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听见什么惊世之语, 乌拉那拉氏捂着弘晖的小嘴巴,抱着他往内室去,一边无奈道:“快睡觉吧。”

乖乖一孩子,挺会找打。

弘晖躺在被窝里, 殷勤的拍了拍身旁, 甜滋滋道:“额娘一起睡觉觉。”

等年岁再大些, 定是要分床睡的。

乌拉那拉氏心头一软,不想出去面对眼神炽热的胤禛。

她顺势躺下,把弘晖搂在怀里, 就听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响起:“等我长大了, 就建很多个小作坊,专门用来给额娘做东西, 这叫私家定制。”

“那额娘需要做什么?”乌拉那拉氏笑着捏捏他的小脸。

“做我额娘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的胤禛听见了,坐在床沿上, 看着露出小脸的母子俩, 挨个拧了拧脸, 这才慢条斯理道:“那爷呢。”

弘晖一提被子,闭上眼睛。

装睡。

刚才还想揍他, 这会儿又要用真爱把他哄回来, 哄不了。

胤禛挑眉,伸手去扒拉他的小被子, 弘晖却未卜先知一样, 直接往额娘怀里一钻, 可怜兮兮的哼:“额娘救救。”

这么软乎乎的的小奶团,真拿他没有办法。

“爷,安歇吧。”乌拉那拉氏伸出纤白的玉手去拉他。

灯熄帐暖。

等再次睡醒,就听小宫女笑着回, 说是爷一早就给他备了礼物,就在书桌上放着,叫他醒了去拿。

弘晖顿时兴奋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他蹬蹬蹬的跑到书桌前,尚未走近,他心里就有不祥预感,等看到后,更是想扭头就走。

一张厚厚的字帖。

他翻来看,果然没猜错,是胤禛精心写的字帖,下面是精致的文房四宝。

再看,还有一沓诗集给他备。

“这是阿玛给的礼物?”弘晖捧着字帖去寻乌拉那拉氏,惨兮兮道:“阿玛觉得这是礼物?”

这爱,属实沉重了些。

太过沉重。

乌拉那拉氏点头:“你阿玛辛苦写了好些日子,就为了你每日都有新的用,很是废了心思。”

“谢谢阿玛。”弘晖干巴巴的道谢。

他有些不是很想道谢。

乌拉那拉氏笑吟吟道:“赶紧用膳吧,过会儿就开始练大字。”

他有些不是很想练大字。

但是幼崽没有选择。

他坐在窗前的书桌前,努力的练大字,小脸上都是认真,阳光撒在他白嫩的肌肤上,看着有些粉嫩的透明。

毛绒绒的小脸蛋像是白嫩嫩水灵灵的水蜜桃。

乌拉那拉氏远远的看着,没忍住笑了,幼崽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治愈了。

她正看着,就见郭络罗氏带着一群奴才,扶着小太监的手,柳腰生姿的走了过来,见了两人就开始笑。

“昨日说要送弘晖礼物,今儿我便来了。”她笑的眉眼弯弯。

长腿一迈,跨过门槛,乌拉那拉氏正要扶她,就听她说:“你我都是武将之家起身,身子骨都好着呢,不用扶。”

“我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就是来谢谢孩子。”郭络罗氏原就喜欢弘晖,这下更是对他有一层滤镜。

说着她拍拍手,面前的宫人瞬间跪在地上捧起托盘,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礼物。

从金银到镶宝,就是一把小匕首,那也要华丽的在阳光下闪耀光泽。

乌拉那拉氏看着就有些犹豫:“他就嘴巴一张一合,哪里值当这么贵重的礼物?”

