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嫂只见过卖肉的小哥几次, 刘大郎见的次数多,他叹道:“娘,你说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长得这么像,一个是将军, 一个却是卖肉的。”

刘大郎也不是说卖肉不好,只是这差距也太大了, 让那个小哥来,都能以假乱真了。不过,他有好一阵没去买肉了, 都好几个月没见那小哥了。

他姜姐姐,应该嫁给这样的人才是。

刘大嫂赞同地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呢,这可是大英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刘大嫂看过大军回朝, 又准备回去做生意了。

他们老百姓受这些将士庇佑, 但都是过日子的,还是想着吃饱穿暖, 赚多银子。

而另一边, 安庆帝再玄武门下迎接大军。

军队整整齐齐,场面异常壮观。

顾见山下马行礼,身后大军乌泱泱跪了一地,“臣不负皇上所托,率军拿下凉城。徐将军驻守西北, 臣领命回朝。”

安庆帝把顾见山扶起来, “大家请起, 诸位是御朝的将士, 更是御朝的英雄,不必行此大礼。顾爱卿,你有劳了。”

顾见山低着头道:“此乃为人臣之本分。”

安庆帝拍了拍顾见山的肩膀,脸上多了几道笑纹,“多日行军,也劳累了,先回军营,京北军营已经备了好酒好菜,顾卿,你晚上进宫,朕有事相商。”

顾见山应道:“臣遵旨。”

这意思是先回军营,准许他歇半日,然后再进宫回话。

顾见山带领大军回军营,一旁站着的大臣和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去和顾见山搭话,只能回宫。

安庆帝对顾见山的重视非比寻常,这让许多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更在此时,体会到皇权的力量,只要安庆帝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用剑的利刃对准他们,一呼百应。

而顾见山是安庆帝手里的一把刀,这样的刀,磨得愈加锋利了,才会传给下一任皇帝。这么士兵,有三万,五万?整整齐齐站着,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军令如山。

赵耀心里多了几分沉重,这把刀若是在他手里,他还未见得敢用。

可就算现在不敢,以后也敢的,永宁侯府,他志在必得。

如今,只差一步,永宁侯有个好儿子,看他现在的样子,还不知道他长子和侄子的官职都是他安排的吧。

赵耀走到永宁侯身边,“顾大人可是养了一群好儿子。”

赵耀不等永宁侯说话,拱手告辞,然后走到赵禛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六弟,走吧。”

赵禛不明白赵耀的志在必得来自哪里,只是朝中立赵耀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他就算心中笃信父皇重视父子之情,觉得这些事皆是考验,也难免慌神。

赵耀越得意,对他越有利。他也笑了一下,“那我同五哥一同回去。”

顾见山回了趟军营,京北军营早已备好酒菜,自有官员奉命犒赏三军,顾见山晚上还要进宫,便不同将士同乐,而是先回侯府,梳洗一番,准备面圣。

顾见海就在京北军营,有心想和他说几句话,可军营人多,便没凑上回去。

郑氏并没有去街上看大军回朝,但带着一家人在家门口等顾见山回来,比起郑氏,韩氏似乎显得更高兴,“怎么还没回来,可是哪里耽搁了。”

郑氏道:“皇上有命,怎可说是耽搁。”

韩氏低下头认错,“是儿媳说错了。”

陆锦瑶站在后面,跟云氏站在一块,云氏有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她在一旁也能看着点。

郑氏没再说话,等了约有一刻钟,永宁侯身边的小厮宋招过来传话,说五公子回军营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让这边不必等了。

郑氏对着一众儿媳道:“都回去吧,老大媳妇,你跟我过来一趟。”

韩氏不知婆母又找她做什么,兴许是问顾见轩的事,前两日也问过,但因为顾见山要回来,郑氏又去操心小儿子。

昨儿,顾见轩已经去督察院应卯了。

既然已经应卯,那就是板上钉钉,再说,顾见轩一个进士出身,他难道能罢官不去?

