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舍不得骂小团子, 就侧眸看向一旁侍立着的胤禛,冷笑:“整日里怎么教孩子的,该教的不该教的, 你是一点没少。”

平白无故的挨了顿骂, 胤禛面色凉凉。

他淡淡的瞥了弘晖,心想你若是在贝勒府, 定要揍你个屁股开花。

弘晖叉腰,奶里奶气的给胤禛配音:“唉, 世态炎凉,阿玛看透。”

康熙哪里绷的住,登时哈哈大笑起来,他乐呵呵的拍拍弘晖的小脑袋, 看着他脸上的嘟嘟肉也跟着颤, 可爱的他没忍住狠狠的揉了一通。

揉的弘晖眼泪汪汪。

胤禛学着弘晖方才的样子,只是他要脸, 表情没什么变化, 声音也低沉:“唉, 世态炎凉,崽崽看透。”

两人一胡闹, 气氛顿时缓和起来。

康熙瞧着胤禛的面色也温柔几分。

“行了你去吧。”他挥挥手。

弘晖瞧着就知道,有父爱,但是不太多。

胤禛躬身告退离去,心想这次会见还挺不错的, 就听康熙的声音响起:“站住?”

他从善如流的立在原地。

“抬头。”

胤禛抬头。

一根长长的冰棱挂在屋檐上。

“你这么多年就是个捂不化的冰棱, 又臭又硬。”

康熙冷笑。

胤禛躬身行礼,他低声道:“谨遵阿玛教诲。”

他这幅不动声色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康熙缓和过来的面色又冷凝起来。

就听弘晖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阿玛芝兰玉树, 不是嗯嗯里的石头哦。”

“阿玛天下第一最最好。”

胤禛立在原地踌躇片刻,觉得弘晖还不如不说这句。

看着他面色铁青,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康熙抱起弘晖,狠狠的亲一口他的脸蛋,温柔道:“真是可爱崽崽。”

弘晖歪着小脑袋,眸中一片澄澈,他也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巴去亲康熙,一边笑着道:“皇玛法不忙了么?”

看着他满脸期待,康熙就知道,这是想让他陪着出去玩了,便笑着道:“不忙。”

弘晖瞬间双眸亮晶晶的,他快乐的冲出去,趴在门槛上昂着小脑袋看康熙:“门槛好高哦。”

他腿短,架在棱上,实在挨不着地。

“哈哈哈哈哈,像是个小癞、咳,可爱的小青蛙。”康熙话说一半,被弘晖惨兮兮的小眼神给鼓回来了。

一大一小牵着手,走在御花园中的时候,瞧见有老太妃出来晒太阳,手里拄着拐杖,弘晖觉得好奇,就凑上来看。

“这是什么呀?”他歪着小脑袋问。

老太妃耳朵有些聋,见了康熙就颤颤巍巍的行礼,然后把耳朵侧过来,大声的啊了一声表示疑问。

弘晖被猛然抬高的声音吓的蹦起来,见老太妃被他吓到了,就拍着她的手安慰:“老奶奶不怕不怕哦。”

说着他就一心惦记也想要个拐杖,用小崽崽的话说就是:“想要。”

康熙立马给他安排。

弘晖很乖,鲜少开口要什么东西,就算要也是日常一些表达自己的小东西,特别好。

康熙喜欢这样。

能够努力的表达自己想法,你给了就给了,你给不了跟他说他会认真听。不哭不闹不拆家,乖巧懂事,有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你,得不到也没关系。

对此,弘晖理直气壮的挺着小胸脯:“我来只有三件事,吃肉肉、吃笋笋、睡觉觉。”

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康熙无语,照着他光洁的小脑门就是一巴掌呼下去,看着他重心不稳的摇晃,就朗笑出声,心里愉悦的不得了。

“幼崽果然是用来欺负的。”

弘晖:QAQ

倒也不必。

作为被坑那个,他听着属实没有康熙的愉快,见康熙负手立在亭子前赏景,弘晖就自己找乐子。

他用手把了一下栏杆的粗细,觉得正好,就双手双脚扒在上面,试图爬上去。

但是熊猫崽崽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对人类幼崽来说,就太过艰难,到底曾经有过天赋,他很快就找到技巧,晃着肉嘟嘟的小屁股爬上去了。

康熙回身,想要要弘晖说话,一转脸就懵了,竟然不见人在何处,他皱眉:“弘晖?”

