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把他从身上摘下来, 拎在手里,轻轻嗯了一声,这熏竹叶香也可。

“阿玛, 为甚总是拎我?”弘晖晃悠着四肢,懒洋洋问。

胤禛把手里的崽妥善放下, 他沉思片刻,在弘晖满眼期待中, 沉静开口:“因为衣裳会皱。”

弘晖呆住。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话。

因着衣裳会皱, 所以拎着他后脖领, 这跟掐着螃蟹盖有什么区别。

弘晖气滚滚。

可是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竹子,他又忍不住上前和阿玛贴贴:“要竹子味的熏香嘛。”

这样他简直要爱死了。

一旁的胤禵闻言, 顿时心中不忿,他看向身着新衣的胤禛, 正要出口嘲讽, 就见乌拉那拉氏也穿着雪青色的衣裳出来了, 上头绣着典雅的兰花。

胤禵哑口无言。

而弘晖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就见额娘是这个衣裳,阿玛是这个衣裳,独独他没有。

“也要。”他眼巴巴的看着。

先前还说是亲子装,怎的成了他一人有他没有。

乌拉那拉氏就又叫苏运捧出来一套小小的长袍, 让弘晖进屋里换上。

夕阳西下,柔和的光线让万物都染上温柔的光辉,胤禵看着两人穿着同色系的衣裳,就这样静静地立在一起。

他从前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福晋,在这一刻,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这样的就好。

就在此时, 弘晖穿着雪青色的长袍走出来,上头绣着可爱的大熊猫崽崽,听到动静的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回头,不约而同的柔和了眉眼。

这幅画面,对胤禵的冲击力很大。

“晖晖崽也有~”弘晖转了个圈,扑进胤禛的怀里,奶唧唧的撒娇:“爱阿玛!也爱额娘!”

他嘴巴甜甜。

胤禵静静地看着,方才还说最喜欢他的崽,这会儿笑的露出小米牙。

“给十四叔也穿上。”弘晖殷勤道。

既然已经穿了,当然不能遗漏其他人。要不然十四叔一人,会显得很尴尬。

胤禛长身玉立,眉眼清朗,眸中光彩湛湛,带着舒缓的笑意,在乌拉那拉氏眸中,像是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

随着宫女又捧一套衣裳出来,胤禵回去换了,他临踏入门槛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四嫂抬着头,眸光晶亮的看着四哥,他恍然间发现,原来有四哥在的地方,鲜少能瞧见四嫂的正脸。她总是望着他的,满怀情意,满心满眼。

他抬步走了进去。

弘晖昂着粉嘟嘟的小脸蛋,冲着乌拉那拉氏嘿嘿笑:“我想飞飞~”

他拉过阿玛额娘的手,让他们交叠在一起,然后钻进中间的空档,努力示范:“这样这个手往上,那个手往下,就能翻跟头,然后架住腋窝,就能飞飞了。”

胤禛点头:“可。”

按着他说的,一手向下压,一手往上抬,弘晖借力,瞬间稳稳的翻了个跟斗,他顿时兴奋起来。

“飞飞飞~”

等胤禵穿着胤禛的长袍出来,就听见弘晖嘎嘎乐的声音,他有些羞涩的挽着袖子,清了清嗓子。

乌拉那拉氏回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小孩偷穿大人衣裳,是这种感觉。

少年身量清瘦,和胤禛那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姿比起来,衣裳穿在身上空****的,倒是穿出几分弱不胜衣来。

胤禵清了清嗓子,骄矜的抬起下颌:“走吧。”他知道衣裳不合身,却还是不肯脱下来,强行融入三人中,骄傲的不得了。

“走。”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并肩走着,弘晖跟在后头攥着拳头拼命的倒腾小短腿,而胤禵在小心的护着他。

等坐上马车的时候,弘晖和胤禵可怜巴巴的缩在小角落,努力让自己不太占位置,因为胤禛说,如果他的腿伸不直,那就让他们坐车辕上。

弘晖看了看窄窄的横杠,觉得那地方绝对硌屁股,并且对坐姿有着较高要求。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遗憾,阿玛实在是太高了。那大长腿,随便摆摆就能占满车厢。

