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战士都凝神警惕的注视着对方,手中紧握着长矛或弯刀,只待命令一下,一场发生在华朝京城之外的战斗便会立即展开,不死不休。

城门内观看的官员和百姓们见形势紧张,纷纷惊恐万状的往回跑着,紧接着厚重的城门慢慢的合拢,最后“砰”的一声闷响,城门关上了。

爱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没过一会儿,百姓和官员们又悄然爬上了城头,猫着腰探出半边身子,静静的看着城下对峙的双方。

气氛说不出的窒息和沉闷,几千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冯仇刀和为首的突厥人相互对视着,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滔天的仇恨,他们的手紧紧握着刀柄,因用力太过而指节发白。

方铮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对即将发生的战事仿佛一无所觉,他观察了半晌,发现这群突厥人不论从阵列还是互相配合的默契上来说,都无可挑剔,亲密得像是一个人在动作似的,冷静下来后的方铮,这会儿开始纳闷了,这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互相敌对的两方人马呀。

皇上给他的旨意,是同时接待已互为仇敌的骨咄禄和默啜兄弟俩派出的使者,眼前这群突厥人进退攻守阵型配合得如此默契,绝非互为仇敌样子。

想了想,方铮忽然对陆鸿文道:“陆大人,你去问问,他们是草原上哪个可汗派出来的使者。”

半天听不到动静,方铮转头一看,陆鸿文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哪还有心思听方铮说话。

方铮不禁好气又好笑,少爷我还没被吓着呢,你怕个什么劲儿!看来华朝的胆小鬼不止我一个呀。待会儿如果真打起来,少爷我就拿这家伙当挡箭牌,自己落跑先。

大力拍了拍陆鸿文的肩膀,方铮板着脸道:“怕什么怕!咱们三千人对他两百人,一人一泡尿也淹死他们了,去!给我传话!”

陆鸿文没办法,哆嗦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用不太流利的突厥话唧唧呱呱了几句,为首的突厥汉子脸上的警戒之色稍褪,闻言又唧唧呱呱回了几句。

陆鸿文擦着冷汗道:“他说他是草原上最崇高最伟大的可汗默啜大可汗派来的使者,名叫达塔塔,他还说我们华朝人竟然敢杀他们的马,已跟他们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他们要用我们身上的血来洗刷……”

方铮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下面的就别说了,草原上的人真罗嗦,报仇就报仇嘛,又洗又是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家伙开洗车房的呢……”

方铮摸着下巴琢磨起来,本来说好了是两伙人的,现在只来了一伙,估计另一伙还在路上,咱们华朝人犯不着跟这群傻子较劲儿,让他们两伙人去争比较好。

“陆大人,你问问突厥人,要战争,还是要结盟?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告诉他们,要战争,我们便给他战争!咱们今儿就在这里开打,三千人打两百人,几个回合就能把他们全都杀了,然后我们跟骨咄禄可汗结盟去。要结盟,就把他们手上的破铁片给老子收起来,一闪一闪的晃着老子的眼睛。”

陆鸿文踌躇着上前,正待翻译,一旁的冯仇刀看得不耐,毫不客气的将陆鸿文推到一边,他自己唧唧呱呱跟突厥人说了起来。

冯仇刀有干外交官的潜质,说话时声色俱厉,手紧紧握着刀柄,给人感觉仿佛随时会抽出刀来,命令军士们进攻,原本肃杀的场面更是平添不少暴戾血腥之气。

为首的突厥人达塔塔脸色早已变得铁青,手中的弯刀在微微颤动,发出闪烁的光芒,场面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达塔塔表情一直变幻莫测,似在犹豫又似咬牙,时红时白,令方铮看得大是惊奇。

“那傻鸟杵在那儿玩变脸呢吧?有这么难决定么?”方铮不屑的撇嘴道。

魏承德捋须笑道:“突厥人也难呀,看来他们在草原上打得很是激烈,急需一位盟友的帮助。”

终于,达塔塔仰天长吼了一声,然后使劲的将自己穿的羊皮长袍扯了扯,像发了疯的野兽般来回转悠了几圈,总算稍稍发泄出心中的怒气,然后对他身后的突厥同伴说了几句话,两百名凝神戒备的突厥人,在听到达塔塔的话后,犹疑着慢慢将手中的弯刀收起了。

接着达塔塔又朝方铮唧唧呱呱说了一串话。

陆鸿文面带喜色主动凑上来笑道:“方大人,那突厥人说,草原上的汉子胸襟就像天一般的辽阔,像苍鹰俯瞰大地一般……”

方铮又一次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罗里罗嗦这么多干嘛?说重点!他们是想打还是想和?”