看着不远处正欢快玩礼物的弘晖,郭络罗氏精致的眉眼上全是欢喜:“我就爱宠着他,心里舒服。”

弘晖捧着一个小车车跑过来,放在郭络罗氏手里,昂着小脸奶乎乎道:“这个送给小宝宝。”

他眉飞色舞的挑了最喜欢的。

郭络罗氏不由得笑了,看着他特别温柔的摸摸他的小脸蛋,看着他颠颠的走远了,笑的更加开怀。

她摸摸自己的小腹,可怜巴巴的看着乌拉那拉氏,红着脸小声道:“头一次怀孕,心里实在没底,您能教教我吗?”

这奴才说的,她听了总是将信将疑。

“前三后三莫同房,若有不舒服的立马卧床,别吃山楂别动气,三日一请平安脉。”乌拉那拉氏握着她的小手,盯着她的眼睛,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所有人都会告诉你,你怀有孩子,你不吃孩子还要吃,一切以孩子为主。”

“但是嫂子觉得,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郭络罗氏神情紧张,一脸我马上要厥过去的表情,乌拉那拉氏赶紧安慰她:“也有快乐的,等到四个月的时候,他会胎动了,像羽毛像游鱼,轻轻的碰触,才会让你有做母亲的感觉。”

在此之前,除了恶心呕吐无力腿酸让你难受外,并没有任何怀孕的感觉。

“做母亲的感觉?”郭络罗氏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老老实实道:“除了太医说我有孕,别的还真没感觉。”

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心里还在怀疑,是不是她自己不够称职做个母亲。

“那就对了。”乌拉那拉氏拍拍她的手。

她爱弘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胎儿对母体的掠夺,和对身体的摧毁,生完孩子,她才知道什么叫虚。

乌拉那拉氏犹豫片刻,没有接着说下去,那么多的负面词,不太适合和小姑娘说,除了徒增烦恼,并没有什么用。

她想想有些心软,摸摸自己的肚子,温柔道:“我也两个月了,你无事尽管过来玩,咱妯娌俩坐着做做衣裳聊聊天也免得日子难熬。”

怀孕有太多禁忌和不确定,第一次的时候,她陷入精神内耗,久久走不出来。

好在熟而生巧,生孩子也是。

郭络罗氏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正要走,就见弘晖捧着本书,哒哒哒的跑过来,一脸郑重的递给她。

“什么?”

“你看看。”

弘晖笑的甜滋滋,他是阿玛处学的。

郭络罗氏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沉默了,送人送书也就罢了,还是晦涩难懂的医书。

她回头看向自己送的一堆东西。

“俗话说,与其猜测恐惧,不如直面恐惧,只要您把孕期相关情况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就不愁啦。”

弘晖振振有词,他发现在阿玛处学来的技能还挺管用。

郭络罗氏表示谢谢他,还想揍他软嘟嘟的小屁股蛋。

“咳,你这孩子。”乌拉那拉氏有些无语,她拉着弘晖的手,示意他赶紧过来,一边歉意道:“不用听他的。”

就听弘晖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响起:“额娘,你也得学,不能什么都听老人讲。”

乌拉那拉氏:……

我也谢谢你。

一下子把两个长辈弄的无语,弘晖功成身退,接着去玩自己的小玩具。

等胤禛回来,就见乌拉那拉氏正捧着千金小儿科的医书在读,顿时有些愣怔:“你学这个作甚?”

乌拉那拉氏惆怅一叹,埋怨的瞪了他一眼,想想还是不高兴,伸出纤纤玉指,狠狠的拧了他一把,冷哼:“您教会的好法子,今儿弘晖送了八弟妹一本医书,还说直面恐惧就挺好,然后也叫我学。”

所以她现在捧着医书拼命的背,说什么也要做个好榜样出来。

胤禛:……

他能把睡着的弘晖提溜起来揍一顿吗。

等他洗漱过,想跟乌拉那拉氏温存片刻,对方却只顾着看书,没空陪他的时候,胤禛不由得惆怅一叹。

突然就理解为什么弘晖见他送书就垮着脸,没什么开心样子,到底是为何。

他突然就共情了。

“罢了,一道睡吧,明儿起来再读书。”胤禛道。

乌拉那拉氏娇媚的小脸上尽是拒绝,她柳眉一挑,继续挑灯夜战,多背一句是一句。

胤禛干巴巴的躺了一会儿,突然间就想起先前阿玛说的,什么娇香满怀,什么红袖添香。

他这冤啊。

“福晋。”