“阿玛抱腿腿。”弘晖抱住胤禛的腿,小心翼翼的挨着他。

胤禛没搭理他。

乌拉那拉氏有些心疼,想躬身抱起来他,却被胤禛给拦了:“男孩子,别娇。”

胤禵用胳膊肘戳了戳弘晖,压低声音道:“你阿玛说了,让你别娇。”

熊猫崽崽一点都不娇。

他挺着小胸脯,努力的把肚子上的肉往回缩,一边也低低道:“不娇,我是巴图鲁。”

“圆滚滚的巴图鲁?”胤禵嘲笑。

弘晖点头,熊猫崽崽当然要圆滚滚,并且丝毫不影响武力值,成年后打三个巴图鲁都不成问题。

胤禛淡淡的瞥了一眼胤禵,说归说闹归闹,嘲笑弘晖就是不成。

接受到凌厉的眼神,胤禵面皮子一紧,他立马坐端正了,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哥哥。

有这个冷面哥哥,真是他的福气。

吱呀。

马车停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雪,在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像是朦胧的雾。

弘晖缩在胤禛怀里耍赖,奶唧唧的撒娇:“要抱抱。”

方才还说不要娇,这会儿又开始闹。

胤禛一甩披风,将他护在风雪外,而胤禵瞧着,也跟着闹:“四哥我也要。”

胤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在他以为要拒绝的时候,披风被一只素白的大掌抬起,厚实的布料隔绝了雪。

几人走进茶楼,同色的雪青衣裳和那股子闲庭信步的养尊处优,瞬间让很多人都望过来。

等披风放下,就出现两张灿烂的小脸,

弘晖乐滋滋的呲着小米牙,看着一旁的胤禵,不停的用小手手去戳他。

胤禵就忍不住笑着躲。

一旁过来伺候的店小一也跟着笑,乐呵呵道:“两位小公子真是活泼机灵。”

胤禵:?

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是小爷的兄长。”他骄傲的挺起胸膛。

店小一迟疑的看向一旁的弘晖:“那这位小仙童一样的小公子?”

“他崽。”胤禵皱眉。

店小一躬身请罪,看着一脸不悦的胤禵,赶紧把人往包间里请,谁知胤禛拒绝了,他说要坐在窗边看风景。

弘晖顿时乐呵呵的往窗边坐,托腮看着外面的风雪,雪会带来一种静谧的意境,好像悠远的梦。

乌拉那拉氏温柔的摸摸他的头,笑着问:“你想吃什么?”

“吃额娘想吃的。”弘晖软糯道。

平日里都是按着他的口味点菜,今天他想按额娘口味点。

胤禛也跟着点头。

三人看向胤禵,他下巴放在桌子上,毫不在意道…“我不挑食。”

除了很奇怪的味道,特别辣特别咸之类,他都不排斥。

甚至有特色也会想尝尝。

当达成一致后,乌拉那拉氏这才迟疑着开始点菜,她有些犹豫,还是不由自主的点弘晖和胤禛爱吃的菜。

在没有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她爱吃什么,好像他俩爱吃她就爱吃了。

弘晖想想,又添了一道辣椒小炒肉,他歪着小脑袋,软乎乎道:“额娘喜欢吃辣椒。”

就换辣的斯哈斯哈,但是眼神是晶亮的。

胤禛这才转头看向乌拉那拉氏,低声道:“喜欢?”