他看见远处的梁九功满脸惊慌失措的跑过来,眼神一直盯着上面,心里就是一紧。

难不成:?

他顺着视线抬头。

就见圆乎乎的小脚丫,粗短的腿腿盘在柱子上,而肉嘟嘟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

康熙面色大变。

这么高掉下来,真的要命了。

他站在亭中长椅上,长臂一伸,把辛辛苦苦爬高的弘晖摘下来,大掌伸出,对着那小屁股蛋就是一巴掌。

“啪!”声音清脆。

弘晖懵了。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根细细的拐杖来了,为照顾幼儿的审美,还贴心的雕刻着一串蹲坐着的小动物。

用来揍屁股蛋正好。

弘晖的小屁股被打肿了,红彤彤的,看着可怜极了。

他扯着嗓子嚎,胤禛虽然整天都板着脸,但真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从未挨过揍的崽崽,在康熙刚挥动拐杖的时候,还眯着眼睛甜甜的笑,完全不知道危险。

弘晖哭到打奶嗝。

他难堪的捂着红彤彤的小屁股蛋,拼命的扯着上衣要盖住,昂着小脸惨兮兮的看着康熙:“不打不打~”

康熙也心疼,真的很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的安慰一番,面上却愈加冷厉:“你是真厉害的人物,朕竟不知了,敢顺着亭柱往上爬,挺能耐啊?”

“多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若是从上头摔下来,摔到脑袋了,可如何是好?”

弘晖:嗝。

他抽抽着哭,呲着小米牙委屈的不得了,小嘴巴都合不上了。

康熙耐不住,他别开脸,眼角余光还望着弘晖,见他哭着哭着自己用肉乎乎的小手擦眼泪,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把他搂在怀里,系上他的亵裤,轻轻揉了揉,温声道:“真的太危险,往后再不许爬那么高,想爬叫奴才在下头接着,听到了没?”

弘晖不想搭理他。

熊猫崽崽被揍了,很伤心,很难过。

他想跑路。

“乖。”温柔低沉的叔音响起。

弘晖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就开始往下滚,他不肯正脸去看康熙,就拼命扭头,扭的跟猫头鹰一样。

直把康熙的满脑子火给灭了。

一把抱起他,陪着他逛御花园。

“你下次不许爬那么高,下面都是石桌石凳青石板地面,实在危险,朕以后也不揍你,成不?”

康熙试图跟他讲道理。

“哼!”弘晖别开脸,看天看地看雪地,就是不看康熙。

鼓着自己的小奶包脸蛋,撅着小嘴巴。

“可爱。”康熙笑。

弘晖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埋进康熙肩窝,惆怅一叹:“人啊,若是弱小了,你生气他都说你可爱。”

康熙刚想反驳,想想还真是。

“那你好好的读书布库,让自己强大起来。”他说。

弘晖点头:“我会的。”

他在梦里就学到很多东西,晖晖崽很勤奋哒,做梦都没闲着。

弘晖很快不气了,他找到了新玩具,拄着小拐杖,一只手背在后面,弓起腰装老年人。

从来没长大过的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棒的游戏。

康熙就看着他胡闹,间或还配合一下,问问他多大年纪了,家里有几口人之类,询问的详细极了。

“我家住在白云山清风洞,家里有很多很多人,你都不认识哒。”

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响起。

康熙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他回了干清宫,刚走到门口,他就黑了脸。

因为他瞧见了一张冷脸。

——胤禛。

他又来了。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正开心的康熙板着脸挥挥手,满脸不虞。示意他们赶紧走,要不然等会儿他得后悔。

