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因道路颠簸而不停摇晃着。

马车内,温森面无表情的坐在方铮的对面,一切如常,——除了他左眼眶新添的一道淤青。

方铮望向温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当温森撇着嘴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时,方铮心中的愧疚也越来越深。

“咳咳……”气氛很尴尬,方铮不得已,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知道错了吗?”尽管心里愧疚,但倒打一耙已成了方铮的习惯,将不好的事推给别人,对方铮来说,已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知道了。”温森逆来顺受,如刚过门的小媳妇般温顺。

“你错哪儿啦?”

“属下不该以这种吓人的方式出现在大人面前……”左眼眶的淤青告诉温森,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方大人,在受到惊吓后,爆发力是非常惊人的。当方铮被忽然出现的温森吓得放声尖叫后,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二话不说,一招凌厉无比的“直捣黄龙”,狠狠的打在了温森的眼眶上,对温森来说,这是个很惨痛的教训。

哼了哼,方铮板起脸训斥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前就跟你说过,在本官面前出现时,一定要以最正常的方式,你倒好,每次都吓我,能怪我揍你吗?你说你这一拳挨得冤不冤呐?”

“我就不明白了,是不是干你这一行的都这德性呀?咱们影子是经过朝廷认证的官方合法组织,一没偷二没抢,又不是民间的邪教,你犯得着这么鬼鬼祟祟的吗?说得好听呢,你这叫机警,说得不好听呢,你这模样就像个土贼。你好歹也算是影子里的二号人物了,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咱影子若都学得你这样,好么,一窝土贼,牵外面遛一圈儿,像一群下三滥游街示众似的,老百姓会笑掉大牙,丢不丢人呀?”

方铮越说越觉得刚才那一拳揍得对,太纵容属下,以后都像个鬼似的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活生生把自己吓死了,谁来赔命?

温森也将脑袋越埋越低,平白挨打的委屈一扫而空,他越来越觉得方大人的这一拳揍得对,自己是罪有应得,大人不揍这一拳,老天都不容。

“你来找我干嘛?”训斥过后,方铮觉得神清气爽,这才问到正题。

温森讨好的笑道:“大人,属下给您送情报来了……”

“什么情报?”

“关于潘尚书谋反一事,已有了点眉目,属下们日夜打探,经确认,有两路军中最近不太平静……”温森凑到方铮耳边细细说着。

“嗬,这都让你们打探到了,本事不小啊。”方铮两眼发亮,心中对影子的能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难怪太子想打影子的主意呢,自己手下的这群人确实都是人才啊。话说军中戒备那么森严的地方,他们是怎么探到的情报?

“托大人的福,这都是属下们吃饭的手艺,呵呵,还算是差强人意吧。”温森谦虚的笑道。

“不错,很不错!老温啊,你干得挺好,你的功劳我帮你记着,以后跟着本官,升官,发财,搂女人,一样都不能少!”

“传我的令,探到这个情报的弟兄,将他们的功劳记在功劳簿上,每人赏银一千两,以示嘉奖。”

温森大喜,连连拱手道:“多谢大人赏赐。”

“你有没有将此事向皇上报告?”

“还没有,大人您是属下的上官,有什么事属下肯定是第一个向您报告。”挨过揍的温森比以前更乖巧懂事了。

方铮满意的笑了,老温这人不错,识大体,不跟上司抢功劳,这么重要的情报,当然得由本少爷亲自向皇上报告嘛。

“老温啊,本官再单独赏你一千两银子,以后要好好保持你这种不骄不躁的状态,我看好你哟……”

温森闻言笑开了颜,左眼眶的淤青令整张笑脸看起来很不协调,就像白嫩的包子上叮了一只苍蝇似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老温啊,回家拿热毛巾敷一敷眼睛,淤青没消以前,尽量别笑了,挺难看的。”方铮犹豫了一下,出于对影子整体的形象考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

御书房内。

皇上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望着一旁陪笑的方铮,沉声道:“你说的可都属实?”

方铮赶紧哈腰,“属实,绝对属实!微臣若有半句虚言,情愿为皇上洗半年龙**……”

“何谓‘龙**’?”

“真龙天子穿的**,当然是龙**。”

“哦?还有这说法?”皇上笑道:“那你穿的叫什么?”

“回皇上,微臣一般不穿**,呵呵,通风……”

“……”

沉吟了半晌,皇上摇头道:“不对,他肯定不止这两路大军。况且这两路大军皆在边塞,若要领军攻打京城,半路就会被朕所灭,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呃……也许不止吧,不过微臣已命影子速速查清,再等几日,想必会有消息。”

皇上叹气道:“再等几日?你以为他还会让你等几天?怕是就这几天,他便要动手了。”

方铮闻言大急,姓潘的老东西年纪一大把了,怎的还如此猴急?多等几天再造反不行吗?他那头准备好了,我们这头连他的底细都没摸清,这仗还怎么打?

