百匹,另实授吏部尚书职,领正二品衔。”时,意外发生了。

话未落音,底下群臣便“嗡”的一声,议论开了。新皇这道旨意,是不是封赏过重?不少大臣张了张嘴,但考虑到此乃新皇的登基大典,不能失仪,于是又紧紧闭上了嘴,不过大臣们脸上都现出不满的神色。

按说方铮立下的功劳不小,以献退突厥之策跻身朝班,然后又数次救圣驾,平叛乱,听说连平前太子之乱亦是由他定计施行,所以他的加官晋爵倒是在众臣的意料之中,对于新皇将他的爵位封至国公,众人也无话可说,毕竟人家立下的功劳在那儿摆着。

可将他加官至吏部尚书,这就未免有点儿太离谱了。

吏部是什么?是朝堂六部排在首位的衙门,主管着华朝所有的官员升迁平调贬谪等一系列重任,换句话说,吏部的尚书,简直可以算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朝堂第一权臣了。

综观华朝立国百余年来的臣子,有哪位能在不满二十岁的年纪便坐上吏部堂官的位置?绝无仅有啊!你一个御赐同进士出身的毛头小子,纵然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又何德何能坐这个位置?新皇这道旨意,未免太过任人唯亲了,此举将这朝堂上的一干老臣置于何地?

几位言官眉头一竖,便待出班抗辩,华朝不以言获罪,所以他们也不怕皇上怪罪。

谁知言官们还没来得及出班,底下的一个角落里便传来一声大喊:“啊!我不干!”

众臣大哗,循声望去,却见方铮急得满头大汗,跌跌撞撞抢出班来,跪在金殿正中,神情颇为悲愤。

见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方铮急忙冷静下来,大声道:“禀皇上,微臣近来年事过高,体力不济,且百病缠身,总而言之,微臣快挂了,所以微臣请皇上收回成命,并准许微臣告老辞官。”

这番瞎话顿时引来满朝文武大臣的鄙夷。

你编瞎话也编得像个样子才行吧?你还不满二十岁,就“年事过高”,还“百病缠身”,还“告老”?瞎话都编得这么无耻,怎能让你坐上吏部堂官的位置?

众臣心中愈发坚定了抗辩阻挠的决心。不过见方铮颇有自知之明的主动站出来请辞,他们倒也乐得不去做那恶人,由着方铮去胡闹。

坐在龙椅上的胖子听到方铮这番鬼话,却“噗嗤”一声喷了口口水,刚待放声大笑,随即猛然想起场合不对,急忙板住了脸,面孔抽搐着沉声道:“哦?百病缠身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我……咳,朕觉得方爱卿完全还可以为国继续鞠躬尽瘁嘛……”

方铮闻言一张嘴便待继续请辞,不料这时御史台中丞郑儒站出班来,先回头使劲瞪了方铮一眼,接着跪禀道:“禀皇上,老臣赞同方大人告……那个,……辞官。吏部尚书一职乃朝堂之利害位置,方铮此人浮躁轻佻,且于德行多有亏守之处,素来风评不佳,老臣以为,方大人实在不宜担当此职,请皇上收回成命。”

郑儒当初在朝堂上弹劾前太子时,方铮跳出来反对过他,老头儿有点记仇,这会儿见方铮居然被新皇任命为吏部尚书,老头儿站不住了,赶紧跳出来反对。

胖子闻言一楞,接着眉头皱起,脸上现出不悦之色。

方铮与他是同窗,更是患难之交,二人是朋友,更亲如兄弟,方铮驳他的面子这没什么,可你一糟老头儿跳出来瞎起什么哄?我要封方铮的官儿,关你何事?莫非你仗着老臣资格,想故意给新皇一个下马威?

胖子还没发话,有人不高兴了。

“哎哎,郑大人,说什么呢?大把年纪了,会说人话吗?谁说我风评不佳?我德行哪里有亏守之处?我怎么就不能当吏部尚书了?皇上英明,任命我为吏部尚书,正是皇上慧眼识人,说明我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你凭什么说我不能当这吏部尚书?一五一十讲清楚啊,不然我在皇上面前告你个毁谤大臣之罪……咳咳,抄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