她点头。

胤禵正在给几人倒茶,他自己灌了一杯,懒洋洋道:“想吃都点,小爷请客。”

他有钱。

身上的钱根本花不完。

胤禛斜睨他一眼,轻笑:“好。”

他笑的很少,偶尔笑一次,就会让人有一种很惊艳的感觉。

弘晖登时趴在他怀里,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巴亲他,一边乐呵呵道:“快,给崽笑一个。”

胤禛又收了脸上的表情,冷冷的看着他。单臂将他拎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阿玛阿玛。”

他扑腾着小手往他怀里钻,胤禛想拒绝,却舍不得他奶香的小身子,只虚虚的搭着。

胤禵看了一眼,有些愣怔。

他在想方才被披风护住的温暖感觉,他没被汗阿玛抱过,从他出生,宫中已有十三个阿哥。

而他,出生的平平无奇。

恭敬侍立着回复,是他最常有的状态。

而弘晖,可以随时爬进四哥的怀里,也可以随时爬进汗阿玛的怀里。

他羡慕他了。

他轻而易举的拥有他没有的一切。

得不到的人,永远在**。

他内心压抑着无法压抑的汹涌又必须压抑。

少年心中百转千回。

面上却淡淡一笑:“仔细摔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在胤禵猝不及防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温热的大掌隔着厚厚的衣裳,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却仍旧让胤禵心中滚烫。

他垂眸,装作喝水,来掩盖自己微红发热的眼眶。清瘦的少年肩膀单薄,有了大人模样。

他艳羡哥哥的腹黑霸气严肃张狂,却没有匹敌这一切的能力。

只剩下一颗翻涌的心。

他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

胤禵故作不在意,却还是会为了偶然的温暖而心中滚烫。

而弘晖小嘴叭叭的:“等会儿我要啃一头牛,一大头牛,超大。”他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努力想要比划出自己心目中的大牛。

看着他画出一个小小的圆,胤禵噗嗤一声笑出来,把他的指尖往外拉一拉,轻嘲:“叔帮你。”

弘晖鼓着小嘴巴不高兴。

乌拉那拉氏就笑着捏他的小脸蛋,温柔道:“好好好,看等会儿你能不能吃一头牛。”

弘晖不由得笑了。

“能。”

他响亮的回答。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渐渐地天地间都成了一片雪白,入目所见,白雪皑皑,好看的一塌糊涂。

弘晖歪着头,趴在窗户上,风雪把他的小脸蛋吹的通红。

“冷不冷?”胤禛随手给他披上披风。

等用过膳,胤禵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踏在雪上,留下一串轻轻的的脚印,在片刻间,就被大雪覆盖。

胤禛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没说话。胤禵的年岁,正是迷茫和探索的年岁,同为刺猬,他又如何不知他现在内心的痛处。

曾经,他也想要阿玛关注,想要额娘爱护。

不过,现在他都不要了。

当你放弃后,才发现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希望胤禵能走出来。

成长到强大冷漠,波澜不惊。

胤禛收回视线,摸了摸弘晖的小脑袋,温声道:“困不困,回吧?”

弘晖不困,还很精神,他觉得他能去雪里狂奔三百圈。

“嘤嘤嘤,放我下来。”

他挥舞着小手小脚。

被胤禛提溜着后脖领起飞的弘晖,很不开心,却根本反抗不了,最后耷拉着小手小脚,放弃了。

乌拉那拉氏不由得笑了,用帕子挠了挠他的小脑袋,温柔道:“天黑了,回吧。”

等再出门的时候,胤禛的披风下,就成了福晋和嫡子。护着两人上马车,苏培盛把背后的伞拿出来,默默打开给自己打着。

有伞不打,非得淋着。

这就是有媳妇儿的男人不成。

可怕。

等到回府,苏培盛又把伞收起来,还不等他想明白,要不要递出去,就见自家爷跟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将福晋和大阿哥都护在屏风下。

哦,老鹰。

老母鸡略有不雅。

等走进抄手游廊,乌拉那拉氏有些不好意思,她拒绝了胤禛再为她护着,而是自己扶着小宫女的胳膊,慢慢的走着。

雪很大。

她很高兴。

等回了正院,就听见苏运说,宫里头来人了,给大阿哥送了一包糖炒栗子,是万岁爷吃着好,特意送来给他吃。

一兜糖炒栗子,还带着蜂蜜的甜香味,大雪天送过来竟还微烫。

胤禛一颗一颗的剥给弘晖吃,但是弘晖心疼额娘,就喂给自己额娘吃。

“咳。”胤禛清了清嗓子。

弘晖瞬间会意,从胤禛手里接过栗子,又转手喂给他,奶里奶气道:“阿玛吃。”