“皇上,那怎么办呀?影子那边还在训练人手,如今派出去的都是些老弟兄,人手不够呀。”

皇上淡淡的道:“你们尽力便是了,朕自有主张。”说着皇上冷冷一笑,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朕受命于天,掌管这天下数十年,区区一场叛乱,便能轻易推翻吗?哼!潘逆与朕相识数十年,自以为了解朕,未免也太想当然尔!”

皇上的语气充满傲意,睥睨天下,虎视群雄,久处上位的气势散发出来,令方铮不自禁的抖了抖,这,才是真正的王霸之气吧?

身为臣子,肯定得说上几句,配合这难得喷发一回的王霸之气,如此才能令龙颜大悦。

方铮抓耳挠腮,憋得满脸通红,终于让他憋出了两句与众不同的马屁:“皇上……皇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听到这两句拙劣之极的马屁,皇上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哭笑不得的道:“你……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方铮一副当仁不让的神色,献媚的笑道:“那是,微臣可是出了名的忠贞不二……”

摸了摸腰间,从太子那儿偷来的酒还在,要不,干脆把皇上拉下水吧,这样以后太子就算查到我头上了,自然也有皇上帮我背这个黑锅,嗯,这主意委实不错……

“皇上,微臣近日弄到一坛绝世好酒,皇上可有兴趣试一试?”方铮笑得像个善良的天使。

“哦?难为你对朕如此有心,呵呵,朕的那几个儿子都不如你啊。”皇上不知是否心有所感,轻轻的叹了口气。

“微臣马上就要做您的女婿了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女婿孝敬丈人是天经地义的……”

当下皇上吩咐小黄门摆上酒盅和几样小菜,挥退了欲上前来先行试毒的御膳监太监,君臣二人就在御书房内喝了起来。方铮望着小黄门临走时眼中惊骇的神色,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方铮却是不知,皇上还从未开过在书房与臣子喝酒的先例,这不是在前世,想喝个酒只消打个电话叫几个哥们出来那么简单。这是古代,阶级之间有着森严的界线,稍微跨出一步,便是在挑战着统治阶层定下的规则。

皇上愿意与他在书房喝酒,足可见他对方铮的恩宠是如何深厚了。

一小盅酒下肚,皇上闭着眼仔细品位了一会儿,半晌,才抚着长须大笑道:“好酒!朕可多年未喝过如此好酒了!”

方铮再次给皇上斟满,陪笑道:“此酒虽淡,可多饮伤身,皇上还是别喝多了,注意龙体呀,要不长平将来还不得骂死微臣啊。”

皇上仰头又饮了一杯,呵呵笑道:“无妨,朕有分寸。”

看了看方铮,皇上觉得满心喜悦,这个年轻人虽说性子油滑卑鄙了些,但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而且交给他办的差事都办得很不错,长平嫁他为妻,算是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自己也得了一个好女婿,在朝堂多历练几年,想必性子会沉稳些,以后或可为肱股之臣也未知。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此时的皇上已然忘了,以前的方铮是怎样的惹他生气,忘了每次与他谈话最终都闹得不欢而散,忘了他是怎样想方设法占自己占朝廷的便宜。也许是酒意醉人,现在的方铮在他眼中,竟是如同一块天然的璞玉一般,稍经雕琢便是价值连城。

方铮在皇上的注视下显得有些不自在,皇上的眼神如此诡异,莫非他在打我这坛酒的主意?不能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这坛酒是自己辛苦得来的,皇上若想要,送他一半倒也无妨,就怕他想黑吃黑,一股脑儿全要了,我还想留点儿自己回去喝呢,他若真要的话,给还是不给呢?

“方铮,你这酒味道不错,有年头了吧?”皇上试图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与他拉拉家常。

果然如此!本少爷算无遗策,一猜就被我猜中了,皇上想黑吃黑。

“皇上,这酒可有一百年历史了,严格的说,这不是酒,是古董呢。”

“哦?天下竟有百年的酒,朕可从未听说过,你从哪里得来的?”皇上开始对这酒感兴趣了。

方铮忸怩了一会儿,不好意思的道:“……今儿太子殿下办了个赏花会,微臣从太子殿下的地窖里偷来的……”

“噗——”皇上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喷出老远。

“哇——皇上神武!您练过内功吧?”方铮两眼冒花,适时对皇上露的这手喷酒功夫表达了崇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