“过来。”

他冷声喊,见乌拉那拉氏又有敷衍他的苗头,不管不顾,直接起身,把她手中的书抽走放在桌上。

单臂用力,直接将福晋打横抱起。

往**一放,大掌捂住她的脸,声音清冷冰凉:“睡吧你。”

乌拉那拉氏被他闹的小脸通红,有弘晖在又不敢挣扎,就可怜兮兮的用眼睛瞪他。

偏偏这娇媚带水的模样,属实含情脉脉,红红的眼尾都带着几分勾人模样。

胤禛滚了滚喉结,略带危险的眯起眼睛,他视线在她白嫩晕红的小脸上巡弋,压着嗓道:“如今越发……”

他直接在她精致光洁的下巴上轻划。

等第二日弘晖睡的正香,就被微凉的大掌从被窝里薅出来,他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是阿玛,瞬间又闭上了。

随他折腾,他接着睡。

但是他迷糊间知道有人给他穿衣服,就乖乖的伸胳膊伸腿。

坐上吱吱悠悠的马车,他睡的更香了,等到宫里,胤禛抱着他晃晃还不醒,有些无奈的把熟睡的崽交到康熙手里。

康熙一看他睡的小脸红扑扑,无忧无虑的样子,就真的很想把他叫醒起来工作。

“放朕**去,好生看着,随他睡觉去。”左右未到启蒙时间,每次来听课都是磨耳朵,学会一句是一句,学不会也就罢了。

他收拾好,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床榻,见弘晖正睡的乖巧,不由得笑了。

“这崽真可爱。”他没忍住,俯身亲了亲,带着满身的奶香味,这才施施然的去上朝。

等他下朝,崽还在睡。

康熙皱眉来摸他的脉,见好好的,这才放心下来,一边温柔道:“小猪崽一样,怎的睡不醒。”

弘晖似有所觉,皱着小眉头,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自己整个给埋起来。

见他睡的香甜,康熙就批折子去了。

弘晖又睡一会儿才醒,他揉着眼睛坐起身,瞧见一室明黄还有些懵,瞬间闭上眼睛,他竟然做梦中梦了。

梦到他醒了,但是没完全醒。

躺下的瞬间他又坐起来,起身哒哒哒的往外跑,跨坐在门槛上,奶唧唧的喊:“皇玛法?”

咋睡个觉还给他搬家了。

太监听见他的小奶音,赶紧过来伺候,还遣人去前头通知万岁爷。

等弘晖洗漱完,他自己跑到正殿去,殿中有几个年迈的大臣正在议事,见有小阿哥过来还有些懵。

瞧这年岁像是十七阿哥,但是他没这么受宠吧。

“皇玛法。”糯叽叽的声音响起。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老四家的嫡子,果然好看的紧。

弘晖扑进康熙怀里,他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兮兮道:“饿饿。”

“摆膳。”康熙笑着道。

一把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笑着道:“睡醒了?”

弘晖点头,把玩着康熙手上的扳指,上好的羊脂白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给你。”康熙见他喜欢,就捋下来给他。

众人不由得惊了。

扳指素来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他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直接的送给一个皇孙。

众人审视的看向弘晖,心想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看了半晌,除了比自己家的痴儿玉雪可爱些,那股子撒娇痴缠的味儿,相差无几。

等膳食端来,众人才知道什么叫帝王服务,原来万岁爷很会喂崽崽吃饭,瞧着一来一往的配合程度,怕不是一次两次了。

弘晖乖乖用膳,一边听着他们汇报政事,当说到欧洲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漫不经心的轻蔑。