胤禛躬身行礼,抱着弘晖走了。

其实来的时候他也曾想过,汗阿玛想要子孙承欢膝下也是应当的,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可是他现在走的是‘天下第一闲人’的路子,相对比功利心比较强的选择,自然要更从心些。

比如这是唯一的嫡子,就要整日里惦念着来瞧瞧,让不让接走是两码事,但就要做出这么个态度来。

胤禛回头忘了一眼干清宫高高的房顶,眸色深沉。

弘晖倒是小嘴叭叭的,可怜兮兮的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抖擞一遍,什么今天爬柱子被皇玛法揍小屁股了,现在还疼。

什么他要亲亲才能好。

而了解完始末的胤禛,想想当时惊险的情况,属实没忍住,直接伸出大掌,在他屁股蛋子上又揍了一巴掌。

弘晖昂着白嫩嫩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鼓了一包泪,瘪着小嘴就哭了。

“阿玛打,阿玛坏坏。”弘晖生气了。

本就有点疼的小屁股,真真是雪上加霜。

嘤。

弘晖抽了抽鼻子,看向直直盯着他的阿玛,眨了眨眼睛,一行泪就落了下去:“阿玛不打。”

他软乎乎的给自己撒娇求情。

胤禛又给他揉了揉屁股,却没说话。

“回去别跟你额娘说,他会担心。”他说。

弘晖乖乖点头,眼里噙着泪,也不敢哭,等瞧见乌拉那拉氏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想额娘了。”

直把对方哄的笑到不行,真的是稀罕死他了。

“额娘也想小乖乖了。”乌拉那拉氏抱着他掂了掂,和胤禛的想法不同,她觉得弘晖入宫就是受苦的。

这么小的孩子,父母依仗都没有,在深宫皇帝身边,如何不艰难。她想想都想哭的。

弘晖捧着乌拉那拉氏的脸颊,狠狠的亲了两口,软乎乎道:“那多亲亲。”

娘俩腻歪在一起,亲亲抱抱举高高,半晌都不腻。

“咳。”胤禛清了清嗓子。

他出去当一天的差,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就一直抱着弘晖亲。

成何体统。

弘晖瞅瞅,斜着眼睛道:“不亲阿玛。”他今天揍他!狠狠的!

乌拉那拉氏不住点头,“不亲不亲。”她又叭叭亲了两口弘晖,怎么想怎么香怎么喜欢。

要是能不入宫就好了,他才三岁半,但凡谁有点坏心思,那都无力抵抗,她真的担心。

胤禛长身玉立,轻松的斜靠在书桌上,薄唇轻抿,静静地看着娘俩,夕阳西下,透过窗格,在墙上落下影子。

他眸色深邃的望着这一幕,渐渐眉眼柔和,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笑意。

“四哥!”一道粗噶短促的声音响起。

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对视一眼,有些茫然,能问他叫哥的没几个,这声音属实没听过。

而弘晖已经哒哒哒兴奋的往外跑:“十四叔!”

他冲出去扑进来人怀里。

等着两人进来,一看还真是小十四,胤禛上下打量着,若有所思:“变声期?”

胤禵生无可恋的点点头,紧紧闭着嘴巴不肯说话了。他这两日很烦恼,只要一说话就被嘲笑是鸭子。

还是一只能发出最难听声音的鸭子。

只有甜崽弘晖:“哇哦,十四叔好厉害哈,能发出这么粗粝的声音!”

胤禵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伤害,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毕竟弘晖正星星眼的看着他,一脸十四叔好棒的样子。

他不太想搭理他了。

乌拉那拉氏抱起弘晖,阻止他对已经伤心欲绝的胤禵再次伤害,温声道:“多叫御医开些罗汉果之类的泡茶喝,再少用些嗓子,过了这时期,声音就好听了。”

她温柔的殷殷叮嘱。

胤禵不住点头,侧眸看向胤禛,满脸不忿:“比四哥的还好听!”

