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方铮去了吏部衙门。

吏部衙门位于皇城北侧,由于吏部主管华朝所有官员的考核升迁调任,油水颇丰,时值开春,吏部每年对官员们的政绩考核即将开始,所以衙门门口人潮涌动,来往进出的各地地方官员络绎不绝。

方铮未着官服,只带了几名身手高强的侍卫,下了官轿刚走到衙门口,不少官员便认出他了,这一年多来,方铮的名头实在太大太响亮,而且很黄很暴力,特别是他还兼任着督察百官的重权,谁敢不认识这位权势熏天的爷?

众官员像一群素了多年的老流氓见着花姑娘似的,蜂拥而上,将方铮围在中间,阿谀奉承之词犹如滔滔那啥,直拍得方铮眉开眼笑,心中大呼过瘾。以往总是自己拍皇上马屁,今儿方大少爷享受了一番被人拍马屁的滋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好不容易摆脱那群热情似火的官员,方铮径自穿过衙门大堂,往里走去。

吏部衙门建于前朝,因京城之地少经战乱,所以衙门也保存得较为完好,只是年代久远,略显老旧,老旧之中却透着古色古香,庄重肃穆之中多了些许雅意。

衙门二堂门边黑底金字镶着一副楹联:“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胖子正在二堂正中办公,来往办事的官员进进出出,胖子于案上提笔疾书,忙得满头大汗,头都顾不得抬。

二堂两侧的文案上,吏部的官员们也忙得四脚朝天,吏部是管官的衙门,相当于今天的组织部,古来做官便是百姓心中的第一追求,这管官的衙门当然炙手可热。

吏部官员见方铮笑眯眯的走进来,尽皆一楞,接着都放下手头的工作,纷纷向他拱手见礼。

方铮哈哈大笑,两手向下虚压,打着官腔道:“哎呀,同志们的工作热情很高涨嘛,不错不错,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啊,就当本官是一个,啊,普通的老百姓嘛,呵呵,哎呀,本官心中很是欣慰呀……”

众官员陪着笑,忍着恶心给方铮见过礼之后,这才告了声罪,忙工作去了。

胖子也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笑着迎上前来,嘴一张还没说话,方铮朝他摆了摆手,仍旧打着官腔道:“……先不忙着跟本官汇报工作嘛,本官不急,胖子呀,多大了?家里几口人?可有成亲?本官代表组织关心一下你,你有没有一种甜到忧伤的幸福感?……”

胖子笑容僵住,两眼发直的看着方铮站在吏部二堂内大摆高官架子,半晌,不由苦笑道:“方兄,为何你每次出场,总是这么的……这么的……”

“闪亮,对吧?”方铮笑眯眯的接道:“我也这么认为,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那般……”

“鲜明,出众。”胖子也没好气的接过话,然后翻了个白眼。

方铮扭头看了看四周,拉着胖子走到堂侧的一个角落,低声道:“你在吏部混得不错呀,没你说的那么惨吧?我看吏部的这些官员对你也恭敬得紧,你为何老说自己举步维艰?”

胖子苦笑道:“恭敬当然恭敬,可这群官场老油子都是势利的主儿,如今京中盛传太子即将被废,而争夺新储君的最热人选是寿王,现在朝中官员分了三派,一是仍忠于太子的,二是向寿王靠拢的,三则是那些驻足观望,暂不表态的,我这个福王,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方铮摇头道:“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么?别去管外面的风言风语,你就塌塌实实办你的公务,你做的一切你父皇都看在眼里,他心中自然有数……”

接着方铮目注前方,冷笑了一声:“……某些人满世界拉拢大臣,走门子,结党给自己造势,却不知皇上最讨厌的就是结党,你我群而不党,反倒比他们更占了先机,很好,你就保持目前这种姿态,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做的,不妨交给我来办……”

胖子眨眼道:“什么事情我不方便做?”

方铮笑眯眯的道:“结党。”

胖子吓了一跳:“你刚才不是说,皇上最讨厌的就是结党么?”

方铮点头道:“皇上讨厌皇子为争权而结党,但我结党却不是为了争权。”

“那你为了什么?”

“为利。”

胖子愕然道:“什么意思?”