大家都没放在心里。

他有些意外。

“可是□□,不是借的荷兰船的势吗?”他有些不解。

小孩奶里奶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并不明显,却让空气一静,大家都看向一旁的小阿哥。

虽然没有明确禁令皇子不得干政,但没有差事的时候,确实没人对此说一句话。

康熙沉吟。

他对欧洲也是有些漫不经心的。

但是荷兰船只的事,也是事实。

见康熙没有反驳,底下汇报的臣子一时也没有说什么。

弘晖歪着小脑袋想,这时候剑桥大学应该已经成立了,牛顿应该已经在苹果树下挨砸了。

他仔细的推演一下前生,梦中的弘晖因为一碗甜汤噶了,然后迷迷糊糊的飘啊飘,又托生成熊猫崽崽。

那他这辈子也会噶,噶完也会飘成熊猫崽崽,这样的话,那他为了不经历前生的惨,就努力不让那些事情再次发生。

所以不许别人高楼大厦,而大清还在提着鸟笼当街溜子。

“那依你之见?”康熙挑眉。

弘晖想想,觉得以前人说的话挺好,师夷长技以制夷,这话真棒。

他就把这个拿出来了。

然后下面的臣子没有绷住,笑出来了。

“元时铁骑足够震慑千年了。”有个老臣颤颤巍巍的站出来,低声道。

弘晖摸了摸下巴,他看向康熙,压低声音道:“对当初的大明帝国来说,女真一族尚不如欧洲半分。”

小奶音说的急了,尾音还有些颤,让众人又忍不住笑。

只有康熙没笑。

他精通西学,自然知道弘晖话中意思,见众人的毫不在意让弘晖急的红了眼眶,他不由得把软软的小身子搂在怀里,轻笑着道:“别着急,朕都知道。”

弘晖顿时安静下来。

他看着底下的众臣,突然有些无力,他决定鼓捣出点什么,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有时候靠嘴巴说是没有用的。

大家都冷静的厉害。

他窝在康熙怀里,看着神采奕奕的众臣,在这一瞬间,突然就共情了阿玛,当初他成婚早,小小少年在这一堆人精中,会不会旁人也是这般恭谨的敷衍,才让他面上清冷一片。

没有表情,自然不会被窥见心思,如此一来倒是平添几分捉摸不透的威势。

康熙听着众人议政,又看向正沉思的弘晖,他心疼的往怀里揽一揽。

正说着,就听康熙道:“你接着说。”

弘晖还在发呆,就被戳了戳腰,他挠挠小脸蛋,认真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心理上轻视对方,又如何能了解?”

这属于天朝上国所有的傲慢与偏见。

康熙认真点头,表示赞同。

他一点头,底下众臣登时开始鼓掌叫好起来,一时间像是弘晖发表了什么重要讲话。

等众人退下,康熙这才看着弘晖的眼睛问:“通过今天这事,你发现什么?”

弘晖不假思索道:“要做一个和皇玛法一样的男人。”

康熙一噎,心头却软了下来,到底是个孩子。

“那朕教你。”他说。

弘晖乖乖点头。

然后每次议政,他都被康熙带在身边,就像是打扮娃娃一样,给他穿漂亮的衣裳,刻画喜欢的灵魂。

弘晖到底不是真小孩,他纵然一直处于懵懂的年岁,却足够聪慧,也能坐得住,跟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

他整日里忙的不得了,不是在听课就是在听政,跟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

有时候胤禛想要找他,还得预约时间,要不然忙碌的小皇孙,众人根本见不到。

弘晖学了一段时日,眼神都清明起来。

康熙看着他明显的变化,不由得笑了,摸摸他的小脑袋,心满意足。

他就喜欢这种养孩子的感觉,养的可可爱爱,乖乖的比什么都好。

胤禛:……

你还我清澈懵懂的崽崽。

几日过去,天色放晴了,宫中也在不知不觉间大变样,该重新刷漆的地方的都刷了,光秃秃的树上也挂上漂亮的绸缎花。

弘晖走在羊肠小道上,一时间甚至于有些迷茫。

“什么时候做的?”他都不知道。

康熙俯身将他抱起来,让他看树上的绸缎花,笑着道:“这花应当是秋天就开始做了,前两日才挂上来。”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这自然要好生的装扮一番。