乌拉那拉氏忍着笑点头,在胤禛望过来的时候,用口型跟他说,他的声音最好听,无人能敌。

几人来来回回聊了会儿天,胤禵大马金刀往桌边一坐,嘎嘎叫:“饿了,快上膳吧。”他觉得前胸贴后背了。

然后弘晖就长见识了。

他第一次见有人能吃这么多,吃了一碟子油焖笋,吃了一碟子点心,吃了条一斤左右的鱼,啃了个红烧猪蹄,又吃了一盆米饭。

他撅着小屁股,一脸好奇的摸摸胤禵的肚子:“不鼓啊!”

晖晖崽挺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撩起小短袄给胤禵看,跟小西瓜一样。

胤禵也想撩起来,但是有乌拉那拉氏在,到底不方便,他就拍拍自己的肚子,一脸得意道:“还能再啃个苹果。”

“哇哦~”弘晖星星眼。

等吃饱了,胤禵就忍不住说他多惨,现在突然就饭量好大,按着宫里的规矩,根本没办法吃饭。

食不过三,满桌子菜都吃凉了,他还在那守规矩,饿的跟虎掏心一样。

胤禛看着他干掉半桌子菜,本就沉默,如今更是不吭声了。

这也太能吃了。

胤禵嘿嘿一笑,乐呵呵道:“往后常来呀。”

他吃饱了,心情就好。

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真的暴躁的厉害。

他眉开眼笑的瘫在太师椅上,懒洋洋的冲着苏运喊:“来,给爷捏捏肩。”

弘晖看他舒服享受的样子,也坐在太师椅上,往后头一靠,懒洋洋道:“来,给小爷捏捏肩。”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欠揍表情,胤禛冷了脸,胤禵老老实实的坐端正了,他还是有点害怕自己亲哥的。

弘晖见他坐正了,也跟着坐正。

两人乖巧的样子,让胤禛收回视线。

胤禵来了又走,他也不走正门,就是翻墙,除了四贝勒府,就往八贝勒府上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胤禛眸色闪了闪,他在心里盘算,小八、小九、小十还有小十四,几人跟铁板一块一样,轻易分不开。

特别是小九乃宜妃之子,其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而小十虽然性子莽,但他是钮钴禄贵妃之子。再者小十四乃德妃之子,这几个加起来,隐隐有和太子别念头的劲。

然而令胤禛没想到的是,在给他这个玻璃的差事的时候,连连给胤褆拨了好几个差事,并且还多有赞扬。

玻璃差事,在他心里就不叫差事,这怎么能算差事,毕竟是商,和职权相去甚远。他眸色幽深的望着直郡王府的方向,心想他可真是厉害。

直郡王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他妄想中的东西。

他又想到胤祉,他去年因着敏妃百天剃头的事,被撸了诚郡王的帽子,瞧着反而不显眼了。

现在和他一样,是太子的拥趸。

兄弟们多了,这心思猜起来就累。太子也累,他是站在高处往下看的,迷雾重重,根本看不大清楚。

而叫弘晖来说,他就知道这些,知道三伯会因为和太子关系好而被立为和硕诚亲王,然后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在雍正时期,也会因为和太子关系好而被发配守陵。

但现在胤禛没问他,他也没说。

弘晖洗白白被乌拉那拉氏抱出来,一边擦着额角的汗,笑着道:“重了,托不住了。”

三岁半的崽对胤禛来说,拎上就走,但是对乌拉那拉氏来说,那真是无法承受的爱,太重了。

“明儿不叫他吃饭。”胤禛随口道。

乌拉那拉氏点头。

弘晖:?

你为了哄媳妇儿是真不管儿子的死活了。

“那我自己洗叭,我可以哒。”他奶里奶气道。熊猫崽崽可能不会洗澡,但必须会玩水。

乌拉那拉氏犹疑的看着他,显然觉得不太成,然而胤禛长臂一伸,把他拽到自己怀里,这才低声道:“可。”

看着撅着屁股蛋也不嫌冷的弘晖,他又皱起眉头:“你若是不冷,不如去外头雪地里溜达两圈。”

他本来只是骂他两句,谁知道弘晖兴奋了,双眸亮晶晶,跃跃欲试的催他:“那开门开门!”