方铮正色道:“自古以来,无论民间还是官场,人皆因利而合,因利而分,可以说,利之一字,是左右人与人关系的一个重要砝码。所以,你若有意问鼎太子之位,不是简单拉拢一下大臣,送几件重礼就可以的,要将朝中的大臣的紧密的联合起来,让他们心甘情愿绑在你这条船上,而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原因,就是‘利’。”

胖子怔忪了片刻,随即摇头,满脸不赞同道:“方兄此言差矣,我朝举凡入仕之官吏,小到一县之县尉县丞,大到一品二品之大员,都有朝廷俸禄供养,加上平日收的下属孝敬贿赂等等,做官的谁会缺钱花?你用利这一字来绑住他们,未免太不切实际了。”

方铮笑道:“你才不切实际呢。谁会嫌钱多?怕咬手啊?他们收受的贿赂,总归不是正路,我若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赚钱法子,请他们象征性的参个小股,你猜他们愿不愿意?”

胖子仍不敢苟同:“做官之人皆是轻利重权之辈,你拿利之一字去联合他们,这种因利而合的关系,实在太过脆弱。”

方铮冷笑道:“轻利?胖子,你也太看得起那些官儿了,你以为他们嘴上说着轻利,他们就真的轻利了么?谁没有家小?谁没有妻妾?遇到好看的绸缎,名贵的珠宝,前朝的古画绝迹,他们想不想买?想买哪来的银子?你见过哪个当官儿的不爱钱?”

“兵部尚书魏承德,老头儿六十多岁,混迹朝堂一辈子了,他的官风够廉洁吧?可你知不知道,他在百花楼包养了一个红牌姑娘,朝廷每年给他发的那点俸禄,他全折腾到那姑娘身上去了,弄得自己家里跟遭了灾,被人抢了似的,他自己也寒酸得像个叫花子,你说他缺不缺银子?别人若送去贿赂,他可能不会收,可我若给他一个赚钱的门路,正大光明的赚银子,你猜他会不会愿意?”

“胖子,你出身尊贵,生下来便是亲王之尊,皇上宠你,封你王爵,赐你土地田产,你名下产业繁多,所以你这辈子没缺过钱,自是不知银子的重要性。可别的官员并非跟你一样生来便不缺钱花,你以为只有商贾之辈才重利么?其实当官的比商人更贪婪,因为他们比商人更需要钱。巴结上司,收买属下,甚至于……买官鬻爵,哪样不需要花银子?所以说,咱们用利来吸引他们,使他们有个正大光明赚银子的机会,而不怕被言官弹劾,这比送他们重礼更有效。”

“咱们不跟他们谈朝政,不跟他们谈结盟,咱们只谈生意,跟那些官员只保持生意上的来往,表面上看,好象咱们没得着什么,实际上,你已无形之中得到了一股莫大的人脉基础,因为他们与咱们的利益已经绑在一起了,所以以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公事,他们都会有意无意的向着你说话,因为维护你,便是维护他们自己,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明白。”

“那你打算如何做?”

方铮笑眯眯的道:“我方家商号那么多赚钱的买卖,只要从中划出一项买卖出来,请他们随便参个股,以后坐等分红,这么好的事,谁不愿意干?咱们的优势,太子和寿王可没法比……”

“只要他们跟咱们合起伙做买卖,以后你就不是孤家寡人了,而且这也不是结党争权,你父皇纵是知道,也不会对你有恶感的,这事儿我已考虑周全,就由我来办吧,你就老实做你的吏部堂官。”

胖子闻言思索了半晌,终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你说的,确实颇有道理,我自小长在深宫,后来又独居于王府,对于朝中官员们的心思,琢磨得不如你透彻。方兄,幸好有你助我,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支撑下去。”

方铮笑道:“你也别客气,咱们哥俩谁跟谁呀,我知道你最近缺银子,今儿特意给你送银子来了,呵呵,我这是雪中送炭啊……”

说着方铮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看都没看,一股脑儿全部塞给了胖子。

胖子最近确实缺银子,也没跟他客气,接过银票随意数了数,发现居然有四万多两,不由惊喜抬头道:“这么多?你怎么弄来的?”

方铮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想打劫户部尚书杜松君么?”

胖子吓得浑身一抖,满身肥肉如波浪般此起彼伏,面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他哆嗦着嘴唇,压低了声音道:“你……你真劫了杜尚书?方兄……你,你不会真这么没溜儿吧?”

说着胖子嘴角一撇,已经快哭出来了。

方铮切了一声,轻蔑的白了胖子一眼:“我的人品有那么差么?户部尚书随随便便能劫的?你真以为我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主儿?”

胖子闻言心头一松,擦着满脑门的冷汗,虚脱一般连道:“还好,还好……”

“我只是劫了他手下的主事而已,杜松君嘛,多踩几天点子再找机会吧……”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