就算问顾见轩的事,韩氏也敢说大房这边没使劲。

毕竟顾见风只是一个小官,吏部轮不到他做主。

果不其然,郑氏问的就是这事。

回答的话韩氏早想过无数遍,“母亲和儿媳说过之后,儿媳立马回去和大爷说了,大爷初到吏部,原想着使使劲儿,可他人微言轻,实在帮不上什么。知道不用使力之后还松了口气,我还真不知见轩那边为何进了督察院。”

郑氏也愁呢,永宁侯让她好好问问,本来府上就招眼,这回顾见山回来了,外人还得以为顾家结党营私,官官勾结。

侯府看着鼎盛,可真出了事,谁也保不住。永宁侯一直担心这事,可在韩氏这儿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郑氏神色严肃些许,“可是你父亲那边……”

韩氏急忙道:“绝没有此事,父亲一生清贵,最不屑就是这种事。”

这话郑氏一丁点都不信,若是清贵,怎么会把女儿嫁到侯府来。她其实最厌恶这些酸儒,嘴上是一套一套的,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

郑氏不爱插手儿子儿媳的事,问话传话也都是让韩氏来,此时,她想的却是,韩氏究竟有没有把话一字不错地告诉顾见风。

不光这次,以前是不是也如此过。

她挥挥手让韩氏回去,等人走远后吩咐南雪,“傍晚去门口守着,大爷回来之后直接请到正院来。”

郑氏想亲自问问顾见风,长子本分,若是真有什么事,一定能问出来。

郑氏中午连觉都没睡,等到申时,门房传来消息,说五公子回来了。

郑氏眼里一笑,“现在人在哪儿呢?”

门房小厮道:“五公子说先回宴回堂,一会儿就过来给夫人请安。”

郑氏眉眼带笑,“也是,得收拾收拾。”

她让南香去小厨房,吩咐李大娘孙大娘准备点吃食,顾见山这会儿回来,也不知在军中用没用饭,若是没用,定饿了。

等了一刻钟,顾见山也没过来,郑氏心里的高兴劲儿没那么火热了,转而担心其别的事来,这回回来,他肯定知道她去见了姜棠。

姜棠会怎么说。

无论如何,这次都得把这事说清楚,以顾见山的性子,定然会问的。

郑氏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去见姜棠的事不该瞒着顾见山的,说清楚,总好过拖着的好。

又等了一刻钟,顾见山才过来,南香在门口通传了一声,“夫人,五公子过来了。”

说着,就替顾见山打了帘子。

郑氏:“快进来。”

顾见山矮了下头,进来先行了个大礼,“见过母亲。”

郑氏倾身用帕子拂了一下,道:“快快起来,坐下,。”

顾见山找了个位置坐下,坐下之后他道:“儿子这回回来,除了奉旨办事外,还有一事,等晚上父亲回来会一同向您二老禀明。”

顾见山心里记着这事有几个月了,上次回来就该说,可事发突然,他奉旨回西北,怕说了之后留有后顾,伤害到姜棠。

这次回来他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和父母说离开永宁侯府的事。

外人看,他自己出府,不会影响永宁侯府的声誉,是好是坏他都一人担着,更不会影响子侄的婚事。

若日后有要紧事,他仍是侯府的儿子,该帮的还会帮。

郑氏还不知情,点了点头道:“那好,就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永宁侯在,也能劝劝顾见山。

顾见山道:“嗯,儿子此行让母亲担心了。”

郑氏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事,知道你性子如何。对了,你许久不回来,很多事都不知道呢。你四哥又去滇南了,他很受皇上重用。还有你堂弟见轩,他春闱考中了,殿试也拿了不错的名次。”

其余的事顾见山都知道,家中这几个月一直相安无事。韩氏老实,陆锦瑶顾着昭哥儿多些,许氏礼佛,云氏有了身孕,也不常出来。

郑氏希望自己说说家里的事之后,让顾见山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想了想,顾见山一直都在军营,和家里兄弟相处本来就不多,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让顾见山先回去,等从宫中回来再说。

等永宁侯回来的这段时间郑氏心里备受煎熬,她不想为难幼子,又不想为难自己,兴许等永宁侯回来,顾见山会听他父亲的。

永宁侯下职比顾见风几人早,他今年四十九了,按照他想的,过个四五年就可以退下来,把爵位传给大房,再把家分了。

长子承爵,他们自然跟着长子过。

这样安排是极其妥当的,几个孩子中他心疼嫡子,而顾见风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寄予厚望。哪怕顾见风没有如他想的那般长大,资质平庸,永宁侯还是疼爱这个长子的。

其他几个孩子有本事,就算长子承爵,未来也能过得不错。

只是他该好好想想,为何一直平庸的长子如今可以去吏部,还有顾见轩为何能去督察院。当时太高兴,以为是柳暗花明,以为长子终于熬出头了。

如果不是,这官职是怎么来的,又是冲着谁来的。

还不如直接问顾见风,总能查出来。

回到家后,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见风回来了没有,你让丫鬟去宴安堂看看。”

郑氏道:“我让南雪去门口守着了,一会儿叫过来问问。”

只是,等了又等,南香都没等到人,差人去宴安堂问,说顾见风和同僚去吃饭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这回来之后也兴酒气熏天,想问什么怕是问不出来。

永宁侯本来就急,见此怒火涌上心头,“他才进吏部几天,就应酬吃饭。我这只找他一日人就不在,平日里不定出去多少次!”