他要去雪地里打滚。

胤禛冷着脸,一手捏手,一手捏脚,直接把他扔被窝里,用被子封印。

进了暖融融软乎乎的被窝,弘晖顿时老实了,懒洋洋的打着哈欠,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心里没事,睡的可真快。”

胤禛坐在床头,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他睡的香甜,没一会儿小脸就红扑扑的,看着可爱极了。

乌拉那拉氏挨着他坐了,也跟着看。

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横看喜欢竖看喜欢,左右爱的不成。

烛火摇曳,她看到墙壁上有线条明晰的脸庞直接凑过来,紧接着,她脸颊上就有温热微痒的触感。

带着鼻息的亲吻,呼在耳畔,她不禁羞红了脸颊。

“福晋。”暗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暗示:“安歇了。”

乌拉那拉氏捏着帕子,不敢抬头。

弘晖做梦了。

梦里有小孩奶里奶气的教他读书,字字句句都认真极了。

他也跟着读。

读累了,他想喝水。

迷迷糊糊的睡醒了,他哼唧着要水,却没有人理他,弘晖坐起来,有些睁不开眼,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出去的一瞬间,他就清醒了。

就见——

胤禛披着月白的寝衣,桌子上放着比他脸还大的海碗,这会儿正埋头吃着。

而他对面的乌拉那拉氏就秀气很多,捧着小小的玉碗,正在喝着什么。

两人听见声音回头,就见弘晖正快快的走过来,看见乌拉那拉氏手里拿着玉碗,就神情紧张,上前打翻了她的碗:“不许喝!”

胤禛:?

小孩子很紧张,声音都缩在一起,如临大敌一样盯着玉碗。

乌拉那拉氏赶紧把他搂在怀里,看着他的小手:“怎的了怎的了?烫到没有?”

桌面上一片狼藉。

弘晖深深的吸口气,这是甜汤,用玉碗盛的。

噩梦中的场景再次袭来,他喉咙紧了紧:“这玉碗哪来的?”

胤禛微怔:“爷库房里头很多。”

是底下人进献上来的,他瞧着成色不错,就拿来用了。

“很多。”弘晖委屈巴巴的抱头:“不喜欢,不用它。”

胤禛点头,转头吩咐:“大阿哥不喜欢,这批玉碗砸了去。”

弘晖看着玉碗被拿走,当着他的面给砸碎了。这才松了口气。

乌拉那拉氏紧张的看着他的神色:“又做噩梦了?”

小奶团子蔫哒哒的摇头,说想喝水水,胤禛便递给他一杯水,喂着他喝了,见他神色缓和些,这才放心下来。

“吃的啥?”

“金汤鸡丝面,你要不要吃两口?”

“要哒!”

有好吃的当然要吃啊。

他又不是每天都能抓到他们偷偷吃夜宵。

“你们晚上为啥会饿啊?”他好奇的问。他才醒几次,每次都能逮到偷吃东西。

胤禛一脸深沉:“因为我们读书了,读书费脑子饿的快。”

弘晖若有所思地点头,用你别驴我的眼神看着胤禛,胤禛就用不会驴你这样的眼神回看他。

父子俩接受信息完毕,弘晖往他身上一歪,又睡着了。

胤禛摸了摸他的小脑门,不由得笑了:“真是个可爱孩子。”