可香了。

他喂了一遍,这才乐呵呵的自己吃,开心的眯起眼睛,软糯香甜,好吃极了。

吃完了就被赶去洗漱,弘晖乖乖的听话,等洗白白后,一点都不怕冷,在内室乱蹦跶。

被胤禛强势镇压了:“睡。”

他板着脸,眉眼凌厉。

弘晖就怕他这表情,小声嘟囔:“明明是眼尾上挑的风流眼,偏偏整日里都严肃。”

这是什么老干部做风。

“能熬个通宵吗?”在胤禛凛然的眼神中,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手,试图为自己谋取福利。

“睡。”胤禛把他头往枕头上压。

刚才还强撑着要嗨的崽,被强行闭上眼睛以后,睡的比谁都快。

乌拉那拉氏坐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笑的一脸温柔:“他现在有阿玛陪着,很少魇着了。”

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她心里觉得如何都值当了。

胤禛点头,大掌温柔的轻抚着他小脸蛋,轻声道:“慢慢就好了。”

却不知——

弘晖还是会梦到以前,但那些阴翳暴戾的梦境,会有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手持利剑,将一切他害怕的东西都撕碎。

所以还来不及害怕,他那些噩梦就消散了。

他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而胤禛和乌拉那拉氏没睡,两人洗漱过,乌拉那拉氏正在给胤禛通头,再慢慢的给他按摩。

胤禛按住她的手,温声道:“你别忙,坐着吧。”

两人相对而坐,胤禛自己慢慢的用棉巾给自己擦头发,问她孕期可有不适,听她说没有才放心下来。

“等年前快过年的时候再上报你有孕,就不必各处跪着,也能舒坦些。”胤禛淡淡道。

过年的时候,繁文缛节特别多,这跪下没有一个时辰受不住,好好的尚且疲累不堪,更别提怀有身孕。

到时候折腾出个好歹来,后悔的妥妥是他,他不愿意后悔。

乌拉那拉氏点头:“都听爷的。”

“啥?”一道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

两人回眸,就见弘晖闭着眼睛游**过来,说了个啥后,倒在胤禛怀里睡着了。

“这孩子。”乌拉那拉氏要伸手接,她觑着胤禛的神色。

“无事。”胤禛把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又用毯子裹着。

“睡吧。”他说。

他轻松的抱起巩固,和他一道躺在**,看着他乖巧的缩成一团,不由得眉眼柔和起来。

乌拉那拉氏吹熄蜡烛,也跟着过来。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开口:“弘晖如今情况特殊,等他好些了,您再瞧着往别处去,也算是给孩子些温柔了,您看如何?”

胤禛闻言没说话。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能听到门外风声呼啸。

乌拉那拉氏心里顿时有些忐忑,她捏着自己的手,能听见一颗心砰砰砰的跳着,后背瞬间起了一层薄汗。

“爷。”她嗓子发紧。

很担心他会拂袖而去,或者是斥责她心机深沉。

谁知,低沉磁性的男音从身侧响起:“别多想,睡吧。”

乌拉那拉氏睡不着,刚开始她还稳得住,胤禛来了就来了,左右都要走。

世间男儿多薄幸,她都懂,也能很好做自己。可胤禛来的多了,她就有些贪心,想要的更多。

她知道这样不对,也努力的开解自己,心里酸涩的像是拧了酸汁子。

“睡。”男音短促低沉,不容拒绝。

乌拉那拉氏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

半晌,她还是有些睡不着。

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伸了过来,从她脖颈下穿过,将她搂在怀里。脉搏就挨着脖颈上细软的肌肤,声声震耳。

她更睡不着了,就伸出小手去勾胤禛,声音软的像水:“爷。”