话里隐隐带了几分怒意,郑氏赶忙劝道:“侯爷何必动怒,恰巧赶上罢了,兴许是咱们错怪了,凡事别总往坏处想。”

永宁侯斥道:“不往坏处想,难道事事都往好处想,哪来的那么多好事!你看老五,拼了命挣来的军功,若是侯府出了事,一切全完了!”

他只怕顾见风这官职来的不正当,最后连累侯府。

郑氏道:“怎么会轻易完了?”

不会?永宁侯倒真希望不会。

“今日别人都说什么你知道吗,说我有几个好儿子,你可知这话是谁说的,是秦王!”永宁侯气不顺,说话声音极大,“他为何这么说,你想想他为何这么说!”

郑氏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侯爷,您可别吓我,对了,还有一事……下午见山过来了,说是有事要和咱们说。”

永宁侯顺了顺气,坐下道:“可知是何事。”

郑氏不敢再瞒了,“是他的婚事,侯爷可还记得老四媳妇身边的姜棠,他心仪姜棠,想娶她为妻。这事儿我是老五上回回来前知道的,只是没给放在心上,后来见山回来,他是有几次想说,但后来他就回西北了。”

郑氏有点语无伦次,“侯爷,见山的亲事我没管过……他这回说,恐怕不是为了求娶,他是不想要这个家了呀。”

这么多的事堆在一块儿,郑氏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又是急又是恼,还带着几分害怕。

永宁侯叹了口气,给郑氏递了条帕子,“容我想想。”

这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倘若顾见风真的做了什么事,永宁侯府可以借此机会自断一臂。

永宁侯自然愿意把长房分出去,可这时分家恐怕不成,但借此让顾见山脱离侯府,还是成的。

而姜棠这人,已经不是丫鬟了,既然想娶,那就娶。

虽有利用的成分在,但也算满足了顾见山的心意,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永宁侯想起秦王别有深意的眼神,皇子的船,上去就不能轻易下来,秦王顾家得罪不起。

就算顾见风什么都没做,秦王只是兴起才说了那么句话,让顾见山另立出府也不是什么坏事。

还有句话还叫功高震主。

不娶世家女,和朝堂没有牵连,才是皇上最放心的臣子。

顾见山比顾见风回来的还要早,进府前他让春台给姜棠带句话,明儿有事,若是能出来,就去找她。

春台还什么都不知道,“姜姑娘知道公子回来,可高兴了。姜姑娘做生意也好,现在火锅店有新菜,叫状元煲,公子可知为何?”

顾见山好奇问道:“为何?”

春台老神在道:“本来不叫这个,叫豆腐粉丝煲,但因为新科状元来铺子吃过饭,客人觉着吃过状元郎吃过的饭也能考状元,口口相传,就成状元煲了。”

春台把姜棠怎么试新菜,怎么让考生不要钱地吃饭全说了,“姜姑娘也太聪明了!”

顾见山低下头笑了笑,“她的确聪明。”

春台笑跟着笑了两声,然后笑得越发地干,“还有一事,夫人一个多月前去见过姜姑娘。”

具体说了什么春台也不知道,只知道人去了。

顾见山抿直唇,“我知道了。”

他进府之后直接去了正院,身为人子,不该也不能去质问他母亲去找姜棠做什么,他只是后悔上次回西北太匆忙,没把事情和家里说清楚。

有事找他就好,为何去见姜棠。

别人一刻钟多要走到正院,顾见山步子大,半刻钟就到了。

他先给郑氏和永宁侯请安,然后撩开袍子跪到了地上,“父亲母亲,儿子有一事要向您二位禀明。”

永宁侯撩开眼皮道:“说事就说事,跪什么,起来。”

顾见山没有动,“请等儿子说完,儿子有了心仪之人,只是这位小娘子家世不好,恐怕难以入得爹娘的眼,儿子此生非她不娶,又担心影响子侄的婚事,所以才想出来这个办法。”

顾见山看着永宁侯和郑氏,落字有声,“儿子愿意离开侯府,不受侯府恩泽庇佑。”