想想他方才撅着小嘴巴,一根一根的吸溜面条,就觉得恨不得上前狠狠的亲上两口。

乌拉那拉氏搂着弘晖睡下,而胤禛长臂一伸,搂着两人睡下。

等第二日一大早,弘晖睡醒后,在被窝里顾涌顾涌要爬起来,结果还是晃了晃小脑袋,倒进被窝里。

起床不易,熊猫崽崽无法抵抗床的封印。

他嘀咕一声,闭上眼睛就睡了。

然而片刻功夫,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他捂着耳朵也睡不好了,就蔫哒哒的起床。

就见乌拉那拉氏正在选首饰,说是等会儿要去三阿哥府上看三福晋,她如今病的起不来身,要去看望看望。

说句不好听的,太医都叫准备后事冲冲喜了。

这几日三阿哥很是消沉。

胤禛就交代,让乌拉那拉氏带着各色礼物去瞧瞧。也算是看望一下。他家的弘晴比弘晖大一岁,弘晟小弘晖一岁,乌拉那拉氏想了想,把他也给带上了,平日里在府上也孤单的紧。

母子俩收拾停当,这才往三贝勒府去。

胤祉从诚郡王降为贝勒,但府邸没怎么动,郡王府比贝勒府要气派很多,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不间断的有人来看望,有人走。

弘晖好奇的看着。

“三福晋身子不好,大家为什么还该笑就笑,该闹就闹,不是应该面有悲切吗?”

他不解的问。

乌拉那拉氏摸摸他的小脸,轻声道:“因为大家不是为她来的。”

都各有各的目的,能够登上三贝勒府的门槛,自然喜笑颜开,只要不被主家瞧见,就什么事都没有。

两人跟着小宫女一道走进去,弘晖好奇的打量着,就见雕梁画栋,精致辉煌。

等进了正院,更是三进的院子,三福晋住在正厅,拾掇的颇为文雅,这会儿她起不来身,只穿着衣裳靠在半旧的青缎软枕上,见了两人来,唇角就勾出一抹笑。

“来就来罢,带着孩子做什么?”三福晋董鄂氏说着,却眼巴巴的看着弘晖,自打她病了,两个孩子就在前头书房养着,素日里难得见一面,便是过来了,也是远远看一眼。

轻易没往近前来。

弘晖哒哒哒跑过来请安,她连忙道:“不是伯娘不留你,快出去玩罢,仔细被过了病气。”

“不怕的,您又不是什么坏症,不过是体弱病一回罢了。”弘晖奶里奶气回。他来的时候,问过脉案,阿玛是这么说的。

董鄂氏贪婪的看着他的小脸,弘晟跟他差不多年岁,生的没他好看,但也有几分人才,这些日子她起不来身,远远的看一眼,觉得还长高了。

“好孩子,还是得忌讳着才好。”董鄂氏叫小宫女带他出去玩,说东侧间有很多小玩意儿,别在这了。

她说的悲切,乌拉那拉氏听着心里也不好受,她那时候成婚早,不过豆蔻年华,就为了冲喜早早的入了宫门,和董鄂氏还是有些香火情的,有一次夜里打雷,她害怕,还抱着她哄睡过。

“你也不该来。”董鄂氏惆怅一叹,小脸白白的。

“什么该不该的,想了就来了。”乌拉那拉氏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你心放宽些,仨孩子等着你呢。”

董鄂氏苦笑摇头,两个阿哥还好,虽然看着有些生,好歹眸中还有些许依赖,小格格抱走的时候才八个月,现在十个月了,瞧见她就哭。

“养好身子就成,其他都是虚的。”乌拉那拉氏温声劝。

董鄂氏点头,她也想好好的。

弘晖就昂着小脸,立在她床边,默默地掐了掐手指,若有所思:“就吃这药,三日就好了。”

乌拉那拉氏就笑了:“你这小孩子懂什么?”有时候是觉得他聪慧,但是这都能看出来,也太厉害了。

弘晖嘻嘻一笑,没说话了。

然而——

等到人走了,三福晋又叫太医来请脉的时候,就说让换药,她犹豫片刻,就问这俩药可有什么区别,太医说区别不大的时候,她就不让换了。

一个久病的人,突然听到可以痊愈,真的是完全无法拒绝这种**。

三天而已。

她忍得住。

弘晖回去了,乌拉那拉氏还在凶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没乱说。”弘晖委屈,他奶唧唧道:“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你把握不住。”

好吧,是他刚跟阿玛学的小六壬。

乌拉那拉氏原就是装的,这会儿见他那一本正经忽悠人的小模样,登时没忍住笑了。

弘晖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他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兮兮道:“肚肚饿饿。”

“那弘晖饿不饿?”