那胳膊抽走了。

乌拉那拉氏心里一惊,眼角就沁出泪来。

紧接着,她发现弘晖被抱到里面,她被拢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随着胸膛震动,耳边传来低沉的男音,呼出的热气就在她耳畔:“乖,睡觉。”

乌拉那拉氏红了脸,闭着眼睛被箍在怀里,肌肤相贴,带来无尽的慰贴。

她睡着了。

胤禛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也跟着睡着了。

等第一天早上,乌拉那拉氏醒了,就发现怀里抱着自家爷的寝衣,不由得羞红了脸颊。

而一旁的弘晖就睁着乌溜溜的双眸看着她,还奶里奶气问:“你抱阿玛衣服作甚?舍不得吗?”

“问这作甚,想挨揍吗?”乌拉那拉氏柳眉一挑,拧了拧弘晖的小脸,故意吓唬他:“额娘打人可疼了。”

弘晖皱巴着小脸,可怜巴巴道:“晖晖崽饿了,能吃完再打吗?”现在打他的话,又疼又饿,也太惨了。

以前经历的苦多了,现在有些吃不得苦。

总得让他占一样。

乌拉那拉氏在他忐忑的眼神中,认真的思索一下,才浅笑着亲亲他的脸蛋,哼笑:“额娘先记在小本本上。”

弘晖还来不及笑,就听额娘补充:“有空再揍。”

弘晖:QAQ

有些话,说了争如不说。

他不想听。

见他这样,乌拉那拉氏没忍住浅笑出声,伸手将他抱起来,一道去洗漱,温柔道:“晖晖崽这么聪慧乖巧,额娘怎么舍得揍你。”

弘晖这才笑开了。

不用挨饿也不用挨揍,真的好棒。

他吃东西,都忍不住笑的弯起眼睛。

看着他可可爱爱,乌拉那拉氏心情也极好,想想夜里她自己的小情绪,让她觉得她肯定是被夺舍了。

她怎么会患得患失。

肯定不会。

“走吧,今儿该给你玛嬷请安了。”她换着衣裳,轻声道。

弘晖乖乖点头,软声道:“走吧。”

娘俩又穿上雪青外袍,披上披风,这才往宫里去。

神武门处的侍卫一见是四贝勒府的马车,哪里还敢拦,赶紧打开门叫人进去。

等到了永和宫,德妃已经备好茶点,好生的等着了。她笑吟吟道:“早盼着你们来。”

说着她温柔的拉住弘晖的手,笑的非常慈祥:“好乖的孩子,又长高了。”

她一边夸着,一边从手腕上捋下手镯塞到弘晖手里,轻声道:“拿去玩吧。”

乌拉那拉氏盯着那手镯,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她笑吟吟道:“额娘,弘晖还是个小孩,哪里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不值得。”

说着就拿过手镯,双手捧给德妃,盯着她眼睛道:“他男孩子皮实,戴不得这个。”

说完她就往德妃手里递,不等德妃接住,她就松手了。

手镯叮里咣啷的碎了。

碎了一地的渣。

乌拉那拉氏眸光闪了闪,唇角微翘,在抬眸的时候,却又恢复成手足无措:“儿媳手脚粗笨,竟连手镯都拿不住,赶明再赔额娘十个,也算是四爷的孝敬了。”

她一番话,连消带打,气的德妃面色铁青,偏偏又说不出话来。

弘晖看着气氛不对,就往乌拉那拉氏身前一站,隐隐挡住她,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她的手:“额娘没扎住吧?”