弘晖点头,他摸摸花,心想做的可真像,乍眼一看跟真的一样。

“皇玛法,等过年的时候,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节目,你要是笑了,我就算圆满了。”

弘晖奶唧唧道。

他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兴奋,搓着小手手,吧唧在康熙脸上亲了一口。

让康熙瞬间期待的不得了。

“能提前说说吗?”他问。

弘晖摇头:“是秘密哦。”

等下午胤禛来接他回去的时候,康熙就好奇问:“你告诉朕,他什么小惊喜。”

胤禛一脸茫然:“儿臣不知。”

谁知道小孩的小脑袋里头想的是什么。

爷俩对视一眼,都去看弘晖,这说话说一半,实在太难受人了。

弘晖骄矜的昂着小下巴:“惊喜不能说的哦。”

康熙皱眉。

胤禛也皱眉。

小崽崽小脑袋中到底装了什么花样,竟然不告诉,可恶。

弘晖当然不说,他歪着小脑袋想,都已经在阿玛面前展现过了,他也说了,可是阿玛还是记不住。

可见说了也没用,他就不说。

又逼问片刻,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康熙这才放弃,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开。

弘晖乖乖的告别,撅着圆溜溜的小屁股去亲康熙,一边乐呵呵道:“皇玛法,我明儿不来了,会想你的我。”

康熙想想他呆胃口就生气,摆摆手懒得搭理他。

看着弘晖颠颠的走了,昂着小脑袋不知道在跟胤禛分享什么,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权衡利弊和抽刀断水,只有孩子会因着一句好听话,会因为感情而产生情绪波动。

会因为你的快乐而快乐,会因为你的不快乐而不快乐。

康熙轻轻的勾起唇角,若不是干系甚大,他甚至想要让弘晖住宫里一直陪着他。

弘晖牵着阿玛的大掌,他小小的手只能握住两根手指,他快活的说御花园中的绸缎花,说吃到嘴的汤圆。

“喜欢。”他肯定的点点头。

胤禛牵着他,慢慢的走在宫里,红墙微风,勾勒出熟悉的温柔。他也是在宫里长大,这里一草一木都承载着他的记忆。

“阿玛,也喜欢。”胤禛温声道。

弘晖昂着小脑袋,心里想,不愧是写出朕亦甚想你,和竟不知如何爱你的胤禛。

偶尔来的小甜话,真的是动人。

两人走了一会儿,弘晖就眼巴巴的抬起小脑袋,软乎乎的撒娇:“阿玛抱抱。”

他走累了。

今天陪着皇玛法走了很久,又陪着阿玛走了很久,小崽崽的血槽都空了。

胤禛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今天的情绪有些不高,在户部里头,他也废了些心思在里头,最近提拔了小官上位,他没什么私心,对他也颇为照看。

可惜,对方似是想站在太子的旗下,而不是他。

喝了些酒,还来和他说,什么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些日子受他照料,心中颇为惶恐,他性子直率又颇为依赖人,故而只能辜负他一片好意。

这人人精一样。

胤禛面色铁青,看着那小官,仔细打量过,甩袖而去。

越想越气。

他真没旁的意思,什么心生依赖……依……赖……重复了这个词,胤禛呆滞,片刻后面色愈加铁青,这是拿他当什么人了。

等回府后,他就叫人找来雪青色的那套衣袍,仔细的看了看,这才心满意足,还特意叮嘱乌拉那拉氏:“明儿早些起,午间带着弘晖去给爷送膳食。”

乌拉那拉氏:?