“不饿。”

“那别吃了?”

“那不行,嘴巴也饿饿。”

弘晖捏住乌拉那拉氏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撒娇。

“好好好。”乌拉那拉氏哪里耐得住这个,立马就答应了,还笑着道:“越发磨人了。”

给他热了碗碗奶,看着他吨吨吨的喝完,乌拉那拉氏这才笑眯眯的掏出书:“来,读书了。”

晖晖崽想想梦里的弘晖,丝毫不慌,插着小腰,乐滋滋道:“来吧!”

他都会。

然而——

乌拉那拉氏拿来的书,他不会。

“怎么读点心录?”这种应该是给厨房的人读才是。

然而对方给他解释,这点心录不是让他学的,而是让他了解,这其中也有许多门道,你不知道就容易被害。

主要他上次打翻甜汤的样子吓到她了,后来想想,足够了解才不至于惶恐,确实要读书才成。

弘晖蔫哒哒的躺着听乌拉那拉氏读,读完还给她解释,说各句都是什么意思。

“怎么样?”

“饿了。”

他现在脑海中,就是各色香甜的点心,从古至今有几千种,他一天吃俩,也能吃好几年。

乌拉那拉氏一噎,无奈的叫奴才上点心。这么一说也对,听着就馋。她看着弘晖小嘴巴鼓鼓的,好像吃的很香的样子,就也有些饿了。

一起吃。

“额娘最近饭量挺大啊。”弘晖随口道。

乌拉那拉氏点头:“今儿多吃一口,明儿多吃一口,可不是就饭量大,人又要胖。”

她冬天贴了不少膘,小袄子放了一寸又一寸,整个人都丰腴几分,她想减肉,自家爷却说,他喜欢这样,摸着跟没骨头一样细腻香软。这么想着,她又红了脸,却还是少吃几口。

“额娘脸红的样子真好看,我以前读过一首诗,里面有句话,说的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弘晖挠挠脸颊,托腮,冥思苦想:“想起来了!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笑的眉眼弯弯,眸中尽是对额娘的夸赞。

乌拉那拉氏脸色更红了,她板着脸装凶:“打哪学来的?”

“有人写的呗。”弘晖捧着自己肉嘟嘟的小脸蛋笑。应当是徐志摩的诗吧,现在他还没出生呢,弘晖乐滋滋的想。

等玩了一会儿,乌拉那拉氏就去忙自己的了,这么大的府邸归她管,整日里忙的不成样子。

弘晖还在翻点心书,额娘说只有自己足够了解才好防备,他却记得,多翻翻记住名字了,以后好点菜。

他要存着这本书,想吃什么点哪里,想想就觉得舒坦的紧。

他琢磨了一天。

等晚间胤禛回来,就听见弘晖嘴巴里念念有词,离近了就能听出来,都是些吃食点心类的。

他疑惑的望过来,乌拉那拉氏赶紧给他解释。

胤禛面色复杂。

平日里叫他背书总是一万个不愿意,这背菜谱,但是积极的紧。

还能制不了一个小崽子了。

“你把点心名字都写下来做成签子,以后想吃什么就随便抽,抽中哪个是哪个。”

“若是不会写,那就学,什么时候能上签子在吃。”

胤禛慢条斯理道,眸中尽是拿捏。

……

弘晖无话可说,阿玛这安排是真的黑啊。他知道他要是拒绝的,真的敢给他点心掐了。

论狠心,他肯定是比不过阿玛的。

好惨一熊猫崽崽。

他老老实实的读书习字去了,要不然菜单拿到手里,他都不认识上面的字而无法点菜吃,多惨。

不行,他要奋斗,要雄起。

打从这日起,他是真的有动力了,整日里就抱着点心录,也不去爬树了,我不去折腾假山了,就安安稳稳的坐在窗前。

胤禛都有些不习惯了。

平日里皮惯了,这突然间这么老实,属实令他心慌。

“走,爷带你钓鱼去。”胤禛道。

弘晖:?

