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礼部派出的官员也陆续来了,大家见面一阵寒暄,官员中有跟方铮一样想在路边歇息一会儿的,可见三位主事的大人都在烈日下站着,众官员也不好意思避到阴凉处。方铮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望着魏承德平板的脸色,终于忍住没有开口。

礼部官员中走出一名三十多岁偏瘦的中年男子,朝方铮拱手笑道:“方大人,下官陆鸿文,受皇上指派,忝为这次接待突厥使者的通译官,还请方大人多多照顾。”

方铮笑道:“应该是你照顾我才对,咱们好好配合,突厥人说什么,你就一字不落的翻译给我听,我如果骂脏话呢,你就告诉突厥人我在问候他家女性亲属,并祝他家女性亲属身体健康,**不断,哈哈。”

陆鸿文睁大了眼,楞楞的看着方铮,他从没见过有官员如此粗鄙低俗,陆鸿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方铮这话才好。

等了两个多时辰,下午的烈日已晒得方铮脑袋发晕,就在他的耐性完全耗光的时候,远处丘陵扬起了一阵尘土,由小而大,由远及近。

冯仇刀面无表情道:“他们来了。”

方铮点点头,转过身对着三千军士大声喊道:“弟兄们!腰板都挺直点儿!别给咱华朝人丢脸!让突厥崽子们看看,咱华朝的军威不比他们弱!”

三千军士齐齐肃立,高声回道:“是!”

远远的已能看清突厥人的队伍了,只见他们大约二百人左右,全都骑着马,纵是放马狂奔,也保持着相当整齐的间距队列,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说话间突厥人的队伍已快到眼前了。马蹄带起漫天飞扬的尘土,像上天突降的乌云,落得方铮和众官员满头满脸,官员们纷纷以袖遮面,或四处寻摸着可以遮挡灰尘的地方。原本颇为整齐的队伍,被这一阵灰尘弄得有些凌乱。

越到近前,官员们越是觉得惊恐,低沉的马蹄声令地面开始微微的颤抖,似乎敲打在他们的心坎上,令人悚然,官员们已顾不得什么体面,纷纷四散而退,只有方铮,魏承德和冯仇刀还一动不动的站在最前面。

方铮站在最当先的位置也有些害怕,觉得情形不太对,仔细看了一眼,发现突厥人已到眼前了马速却丝毫未减,而且他们的队列排成了进攻时才用的锥型阵,放马跑在最前面的突厥男子,身着羊皮长袍,头戴羊毛毡帽,方铮甚至已能清楚的看见他的五官,只见他眼眶深陷,眼珠竟是蓝色的,鼻子尖挺,脸侧长满了络腮胡子,跟方铮想象中的突厥人一样,满脸桀骜不驯之色。

突厥人的马速到了跟前仍然丝毫未减,官员和围观的百姓早已远远避开了,几位还算有良心的官员在远处招手大喊道:“三位大人,快快避开!”

方铮何曾不想避开?说实话,他是第一个想跑的人,本少爷年纪轻轻,大好的日子还没享受,众多的美女还等着我去泡,如果在城外被突厥人的马给踏死了,我冤不冤呐?

可是他不能跑啊,身后站着魏承德和冯仇刀,还有三千军士,无数围观的百姓,身为接待突厥人的正使,他若跑了,魏老头会如何看他?冯仇刀会如何看他?身后的官员,军士和百姓们会如何看他?

望着近前狂奔的马队,方铮额头冷汗都流下来了,浑身不由自主的开始哆嗦,他甚至能感受得到马的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咬了咬牙,方铮忽然将右手高举,向着突厥人大喊一声:“住马!”

冯仇刀含着冷笑,手按刀柄,向前跨了一步。

突厥人集体怪叫了一声,齐齐一勒缰绳,两百多匹马纷纷扬起前蹄,生生止住了去势,停了下来,他们身后的漫天灰尘像瘟疫一般快速的扩散开。

方铮的手还举在半空中,浑身落满了尘土,远远看去,就跟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兵马俑似的。

魏承德,冯仇刀和他们身后的三千军士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形容狼狈之极。

方铮瞪着眼,与最当先的突厥人骑的马儿四目相对,他与这匹马的距离相隔只有半尺,方铮甚至能看出马儿的眼中那浓浓的嘲讽之意,——果然是突厥人养的畜生,连性子都跟突厥人一样。

停下来的突厥人并没有下马,端坐在马上仰头大笑,不时发出怪叫声,对着方铮和他身后惊恐躲避的官员百姓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态度嚣张之极。

陆鸿文脸色赧赧的从躲避的人群中跑出来,凑到方铮面前呐呐道:“方大人……”

方铮呸了几声,吐出了口中的尘土,狠狠擦了一把脸,面色平静的道:“别说废话,我不怪你,告诉我,这群王八蛋在说什么?”