他心疼的鼓着小脸蛋呼呼。

“没事。”乌拉那拉氏安抚的拍拍他的小脑袋,老神在在的坐在下首,慢条斯理的啜饮着茶水。

德妃气的心梗。

偏偏如今弘晖日日在万岁爷跟前,让她不敢有动作。

往常都是乌拉那拉氏坐冷板凳,但是今天,德妃终于体会到冷板凳的滋味,好不容易熬过一盏茶,乌拉那拉氏说要告退,她就迫不及待的挥手,恨不得说你赶紧走吧。

出了永和宫,乌拉那拉氏还绷得住,等再远些,她就忍不住笑出来。

弘晖昂着小脑袋,牵住额娘的手。

“弘晖快有额娘高了,晖晖崽会保护额娘的。”他奶里奶气道。

乌拉那拉氏点头,温柔道…“好。”

两人还未走到御花园,就被小太监给截胡了,说是万岁爷听说小阿哥进宫,特意来叫他去玩。

其实进宫来都应该给康熙请安,但康熙没空见,所以都选择朝着干清宫的方向行礼问安,就算是去过了。

弘晖被小太监抱走了,乌拉那拉氏就自己慢慢的走回去。

“皇玛法~”熊猫崽崽蹬蹬蹬的奔过去,扑进康熙的怀里,软糯糯撒娇。

康熙赶紧护住他,板着脸凶:“这么滑的雪,跑这么快做什么。”

弘晖嘿嘿笑:“因为想皇玛法了。”

众人:……

你们爷孙俩别这么腻歪。

众人就见弘晖呲着小米牙,躺在万岁爷怀里,美滋滋的吃着点心,还有帝王喂奶服务,这简直是众人不曾想过的场面。

由此可见,弘晖到底有多受宠。

这个四贝勒府的小阿哥,要比想象中还要得宠些。

弘晖吃口点心,腻了就着康熙的手喝奶,舒坦的不得了。

康熙陪他玩着,一边听众人汇报,这里有问题哪里有问题,听的他心头火起。

“照你们说,这黄河水患,竟无法子可想?”

康熙手一抬,愤怒的想拍桌,对上弘晖软糯的眼神又放下了。

众人松了口气。

弘晖认真的听他们议政,黄河水患的问题太久了,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但马上要过年了,代表着春天快来了。春天来了,这水患也就近在眼前。

等众人退下,康熙揉了揉眉心,惆怅的叹了口气,水患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比现在还头疼。

弘晖给他递了杯茶喝。

“水患终究是会解决的。”他软声安慰。

康熙点点头,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眯眯问:“最近功课怎么样?”

弘晖呆住。

我安慰你你却问我功课。

杀人还要诛心。

他别开小脸,当听不见,窝在康熙怀里,奶唧唧问:“皇玛法,你说人这一生应该做什么?”

康熙盯着他的眼睛,轻笑:“朕也一生,所求不过仁君罢了。”

可是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枷锁。

“那你能疼疼阿玛吗?”弘晖掰着自己小手指,奶里奶气道:“我心疼阿玛。”

康熙捏住他脸蛋上的肉,揪了揪:“你心疼你阿玛,你怎么不心疼朕?”

“心疼呀。”弘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拱了拱,瓮声瓮气道:“皇玛法坐拥天下,还有晖晖崽真的乖的孙孙,又羡慕又心疼。”

他这话把康熙逗笑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康熙搂着他,索性叫魏珠把笔墨纸砚备好,他一笔一划的叫着弘晖练大字。

塞了一脑袋烦心事,陪孩子好生的玩玩才好。

弘晖被逮着写了一上午的大字,小手都摁出痕迹来了,当康熙说他要忙。他属实松了口气。

崽崽不易。

等到用膳的时候,他又快活起来。

“哇哦,好多好吃的。”如果说皇宫有什么让他流连忘返的,那必然是御膳房,实在有太多好吃的,根本吃不过来。

弘晖小嘴巴圆圆,吃的非常开心。

而康熙就喜欢他这逮着什么都快活进食的样子,也能跟着多吃些。

看着他就高兴。

弘晖吃完就趴在康熙怀里玩七巧板,努力的拼出各种图案。

而康熙在批折子,累了就玩玩他软乎乎的小肚子。

弘晖一骨碌爬起来,突然想起来:“皇玛法,这不对啊,您为甚不传召个貌美小妃嫔,红袖添香,娇香满怀?”

他奶里奶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康熙:?

你在说什么。

他上下打量着弘晖,看着他无辜清澈的眼神,冷笑:“魏珠,去传召老四进宫。”

弘晖:?