他看看外面的冰天雪地,又看看暖融融的炭盆,最重要的是手里的书,果断的拒绝了。

然而在胤禛面前,拒绝无效。

他被提着后脖领扔上马车,整日里一动不动,也是看的心焦。

等出了贝勒府,弘晖就撒欢起来,他乐呵呵的把小手手伸到窗外,感受风的力度。

“不冻手吗?”

“不的。”

弘晖指尖被冻的红彤彤的,但人兴奋,等到了钓鱼地点,他更是兴奋的不得了。

河面极宽,冻的冰又厚。

成人站上去都没问题。

“苏运!你回去把大黄二黄抢来。”他扬声吩咐。

毕竟这冰上不玩雪橇真是可惜了。

既然打算来,这一段河面都是探测过的,胤禛也就随着他玩。

苏运很快把狗牵来了,还带着雪橇,刚才还淡定的二狗瞧见弘晖后,激动的直接冲过来。

而在雪橇上掌握方向的苏运瞬间拉不住了,他啪叽一下摔进雪里,什么都没看清,狗就没了。

弘晖拍拍大黄二黄的头,笑眯眯道:“都慢点哦,若是摔了,我就噶了。”

冰上和雪上可不一样。

“汪汪!”你放心。

弘晖不太放心的坐上雪橇,他试探性的假装坐半拉屁股,二狗一看,激动的冲了出去。

看那雪橇翻车的速度,熊猫崽崽就知道,他没坐上去是对的。

“两个不靠谱的狗子快回来!”

胤禛穿着石青色的大氅,正袖手而立,看着奴才们凿冰,等凿出来个大洞,这才施施然的拿出钓鱼竿,坐着开始钓鱼。

漫天冰雪,入目所见,皆是一片素白。

胤禛双眸微阖,静静地思考着,对于他来说,每日里睁开眼睛是差事,闭上眼睛还没忙完。刚开始会有种疲于应付的感觉,现下竟然也能如鱼得水了。

而玻璃生意如今也慢慢的开始谋划起步,让玻璃跟瓷碗一样进入寻常百姓家。

弘晖在他边上快乐的打出溜滑,在冰上来回翻滚,玩的不亦乐乎。

“我也来。”他鼻尖红彤彤的带着汗珠子,粗略的用棉布擦拭过后,这就坐下来,举着自己三尺长的小钓鱼竿,认认真真的钓鱼。

胤禛就笑:“你能钓出来吗?”

架势摆的倒挺足。

弘晖翘着光洁的小下巴,奶唧唧的开口:“那咱们打赌行不行?谁钓的鱼多谁赢?”

“谁就是老大!”

他挺着小胸脯,一脸自豪,好像他已经赢了,当了阿玛老大一样。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世人都说他小心眼,不敢得罪他,还是自家崽比较勇,什么话都敢说。

“好。”他一口应下。

钓鱼钓不过一个孩子,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弘晖的钓鱼竿虽然小,上面挂着袖珍版的小鱼钩,但效率属实是高。

胤禛率先钓上来两条,他抬了抬下颌,骄矜的看着弘晖:“可以认输的,也不用叫老大。”

弘晖哪里服气,撅着小嘴巴转过身来钓鱼,不去看阿玛,慢慢的就上手了,冬天的鱼很饿,找到技巧还是很好抓的。

一条,两条,三条……

他都快钓累了。

他偷偷转身,打算看看阿玛桶里有几条,就见阿玛面色铁青,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以认输的,也不用叫老大。”

弘晖鼻尖冻的通红,他还是昂着头,一脸自豪的说着。

就在此时,又是一条鱼被他钓上来,弘晖赶紧把他取下来放在桶里,这才哒哒哒跑到胤禛跟前看了看。

“咦,两条?那我让你两条好了。”

“爷,不需要。”

胤禛想靠自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