永宁侯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只听啪一声,杯子四分五裂,“逆子,你说的是什么话!为了一女子……”

顾见山不躲不避,道:“此事全是儿子一人的主意,与她无关,请父亲不要以为儿子是为了她才这样做。”

永宁侯又砸了一个杯子,脸已经气红了,“这事休要你再提,传出去像什么话,你……你给我去祠堂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出来。”

顾见山也没废话,起身就去了顾家祠堂。

跪了两刻钟,郑氏偷偷过来,手中抱着个垫子,“你怎么犟,你就听你父亲的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非她不可的事,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郑氏摸了摸顾见山的头,“你这孩子,你让我说什么好。”

顾见山:“娘,这事我想了许久,已经铁了心了,您就不必再劝了,我虽然离开侯府,但以后依然是您儿子。”

郑氏眼中有淡淡的泪光,“可你服个软,又能怎么样。”

顾见山摇了摇头。

郑氏伸手擦过眼泪,“你垫着垫子,省着把腿跪伤了,你爹只是气糊涂了,才罚你,你别往心里去。”

顾见山认罚就是认罚,垫垫子算什么。

郑氏道:“他在气头上你也在气头上?你若伤了腿,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娘猜的出来那个姑娘是谁,不管如何,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

顾见山道:“儿子绝不后悔。”

郑氏把垫子放下,“快垫上,又没人看着你,何必那么实诚……你父亲那边我会劝着的,你也再好好想想。”

只要是让顾见山再想想的话,他都不答话。郑氏没法,叹了口气道:“你先把垫子垫上。”

顾见山起身垫了垫子,郑氏道:“娘先回去了。”

郑氏伤心是真的,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见儿子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个份上,可是他自小就没求过什么,又赶在这个节骨眼,只能演这一场。

若是不演,真等要紧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弃侯府不顾的。

永宁侯此番釜底抽薪,希望能躲避灾祸。

次日一早,永宁侯推开祠堂大门,亲自把顾见山的名字从族谱除去,“你走吧,尽早把你的东西搬走,日后侯府分家,你分不到一丝一毫的东西,你和永宁侯府再无关系。”

顾见山对着永宁侯磕了三个头,“多谢父亲。”

永宁侯心里也不好受,他转身离开,顾见山扶着柱子站起来,又把柱子后面的垫子捡着,揉了揉腿,低头笑了一下,又重新跪下,对祖宗的牌位磕了三个头,这才回到了宴回堂。

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顾见山让春台给姜棠带句话,说今日有事,明早过去见她。

春台点了点头,“公子……”

顾见山道:“以后不必再叫我公子了。”

春台明朝是侯府的小厮,顾见山得给二人赎身,等离开侯府,他就不是什么公子了。

春台点了一下头,一时想不出来要叫什么,伸手挠了挠脑袋,“那小的先去了。”

顾见山私库是皇上赏的东西,还有郑氏给的,府上的东西他一样都不会带走,出去之后先住庄子,再看买什么宅子。

户籍还要去趟官府,今日就弄好,以免节外生枝。

其实比他想象中要顺利,他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皇上那边好说,他这样的人,皇上更愿意他独来独往。

御赐之物一箱一箱搬上马车,引得侯府下人好奇张望。

但主子的事,下人哪儿好问。

而宴回堂搬空了大半,可屋里的东西像顾见山幼时看过的书,耍的刀剑,全留下了,一样没有带走。

韩氏得到消息之后去正院问婆婆,“五弟那边是怎么了,听下人说再搬东西,这是又要去哪儿吗。”

郑氏道:“我也不知,应是奉旨办事。”

她和永宁侯已不打算问顾见风了,问了,兴许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容易打草惊蛇。

仔细想想,是有很多破绽,比如,韩氏这个当嫂子的十分关心小叔子,还有韩氏身上的衣服首饰,都不同以往。

韩氏抿唇笑了一下,“这样呀,母亲,儿媳想着这回五弟回来,一块吃顿饭,他们兄弟几个也好好说说话。一家人,时常不见,关系就不如以往亲密了,大爷还总念叨,说五弟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

郑氏不置可否,“你管家,你去准备吧。”

韩氏:“那儿媳这就去了。”

等户籍的事办妥,永宁侯才把一大家子叫到一起,“从今儿起,顾见山不再是永宁侯府的人,日后侯府分家,只有长房二房三房四房有份。原本属于他的那份,就给长房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