你发什么疯。

大冷天跑那么远给你送膳食。

“好。”她说。

弘晖反而兴奋,他乐呵呵的冲过来,嘎嘎直乐:“那我要给阿玛送点心!”

胤禛点头,心里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推辞道:“不必辛苦。”

乌拉那拉氏:?

是送膳食,还是送亲手做的膳食。

越发过分了。

等第二日,大清早的弘晖就忙碌起来,他要给阿玛做一份独特的点心。

他磨刀霍霍。

“一份绿豆粉二分糖?二分是多少?”弘晖对着菜谱挠耳朵,最终觉得不重要,漂亮就行。

一旁的厨子目瞪口呆,见小主子做咸点心,有些纠结,又想着可能口味不同,就没说话。

谁说不能吃咸点心了。

弘晖小手忙碌,乌拉那拉氏见他都忙成这样,没好意思站着叫奴才做,也跟着自己开始琢磨怎么奉上漂亮的膳食。

但是她不说五谷不分吧,那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能做这个,只好做个甜汤出来。

切梨,泡百合。

放冰糖。

一份甜汤就出来了。

她放了一块,想想觉得有些少,就又放一块。

至于炒菜,自然给后厨来。

等彻底收拾好,也快到饭点,两人就提着食盒往户部去。

穿着胤禛钦点的那套雪青色衣裳。

她生的白,捂了一个冬天,更是白的厉害,穿着雪青色的小袄,更衬得她几分雅致几分娇。

好看的很。

弘晖不住口的夸赞:“额娘实在太好看了,有这么漂亮的额娘,真开心。”

夸的乌拉那拉氏小脸晕红,更添几分风华。

青棚马车出现在户部门口的时候,下来个女人,门房眉头就是一皱,这种地方,怎么可以有女人涉足。

他厉声道:“来者何人。”

突然的厉喝把乌拉那拉氏唬了一跳,她正在下马车,险些踩空。

这把弘晖也吓了个够呛,额娘怀有身孕要是从马车上掉下来,那可是要命的事。

他登时小脸一板,冷声道:“该死!”

门房在户部守着,平日里见了不知多少人,谁不是客气两句,平白被人骂该死,顿时也生气了。

“户部门庭,哪里是女人和黄口小儿能来的?”

他冷嘲。

“您回吧,不让进。”他不高兴了。

乌拉那拉氏没搭理他,搭着小太监的手下了马车,看向另外一个门房:“劳烦请……”

不等他说完,吵架那个门房就双手一揣:“这户部门槛高,您这不合适。”

身旁的门房捅了捅他的腰,这发脾气发邪火也得看看人。吵架门房这才察觉不对,他定睛一看,扑通跪在地上。

就见那小孩腰间系着黄带子。

就算是宗室,那也是红带子,能用上黄带子的,只有阿哥们的子嗣。

这户部的阿哥只有一位。

“劳烦请一下四贝勒爷。”乌拉那拉氏温声道。

那门房还要上前请罪,她微微一笑,拿过马夫手里的鞭子,刷的一鞭就甩上去。

“放肆!”

她不与他计较,他反而变本加厉。

门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而此时胤禛等不及了,到约定的时间点,福晋竟然没来,他就往这边来。

谁知,刚到就瞧见福晋俏脸含威带煞,愤怒的甩出一鞭子。

他心头火起。

欺负他都成,但是欺负他福晋就是不成。

“狗奴才!”他冷冷的骂了一声。

缓缓的走到乌拉那拉氏跟前,担忧的看着她,见她无事,这才看向一旁的门房,他冷漠的摆摆手,顿时有侍卫上前来,把门房拖下去。紧接着是闷哼声响起。

弘晖吃力的提着跟他一样圆的食盒,奶唧唧道:“我想瞧瞧阿玛上值的地方什么样,就让额娘带我来瞧瞧,结果这门房不等我们下来就吓到额娘,险些摔下去。”