陆鸿文面有难色的期期艾艾,方铮不耐道:“一字不落的翻译给我听,别忘了皇上派你来干嘛了。”

陆鸿文还未开口,冯仇刀在一旁冷冷的道:“他们说,华朝派了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谈判,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们还说,华朝人天性懦弱胆小,他们纵是只派几匹狂奔的马儿,都能征服整个华朝江山。”

方铮闻言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妈的!这群王八蛋来华朝是为了停战结盟,竟然还敢如此狂妄,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接下来的谈判还怎么谈?

方铮转过身对冯仇刀道:“皇上是不是说过,你要听我的?”

冯仇刀点点头,似乎有预感方铮要说什么,他的神色开始兴奋,眼中放出亮光,左手已紧紧按在了刀柄之上。

方铮又道:“包括调兵动武吗?”

冯仇刀狠狠点头:“皇上说过,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方铮笑眯眯的道:“很好……”

说着他脸色一变,大声吼道:“给老子把这些王八蛋围起来,有妄动者,杀!”

冯仇刀兴奋的一挥手,三千军士早已被突厥人嚣张狂妄的态度所激怒,碍于军令不敢动弹,见到冯仇刀的手势后,立马一涌而上,平端长矛,指着马上坐着的突厥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突厥人霎时炸了锅,大声喝骂,纷纷抽出了腰际的弯刀,瞪着蔚蓝的眼珠,与三千军士们相互对峙着,华朝的官员和围观的百姓们见情形不妙,似乎要打起来了,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跑进了城门,远远的观察着城外的形势。

华朝军士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三千人围住区区两百人显得很是轻松,长矛对着弯刀,双方紧张的盯着对方的动作,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场景异常沉默,但谁都知道,眼下的情形,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魏承德皱着眉道:“方大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突厥人虽然狂妄,可他们毕竟是使者,如果妄动刀兵,恐怕……”

方铮冷笑道:“魏大人,你见过这么嚣张的使者吗?皇上之前也跟我说过了,谈得怎样先不管,我华朝的国威是万万不能弱了的,他们在我面前放马狂奔吓人,还恶意辱骂本官,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怎么行?”

魏承德闻言点头道:“既然皇上如此说了,老夫就不多说什么,方大人自行决定吧。”

方铮对吓得浑身打摆子的陆鸿文道:“你跟那帮王八蛋说一声,就说已到华朝京城,请他们下马步行进城,这是我华朝的规矩。”

陆鸿文结结巴巴的跟为首的一名突厥人说了几句,那名突厥人神色忽然愤怒起来,恶狠狠的指着方铮大声说着什么。

方铮懒得听陆鸿文跟他翻译了,直接问冯仇刀道:“那个人在说什么呢?”

冯仇刀冷冷道:“他说,突厥人在马背上长大,敌人的几句话不可能让他们下马,他还说要跟你决斗……”

方铮大怒,这么多人偏偏找老子决斗,柿子拣软的捏,这突厥人够不要脸了。

“不下马是吧?”方铮朝着为首的突厥人龇牙一笑,继而神色变得狠厉,大声吼道:“弟兄们,给老子把他们的马杀了!”

三千军士闻言精神大振,齐声大喊一声:“杀!”

军士们手中平端的长矛粹不及防的以极快的速度刺出,正中马的咽喉或心脏要害部位,突厥人的弯刀还来不及挥出,他们所骑的马便纷纷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嘶,倒地不起了。

马一倒地,突厥人当然没法坐在马上了,他们怪叫着从马的身下跑出来或跳出来,刚刚显得英勇无比的突厥人,这会儿却变得狼狈不堪。

现在轮到方铮得意了,他指着突厥人哈哈大笑,边笑还边对冯仇刀道:“难怪这群王八蛋不肯下马,原来他们都是罗圈腿,掂着屁股撇着腿,像他妈的被男人强暴过了似的……”

为首的突厥人冷冷盯了方铮一眼,打了个呼哨儿,慌乱的突厥人顿时以飞快的速度排成了整齐的进攻队列,愤怒的眼神狠狠瞪着旁边的华朝军士,手中的弯刀斜举着,在烈日的照耀下,发出幽冷的寒光。

冯仇刀见势不妙,顾不得方铮的正使身份,将方铮一把拉到他的身后,向前跨了一步,大声厉吼道:“全军戒备!”

军士们齐喊一声:“是!”

现场气氛为之一肃,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沉沉的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战事,似乎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