你在做什么。

突然传召阿玛作甚。

等胤禛急匆匆赶来,他看了一眼弘晖,这才躬身请安。

“啪。”一折子被扔下来。

胤禛心里一跳,以为是有人弹劾,说的过分了汗阿玛才这么生气,他还在琢磨,难不成他刚开始就败露了。这不可能。

然而汗阿玛就是把他叫过来骂了一顿。

“红袖添香?娇香满怀?”康熙一拍桌子:“四贝勒倒是好享受!”

胤禛:?

他最近抱着怀孕的福晋,连亲吻都要小心翼翼,什么时候红袖添香娇香满怀了。这就算风闻奏事,也太离谱了。

弘晖也呆住,这关阿玛什么事。

简直无理取闹。

但康熙就认为是胤禛教坏了,还很生气,冷声道:“你倒是会以退为进。”

先前胤禛说府里不必进人了,他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想着老四额娘已经去了,和德妃又不大亲近,无人替他张目,这次选秀便多给两个。

“这次选秀,你府上朕看不必进人了。”就守着府里的女人过日子。

他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弘晖听见不进人就高兴了,这样额娘就不会生气了。

康熙越想越气:“滚滚滚。”

胤禛告退滚走,他临走前没看弘晖一眼,就担心给他带来麻烦。不过府上不进新人倒是挺好,也算是歪打正着,他挺喜欢这个处置的。

弘晖狗腿的给康熙捶腿,一边软乎乎撒娇:“皇玛法不气了,你气啥呢?”

他都没看明白。

“你还小。”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到底没说明白。其实红袖添香不打紧,但是不能教三岁半的崽了解这个。

他不挨揍谁挨揍。

弘晖疑惑的看着他,但是康熙摸摸他的脸,没解释,又忙去了。

还给他布置了滕王阁序来背。

“我才三岁半。”他试图唤醒康熙的良知,然而见惯了能人的康熙无所谓:“两岁半也能背。”

弘晖惆怅一叹,背滕王阁序去了。其实他会,但还是一点一点的背着。好像这样就能陪着以前的弘晖一样。

梦里的弘晖,没现在幸运,皇玛法从未看他一眼,阿玛也只是考校功课的时候能见一面,他都是恭敬行礼,从未靠近过。

而额娘,会温柔的哄他背书,然后他就乖乖的石榴树下读书。

梦里读书声朗朗入耳,他也跟着背。好像有人陪着他一样,也挺有意思的。

康熙忙完了,就过来陪他玩:“外头都是雪,就不往外头去了。”

弘晖持不同意见:“春有百花夏有凉风,秋日丰收冬日飘雪,一年四季,都要和亲人一起玩。”

他拍拍自己肉嘟嘟的小胸膛:“比如您最亲爱的孙孙弘晖呀。”

康熙被他逗笑了,叫小宫女给他穿上厚实的狐裘,这才牵着一道往外走,院子里被扫出一条三尺宽的小道,其余都是白白的雪。

弘晖一脚踩下去,吱吱的声音响起,他顿时兴奋起来。

“看,给你踩个小兔子。”他说。

弘晖蹦蹦跳跳的踩小兔子,康熙含笑看着他,倒觉得他更像兔子一点。

“好看吗?”

“好看。”

“兔兔是不是很可爱?”

“嗯。”

“能吃兔兔吗。”

弘晖有些嘴馋了。

兔兔这么可爱,当然要麻辣或者红烧。

康熙一噎,他还以为弘晖是想要养一只,结果发现他多想了个养字,他就想要只兔子,然后拿来吃。

“可以。”他没拒绝。

弘晖顿时欢呼起来,抱着康熙的头,叭叭亲两口,乐滋滋道:“又有肉吃了。”

想想就觉得兴奋,迫不及待了。

“但是你晚上要回去。”康熙故意给他出难题,想看他怎么解决。

“打包用食盒带走,然后就可以美美的吃一顿,可以做三个吗?我一个阿玛一个额娘一个。”弘晖分配的清楚明白,还掰着指头辅助。

康熙沉默了:“那朕呢。”