陆鸿文一窒,接着笑道:“突厥人说刚才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他想问方大人,现在他们可以入城了吗?”

方铮冷笑,他们就这么算了,少爷我还不想算了呢,既然你们服了软,那就该老子硬一硬了。否则刚才你们策马狂奔给老子带来的惊吓怎么收得回本呢?

于是方铮换上一副笑脸走上前去,朝达塔塔道:“欢迎来到华朝的京城,贵使一路辛苦,就请先行入城歇息吧。”

一旁的陆鸿文把方铮的话翻译给达塔塔听,达塔塔这次终于正眼仔细打量了方铮一眼,由刚才对他的不屑态度,变成了正视。

他见方铮此人年纪轻轻,身着朝服,面貌还算端正,却一副轻佻油滑之色,嬉皮笑脸毫无正经的样子,达塔塔不禁奇怪,华朝皇帝为何会安排这种官员来接待他们?此举莫非有什么深意?

还未及让他想明白,方铮笑着上前伸手相请,两百名突厥人收刀入鞘,三千军士也慢慢放松了戒备之色。双方终于达成了表面上的和睦。

方铮又将魏承德和冯仇刀介绍给达塔塔认识,魏承德淡淡的拱了拱手,冯仇刀却冷冷的哼了一声,理也没理达塔塔。

方铮朝达塔塔笑道:“贵使别见怪,他这人就这性子,他们二位陪你们先进城,本官还有点事,办完了再去见你。”

达塔塔听陆鸿文翻译过的话后,奇道:“你还有何事?”

方铮微微一笑,没有答他。

转过身,指着躺满一地的马尸,方铮对三千军士们大声道:“弟兄们,把这些马的血都给老子放干,马血全部洒在这条官道上,以后这条路就多了个规矩,谁骑马到了这里还不放慢速度,这些马血就是下场!”

三千军士互视一眼,接着兴奋的大声应是,纷纷抽出佩刀,狠狠捅向马尸的肚子,当着突厥使者的面,给马放起了血。

本来已经放松了戒备的两百名突厥人,这下真正被激怒了,哇呀怪叫着抽出了弯刀,疯了似的便欲朝方铮冲了过来。

城头上的官员和百姓刚松了口气,却见双方又恢复了剑拔弩张的状态,不由齐声惊呼了一声,放下来的心又一次悬得老高。

方大少爷这回不知怎的竟然不害怕了,油着老脸似笑非笑的盯着达塔塔,好象算准了他会有所反应。

达塔塔脸皮不自主的抽搐了几下,眼中愤怒得似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盯着方铮,最后终于朝那群突厥人大吼了几声,突厥人这才稍稍安静了一些,不过双方的火药味已经浓郁之极。

达塔塔阴沉着脸,声音嘶哑的对方铮说了几句话。陆鸿文一边擦冷汗一边翻译道:“方大人……他说马是他们突厥人的朋友,战友,希望你能对放马血一事做出合理的解释,否则他会面禀我朝的皇帝陛下,请他来处置你……”

方铮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笑着对达塔塔道:“我们的皇上忙得很,这点小事贵使就不用去告状啦。我朝的规矩向来如此,谁若到了京城地界还纵马狂奔,按我朝的律令,必须杀马放血,不管是谁都一样,待会儿骨咄禄可汗的使者若也跟你们一样,他们的马也保不住。”

陆鸿文苦笑着把方铮的话翻译给达塔塔,达塔塔愤怒的神色在听到“骨咄禄可汗的使者”这几个字后,终于咬了咬牙,生生忍住了。他想起了这次来华朝的使命,对于他们默啜可汗来说,统一草原,远比这两百匹马重要得多,——甚至比他们的尊严更重要。

大声呵斥了几句,达塔塔铁青着脸,带着两百名满怀愤怒,心不甘情不愿的突厥人气冲冲的入了城。

方铮朝达塔塔的背影竖了竖中指,然后笑着对冯仇刀道:“冯大哥,你待会儿叫人在洒了马血的那段官道旁立块牌子,上面写几个字,就写‘胡人下马’,以后这儿就是风景名胜啦。”

冯仇刀忍着笑点了点头。

方铮说完又笑眯眯的追着达塔塔的背影快步跑上去,边跑还边喊着:“哎呀贵使同志,不要生气嘛,马儿超速和闯红灯是很危险滴,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