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风光好,携美踏游正是好时候。

玄武湖边,秋风徐徐,树影摇曳,湖面上波光如鳞,游船画舫穿梭,船上坐着出游的各家小姐和少爷们,欢歌笑语,吟诗作对,好不风流。

方铮不是所谓的文士雅人,事实上他很鄙视这类人,诗词毕竟只是小道,对他来说,泡妞时作上几句或许能起到画龙点睛之妙用,但浪费太多时间钻研在这上面,就失了本意了。

这也许跟方铮前世的经历有关,前世的他,虽说是大学中文系毕业,但他只是个典型的教育流水线下的产物,自小接受的是填鸭式教育,老师家长死灌硬填,跌跌撞撞考进了大学,却从此对书本产生了一种仇恨和倦怠心理,这种心理想必很多读过书的人能够体会。所以方铮非常反感那些大庭广众下,摇头晃脑卖弄学识的人。

比如此刻,那些在游船画舫上所谓的文人仕子们,当着各家小姐的面,负手而立在船头,一副清高正直的模样,仰头对着天空,漫口吟哦着他们自认为绝妙的诗句,时而衣袂飘飘,时而折扇轻摇,——时已入秋,天气凉爽,他们摇着折扇不冷吗?莫非他们想让自己冷静?

“夫君,夫君!”耳边传来嫣然的轻唤。

“啊,什么?”方铮回过神来,微笑着望向她。

嫣然看着方铮嘴边讥诮的笑容,俏目眨了眨,娇声道:“夫君看着湖上的游船如此出神,莫非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姐?”说完还假装不高兴的嘟了嘟嘴。

方铮失笑道:“得了吧,那些胸大无脑的庸脂俗粉,怎能入得本少爷的法眼?看来看去,还是我的嫣然最迷人……”

见那些才子在游船上卖弄**,却甘之如饴娇笑着的小姐们,不是庸脂俗粉是什么?

“那夫君在看什么?”嫣然对方铮讥诮的表情很好奇。

指了指湖面上的游船,方铮淡然道:“我在看那些才子,他们为了博小姐们一笑,使尽手段,骚态十足,好象全世界就他们文才最高。若我华朝此刻正处乱世,却不知这些才子们又是怎样一番表现了……”

嫣然笑了笑,笑容中满是嘲讽:“所谓才子,盛世之时兴风作浪,乱世之时奴颜婢膝,读了几本书便以为高人一等,耻于平民为伍,可若是突厥南下,占了我大好河山,他们便会立即改换门庭,哪怕给突厥主子舔脚,想必他们也是乐意得紧的……”

方铮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才子没别的本事,生存能力倒是超强。”

嫣然俏目望向方铮,眼波流转,异彩湛然:“夫君才是有真本事的人,计退突厥,安邦定国,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又与突厥使者谈判,让华朝暂无战乱,此恩此德,善莫大焉。千百年后的后人若读史书,夫君之大名必在史书中留下浓重的一笔。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嫣然此生以夫君为荣。”

被自己的女人夸赞,方铮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咳咳,低调低调。为善不为人知,方才是真善,你知道,夫君我向来都是个低调的人。——别说这个了,既然出游,不如弄条游船,咱们也随个大流,到湖上去转悠转悠。”

嫣然一笑,温顺道:“听凭夫君安排。”

当下方铮命随侍的护院去找船家租了条不太大的游船,二人相携上了船,船儿晃晃悠悠,直往湖中行去。

嫣然斜斜倚在船边,眺望了一番玄武湖的远景,望着方铮娇笑道:“夫君之文采比那些才子们强上许多,此时此景,夫君何不吟诗一首,以增出游之情趣?”

方铮嘿嘿干笑道:“玩就好好玩,干嘛非得吟诗?真不知是谁养出来的毛病……”

嫣然笑道:“莫非夫君尚无佳句?”