这并不是什么小事。

胤禛想想也愤怒,这青棚马车虽然低调,却是朱辕,寻常人谁敢放肆,那门房也就仗着认识凌普。

“行了进来吧。”他带着二人往内里走。

换任何官员的夫人自然是进不来的,但是贝勒福晋不一样,贝勒家的嫡子也不一样。

想进来看看,谁管得着。

他满意的摸摸弘晖的头,他在门口说的话很是妥帖,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就能把额娘给摘出去。

毕竟发生这种事,若是被风闻奏事,怕是有些不好听,福晋寻来当差的地方,这得多缠人。

一路上碰见很多人,胤禛就骄矜的抬了抬下颌,慢悠悠解释:“小儿担心当阿玛的吃不好,特意做了点心来吃。”

这一路上,碰见不少人。

他心情很好的挨个解释。

坐在凉亭中,感受着温暖的阳光,他摊开食盒,就见里头摆着点心,还有一碗百合雪梨汤,其余的都是常规炒菜,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这点心?”

他问。

弘晖愉快举手,眸子亮晶晶的。

“爷尝……尝……”他说了尝字就咬了一口,看起来很甜的玫瑰山药膏,咸的他想打喷嚏。

齁咸啊。

胤禛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种咸。

他面不改色,温声道:“爷再尝尝汤。”

胤禛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他害怕。

当品味的时候,他就知道害怕对了。

齁甜。

甜的直冲鼻腔。

黏糊糊的甜。

这对母子的厨艺简直绝了。

他竖起大拇指,对两人表示赞赏,一边面不改色的吃掉几倍盐的点心,和几倍甜的汤。

胤禛夸赞:“做的很好吃,爷很喜欢。”

心里却在想,下次别做了。

乌拉那拉氏温和一笑,把菜碟往他跟前推了推,示意他赶紧用膳。

“那我和弘晖先走了。”她笑着告退。

毕竟来就是为了给胤禛装一把,现在装完了,肯定要走。

“去吧,路上小心。”胤禛温柔的看看她小腹,又默默弘晖的小脑袋,捧着茶盏不撒手。

又甜又咸裹在一起,喝茶都压不下去。

他好有福气。

乌拉那拉氏在门口闹这一场,隔日的功夫就有人风闻奏事,直接上折子弹劾四贝勒,说他管家不严,隐有惧内之嫌。

康熙翻着折子,看向底下眉眼低垂的胤禛一眼,他那不动声色的模样,真想让人把他揍一顿。

但是他更不想让弘晖伤心,昨儿这事一发生,侍卫就赶紧禀报了,毕竟事关弘晖,他们也有保护的责任。

若不是他早就知道,这会儿听着言官侃侃而谈,他都要信了。什么一个惧内的男人,又如何能在户部立足。

“言官风闻奏事,便是如此捏造?”康熙冷冷的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众人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一波,康熙是要站四贝勒的节奏,众人瞬间开始为他辩驳。

再者,这风闻奏事也太过离谱,自己妻子被门房顶撞呵斥,四福晋能容他自是宰相肚子能撑船,那门房屡次嚣张,被贵人一鞭子下去也无可指摘,而四贝勒帮着惩戒,此等护妻表现,如何能被说成惧内。

自己妻子都不护着,还算什么男人。

康熙听着,就眯了眯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言官,若有所思,

据侍卫所言,那门房的表妹妹是太子奶兄的小妾,平日里多有嚣张,小官敢怒不敢言,这一次被罚,不过是踢到铁板罢了。

康熙皱眉,凌普不会做人,别连累了他的太子。

这一茬很快揭过,连点水花都没有,等下朝后,太子故意等着胤禛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抚:“孤已经骂过凌普,叫他把小妾提脚卖了,你别放在心上。”

一旁侍立着的凌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立马请罪。

胤禛垂眸:“嗯,多礼了。”

说完他拱拱手,这才大踏步离去。

太子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看向身旁的凌普,皱眉道:“管好你自己。”

凌普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太子爷,这是个好机会啊,收伏四爷的好机会。”