弘晖也沉默了:“宫里这么多兔兔,不够吃吗?”他感觉不太可能,就算贝勒府断粮,宫里也会好好的,要是宫里断粮了,那肯定是八国联军打过来烧杀抢掠了。

康熙一拍手:“那不一样。”

但是弘晖用很有求知欲的眼神看着他,想问他到底哪里不一样,康熙又不说话了。

“我想去国子监读书。”弘晖道。

康熙摇头:“你去了跟不上。”

再说他教学并不吝啬,连帝王心术都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学到多少,那就是各自的本事了,

“那我想去看看。”弘晖很好奇国子监,这个顶尖学府里头,到底是什么样。

康熙想想确实他也很久没去看了,就起身,直接道:“走。”

说走就走。

两人施施然的出发,路上碰见了胤禵,弘晖就兴奋的喊他,想把他也带上一起,康熙没拒绝,众人就一道往国子监去。

雪天路滑不好走。

马车慢慢的走着,弘晖挨着康熙,撩着车帘往外看,不住口的夸赞:“皇玛法,瞧瞧这就是你的万里江山。”

康熙一噎:“别拍马屁,你不会。”

弘晖乖乖的哦了一声,他本来想说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为了贝勒府的性命着想,强行改句子了。

胤禵就压低声音嘲笑:“嘿嘿,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啪。”他挨了一巴掌。

对上弘晖幸灾乐祸的笑容,胤禵捂着头,乖乖的缩在一旁。

为甚只打他一个。

“谁是马?”康熙冷哼。

弘晖强忍着笑,没忍住,还是笑出声来,康熙不舍的打小崽崽,对十来岁的小子还是很舍得下手。

又是啪的一巴掌。

胤禵生无可恋,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马车上,生生挨了两顿打。

等到了国子监后,康熙看着门口的柏树一脸感叹:“这还是朕幼时种的。”

那时候为了争学子支持,他亲自来国子监种了棵树,如今已经三十多年过去,长的郁郁葱葱,亭亭如盖了。

“我也想种。”弘晖摩拳擦掌。

这种花家的崽,就没有不爱种地的。

康熙犹豫了片刻,他是想要争取学子支持,那弘晖是为了……还不等他想完,就见弘晖蹲着薅了一棵光秃秃的小嫩苗,可惜就算是嫩苗,根系也发达,是他所无法撼动。

但是他薅这个作甚。

“种到额娘……”他想说种到额娘门前,又想想他若是活不过八岁,那额娘睹物思人,得多难过。

“种到干清宫,那皇玛法时时刻刻都能想起来,这是晖晖崽在陪着皇玛法。”弘晖软啾啾道。

康熙沉吟片刻,在弘晖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弘晖顿时高兴极了。

胤禵沉默的看着,他发现了,这也是一种本事,他就没办法在汗阿玛面前嬉笑怒骂随心自然,总是心里期待着,自然也是端着。

而弘晖就散漫自由,却有带着一种矜持的你不理我我就走了陪别人玩的气质。

“皇玛法,我能在干清宫种这个吗?”弘晖睁着水灵灵的双眸,指着地上的一株顽强的歪脖子小树苗。

康熙拒绝。

他方才薅的一看都养不活,种也就种了,现在这歪脖子小树苗已经拇指粗,可惜种活,自然不能接受。

“皇玛法,你看你要是给我种这棵小树,等你老了我就扑在你床头照顾你,哪里都不去。”

弘晖嘿嘿笑,画出的饼又大又圆。

“朕感觉你在骗我。”康熙才不信。

“我不在。”弘晖努力提升自己的成功率。

“我还给你捶腿,给你揉肩,给你端茶给你倒水,还保护你,蚊子来了都得先咬我。”

弘晖握着小拳头,满脸都是信誓旦旦。

康熙觑着他的神色,幻想一下美好生活,果断拒绝。

“再给您红袖添香,娇香满怀!”他画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