方铮瞅了瞅湖畔,沉吟一番,继而胸有成竹道:“谁说没有?吟诗而已嘛,本少爷张嘴便来,听着:玄武湖,湖很大,玄武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就蹦达……好诗,好诗呀!”

嫣然听完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方铮得意的仰天长笑三声,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冷冷哼了一声:“不学无术,竟也学人作诗,可笑之至!”

方铮与嫣然一楞,齐齐转头望去,见湖面不远处有一艘与他们距离很近的游船,船上有四五人零散坐着,船头负手而立一人,面黄而唇薄,手中折扇时开时合,冷笑着望着他们。刚才那句话想必便是出自他之口。

方铮不由感到一阵恼怒,老子跟自己的老婆调情玩笑,关你丫屁事?

正待开口骂人,却听得船内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咦?那不是方兄么?方兄!”

方铮凝目望去,那人却是胖子,胖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熟人,赫然竟是泰王。

这帮王爷的日子过得真舒服啊,方铮艳羡的瞧了他们一眼,不事生产,不用上班,朝廷还白养着他们,而且哭着喊着求你别管任何事,你要哪天想发奋图强,积极上进,皇帝不急太子都会跟你急……这样的日子,正是方铮所日思夜想的,真羡慕他们年纪轻轻就达到这个地步了,而自己却不知道还要奋斗多少年……

在胖子的高声招呼下,两船渐渐靠近,船工熟练的将一支小锚紧紧的扣在方铮的船上。两船终于连接在了一起。

方铮牵着嫣然,小心的跨过,胖子当先迎了出来,站在船头狠狠捶了方铮一拳:“你小子真会享福,整天与如夫人游山玩水,怕是连我是谁都忘记了吧?”

嫣然闻言俏面一红,娇羞的低下头去。

方铮大大叫冤:“哪儿呀!你父皇给我派了一大堆差事,我都忙得喘不过气来了,就今儿带了老婆出游散散心……”

话未说完,旁边有人冷哼道:“装模作样!”

方铮闻言扭头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刚刚站在船头讽刺他的那人。只见他满脸倨傲之色,眼含不屑的望着方铮,轻蔑的神情仿佛他在望着一坨屎。

方铮不由大怒,这种眼神只有穿越前在人才市场找工作时才遇到过,没想到一个古代竟然也用这种眼神望着他,这让方铮有一种被撕开了伤疤的感觉。随即方铮迅速冷静了下来,吃过亏的他现在长了心眼,没搞清对方身份以前最好不要太莽撞。

扯了扯胖子的衣袖,方铮悄悄努了努嘴,低声问道:“那小子谁呀?吃错药了?我认识他吗?”

胖子也撇了撇嘴,“他是我三皇兄府里的管事,叫陈冲,一个落第的秀才,被三皇兄收容,但性子高傲得紧,总以为自己有本事,自恃才高八斗,眼中除了三皇兄,再也容不下别人。”

方铮恍然,原来只是个食客而已,还以为是皇亲国戚呢,这种人总是扮出一副疏狂不羁的样子,借以向人显示他有多高的才能,只可惜绝大部分只有狂士的表象,却无狂士的内涵,东施效颦,矫揉造作之极……

方铮凑近胖子悄声道:“难怪这人一副天大地大他最大的模样,……不过他老这么四十五度角仰着脖子,不累吗?晚上睡觉怎么办?这种姿势很容易得颈椎病的……”

胖子笑道:“都说才子不长命,怕是这个原因。一个落了第的秀才而已,恃才傲物,以为自己本事比天大,只是运气不好未能榜上题名,所以看谁都不顺眼,仿佛他明年便能考上状元似的……”

算了,别跟这种人计较,本少爷事情太多,没必要再去招惹是非。想开了方铮淡淡一笑,理也没理那人,自顾牵过嫣然的手。嫣然笑盈盈的向胖子一福,娇声道:“民妇见过福王殿下。”

胖子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以后且莫给我行礼了,使不得呀……”

嫣然疑道:“为何使不得?”