“您想想,这若是对您有二心,您这甜枣已经给了,是不是该……”凌普话说一半又收回去,接着道:“再给四爷一个棘手的差事,他若是认真办了,才好表忠心。”

胤礽立在原地,皱着眉头道:“他能有什么二心,木头一样,只有事君至诚的心。”

凌普觑着他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嘴巴说的诚,可从来不算数的。”

胤礽沉吟。

见他露出这个神色,凌普就知道,这是听进去了。昨夜里他那妾室哭的梨花带雨,说他表哥被打的进气少出气多,眼瞧着活不成了。

四爷既然不愿意给奴才脸面,那也别怪奴才们给他些苦头吃。

等康熙下朝后,就见弘晖正端正的坐在窗前练大字,他瞧着字帖很用心,就问了一句:“你阿玛写的?”

瞧着字体有些像。

弘晖一点头,脸上的嘟嘟肉就颤,他乐呵呵道:“阿玛送我的礼物,还觉得我会很高兴。”

他小手叉腰,乐呵呵道:“然后我就给额娘送医书,额娘为了给我做榜样,加班加点的背,然后没空理阿玛了。”

“然后阿玛空闲时间多了,又给我写了一堆字帖。”

“听听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令人沉醉不知归路啊。”

弘晖揉揉肉肉的小脸蛋,鼓着脸颊惆怅一叹,紧接着写自己的字帖去了。

康熙原本满脑袋官司,想想他们这完美的闭环,和老四面色铁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得又笑了。

一物降一物。

被儿子气到了,但是没关系,儿子也有儿子,也挺会坑爹的。

“饿不饿?叫奴才摆膳?”康熙笑着道。

弘晖摇头,软糯道:“我把这张写完。”

康熙呆住。

这个闭环的触角怎么伸到他这里来了,现在的情况就是,胤禛一时兴起送弘晖字帖,弘晖就送额娘医书研读,胤禛闲着再给弘晖送字帖,然后他忙着写字帖,没空理他这个孤家寡人了。

离谱。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康熙想想,苦谁也不能苦孩子,练一种字帖怎么能集百家之长,当然要练他的。

于是开始勤勤恳恳写字帖。

他也要送弘晖。

等弘晖好不容易临完一沓,就发现皇玛法也在努力的给他制造字帖。

倒也不必。

他满脸拒绝。

他选择果断跑路,到了上书房,他就发现十四叔又去兵部当值去了,大班没他的爱了,他选择去小班。

胤礼一瞧见他,就忍不住笑了。

他好想他哦。

自打从陈氏那搬到永和宫,虽然一应待遇都好起来,就连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成了云锦素缎这种素日里他没穿过的。但是他好害怕。

三岁半的崽,身边人换了一轮,一个熟识的都没有,心中恐慌无处能诉。

有时候他问能不能见到以前的乳母和额娘,被告知没有以前,现在的乳母和额娘就是他的。

可他知道,不是。

紧紧的握着弘晖的小手,他眼泪吧嗒吧嗒掉:“我想吃肉。”

弘晖:?

“吃呀。”他歪头。

“想吃你的肉。”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

弘晖瞳孔地震,三岁半的崽真可怕,怎么能用天真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我的肉不好吃,要不给你炖个鸡?”

胤礼眼巴巴的看着他,摇头。

“铁锅炖大鹅?”弘晖提议。

反正他的肉不行。

胤礼想想香喷喷的铁锅炖大鹅,乖乖的点头。

德额娘并没有苛待他,反而养的很精细,会督促他用膳,顿顿都是好肉好菜,但是不重样,也不会管他爱吃什么。

都是些模样漂亮的炖菜,那些制式的味道,好像放几粒盐巴都是数过的,吃着好没味道。

他拉着弘晖的小手,眼巴巴的:“还是想咬你一口。”胤礼不知道该怎么排解自己的忧虑苦闷落寞孤寂。

弘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