方铮笑着接口道:“哪有嫂子向小叔子行礼的道理?再说了,我手里还捏着他的把柄呢,他若敢受你的礼,我就把他的丑事公之于众……”

嫣然疑惑道:“福王殿下有何把柄被你拿捏住了?”

方铮凑到嫣然耳边悄声道:“有一回呀,我带着军士们执行任务,结果有人在画舫上吓得跳河……”

胖子大汗淋漓,急道:“不能说不能说!方兄,我可没得罪你啊……”

“给钱!遮口费!不然我满世界嚷嚷去……”

“……”

三人站在船头嘻嘻哈哈说了几句话,陈冲见到嫣然的绝色容貌之后,本来倨傲清高的表情徒然一变,眼中放出狂热的光芒,呆呆的望着嫣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铮见状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挡在了嫣然面前,遮住了陈冲的视线。心中的怒意却愈来愈盛,妈的!古代所谓的才子就这德性?见了男人就嘲讽,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如果这也叫才子的话,少爷我宁愿当个混混……

在陈冲失望和愤恨的目光注视下,三人当他透明似的越过他,径直走进船舱。

泰王仍然笑得斯文有礼,见方铮进来,起身笑道:“方兄,别来无恙乎?”

方铮拱手笑道:“泰王殿下您就甭拽文了,以后咱们见了面,直接问一句:‘吃了吗?’,我就答一句:‘吃了。’你再问一句:‘吃的什么?’,我再答一句:‘韭菜饺子’。……这样多亲切,对吧?”

泰王哈哈大笑,船舱内零散坐着的几个人也纷纷微笑起来。

接着泰王介绍方铮与大家相识,原来船内坐着的几人,竟都是文人雅士,也包括仍在船头傻站着的陈冲。泰王见今日秋高气爽,故而邀了几位诗文好友出来吟诗作对,以增情趣。

不过在座的虽不知文才如何,但人品算是不错,见着嫣然的绝色容貌后,仅只是短暂的惊艳,随即便别开目光,不再多看。

陈冲这时却也走进了船舱坐了下来,只是眼睛直楞楞的盯着嫣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差没流口水了,嫣然轻轻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去。

舱内众人见陈冲如此丑态,纷纷摇了摇头,泰王和胖子不由面色一沉,泰王脸上更带着几分羞恼之色,陈冲毕竟是他府上的人,在方铮面前如此无礼,不免面上无光。

“陈冲,注意仪态!莫失了礼数!”泰王沉声斥道,声音中隐含怒意。

陈冲也是那种典型的知识份子执拗脾气,估计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文才,甚至对收容他的衣食父母泰王都不太买帐,闻言终于移开了盯在嫣然身上的眼光,却满含可惜的咕哝了一句:“好鞍偏配劣马,巧妇非嫁拙夫,没天理了……”

咕哝的声音虽小,但整个船舱的人都听见了,众人闻言脸色纷纷一变,此人未免狂妄太甚!泰王和胖子脸色更是变得铁青。

“陈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泰王语气不善,方铮算是他新交的朋友,而且彼此印象还不错,但自己的手下却不给他长脸,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平日在府里陈冲总是一副狂妄不羁的样子,自己看他确有几分文才,这才忍住没将他赶出府去,没想到今日有外人在场他竟也如此作态,令泰王心中恼怒异常。

陈冲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当然不知道此时他已犯了众怒,闻言拱手道:“泰王殿下,学生尝言,美人当配才子,此人如此粗鄙,却坐拥绝色美人在怀,实在明珠暗投,学生故而慨叹。”

嫣然闻言也气得娇躯忍不住抖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张嘴便待驳斥,一见方铮在旁,便适时没出声了。

陈冲犹自滔滔不绝道:“……才子者,国之大器也,焉有美人不配才子而从莽夫哉……”说话之时眼睛半闭,狂妄得竟是看都不屑看方铮一眼。

方铮面色铁青的看着泰王,心想这个神经病莫非是泰王弄来故意恶心我的?本来两人互相对彼此都印象不错,但这些皇子从小在宫廷争斗中长大,见惯了阴谋狡诈,谁知道泰王心里有着什么弯弯绕呢?

泰王见方铮目露疑色的望着他,不由苦笑了一声,知道方铮可能误会此人是受他指使的了,随即泰王跟胖子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点了点头。

胖子斜睨了正在负手吟哦的陈冲一眼,接着凑到方铮耳边道:“方兄尽管自便,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方铮等的就是这句话,狞笑一声,也不管旁边那几位文人雅士怎么看他,在众人包括嫣然惊愕的注视下,一把提起陈冲的衣领便往船尾拖去。

陈冲吓得大叫一声,高喊道:“你要做甚?我是读书人,有秀才功名,你焉敢对我无礼……”

方铮放下他,正反狠狠抽了他几耳光,大声喝道:“老子还是朝廷命官呢,你敢对老子无礼?”

陈冲呆了一呆,呐呐道:“你……你是朝廷命官?”

“怎么?不像吗?”方铮鼓了鼓瘪瘪的胸肌,效果不大。不满之下顺手抄过一根船工搁在船尾的木棒,凶神恶煞的瞪着陈冲。

“你……你……就算你是朝廷命官也不能对我无礼!”陈冲吓坏了,方才的狂妄之色早已不见,脸上终于露出惧怕的神色:“我……我……我有功名在身……”

“功你妈的名!”方铮抡起木棒狠狠打在陈冲的身上,口中骂骂咧咧道:“老子连当朝尚书的儿子都敢揍,你一个小小的秀才算个屁啊!”

从上船到现在,方铮心中的一股恶气总算发泄了出来,心中对这种狗屁的狂士更是鄙夷,这种装逼犯居然有胆子觊觎我老婆,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道德素质败坏……

陈冲被打得哇哇大叫,见这么久他的主子泰王殿下也没出来救他,不由高喊道:“……泰王殿下!泰王殿下!救救学生啊!”

方铮边打边骂:“喊个屁啊!给老子肃静!你就不能让老子安安静静打你一顿吗?敢打老子老婆的主意,你就得明白是什么下场!”

打得有点累,方铮将木棒往船板上重重一顿,怒目圆睁,大喝一声:“说!……吃馄饨还是吃板刀面!”

陈冲一楞,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方铮虽然打了他不少下,总算手下留情,没将他打得太厉害,他怕打重了泰王那边面子上过不去,毕竟有句俗话:打狗也得看主人嘛。

瞧了瞧清澈的湖水,方铮眼珠一转,打狗既然要看主人,那就把狗扔水里去得了。

拍着陈冲的肩膀,方铮问道:“哎!会水性吗?”

陈冲被揍得迷迷糊糊,闻言清醒了一点,撑着肿如猪头的脑袋,居然还保持着读书人的风度,矜持的道:“……略懂。”

嗬!这个时候还学诸葛亮,装逼的死性不改啊。方铮嗤笑了一声,一把拎住陈冲的前襟,目光阴森道:“问你个问题。”

“什么?”陈冲闹不明白,这会儿不是挨打吗?怎么改问问题了?

“一加一等于几?”方铮的语气阴沉,仿佛带着几分杀气。

陈冲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思考了半晌,呐呐道:“等于……二。”

方铮狞笑:“你知道得太多了。”

说完一把将陈冲推入湖水中,然后命船工将游船掉头,划向别处。

船工目瞪口呆的望着陈冲划着水游向岸边,结结巴巴的指着他问方铮道:“这位官人……这,这……这怎么回事?”

方铮望着陈冲手忙脚乱的身影,充满赞许的笑笑:“懂得多一点,生活精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