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道上策马奔腾的感觉果然很棒, 风呼啸着从耳边退去,就连天上的骄阳晒着也感受不到丝毫燥意。
苏檀高兴坏了,速度的提升, 让他开心的呜呼出声。
穿越后,他真的憋坏了, 不管做什么都绷着, 要守着规矩, 不能逾矩了。
现在这种风驰电挚的感觉, 爽死了。
他伸出小手, 感受着风从掌心穿过的感觉。
片刻后, 他就下马了。
现下还没有马鞍,先前是嬴政抱着他, 他生的高大,坐在他怀里被揽着很有安全感, 些许颠簸根本算不得什么。
马背上就铺了一层软垫, 毫无依靠。
但王贲自己还是个少年,他护不周全, 感觉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他蹲在路边,看着少年一袭玄衣,意气风发的在直道上驰骋。
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苏檀听见声音回头看是什么情况,就见直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他便往后面退了退, 免得撞到他。
他蹲在田垄上, 心想这黄豆长的还挺好,今年若是一直保持这种天气, 想必是个丰收年。
然而在他出神间,为首的那人停在他面前。
苏檀感觉到有人挡了他的太阳,昂着小脑袋去看,登时就吓了一大跳,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许是瞎了,要不然怎么会在城郊野外看见他政爹。
男人狭长的双眸漆黑深邃,让他从尾椎骨生出一片凉意。
立在田野中,男人就算只穿着简单的玄色深衣,也能看到那无边的气势。
他对上那双幽深清冷的眼睛,讨好的笑了笑,软乎乎撒娇:“阿父容貌俊美,轮廓分明,一瞧便是人中龙凤,马……”现在没有赤兔马,自然也不能说马中赤兔,他嘴巴拐了个弯:“马上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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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犯大错要挨揍了。
苏檀在他黑沉眸光的盯视下,渐渐消音。
糟糕,阿父很生气。
嬴政眸中怒意翻滚,皱着眉头道:“你好大的胆子。”
经历过先前嫪毐的事,竟然还敢出咸阳城。
苏檀放松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试图熄灭对方的怒火。
“自己走回去。”头顶上传来冷冷的男音。
没挨揍,真好。
苏檀颠着两条小短腿就开始往咸阳城的方向走,身后有马不耐烦踏步踢腾的声音。
他便想着,怎样能哄的嬴政高兴些,原谅他这一遭。
“阿父,扶苏知道带侍卫的,没有独自一人。”他指了指身后十来个锐士,笑的满脸讨好。
嬴政骑在马上,不为所动,他甩动着手中的长鞭,冷冷一笑。
骄阳似火,才走了几步,苏檀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滴,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小脸晒的红扑扑,卡着特别惨,就跟虐待了一样。
他还昂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男人,争取把自己的惨透露给他。
嬴政是有些心软,正想要说让他上马来,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喝:“贼子放开苏苏!”
苏檀:……
躺平,挨揍吧。
果然见是王贲骑着马飞速赶来,他惆怅一叹,看来这顿打是少不了了。
“苏苏,贲来救……救命啊。”
王贲对上嬴政的眼神,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下马后跟小鸡崽一样乖乖地立在苏檀身后,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两人安静如鸡,此时,后面的人才追上来。
苏檀就见蒙恬满眼焦急,见二人尚且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马上下来了。
“恬拜见大王。”
蒙恬翻身下马行礼。
他一脸紧张地挡在两人身前,抿着嘴不说话。
嬴政坐在马上,脊背挺直,沉默地往前走,到底要怎么惩罚他们,还没有想好.
苏檀看着他政爹余怒未消,他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点小动静,端坐在马上的政爹看不见,但是他身侧的王贲能听见。
“怎的了怎的了?你哪里不舒服?”王贲听见声音急声问。
苏檀就小声哼唧。
他在偷偷关注着前面嬴政的动静,见他望过来,就抬起水汪汪的双眸去看他。
男子汉大丈夫,能曲能伸。
为了不各回各家,各挨各打,他决定出卖点色相。
苏檀见嬴政不为所动,就知道他这一点泪珠撼动不了这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他当即就抽了抽鼻子。
让自己的模样更可怜些,要是再不行就要想其他的法子了。
“贲!”
“真的是你!”
正在他卖乖时,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马声,清朗愉悦的少年音远远传来,带着无尽的欢快。
苏檀抬眸,就见一个身穿玄衣的少年打马而来,虽然风尘仆仆,但面上洋溢着笑容,看着非常有活力。
“信!”王贲也高兴起来。
他扬声吆喝一声,在秦王冰冷的目光中,又蔫哒哒地缩成一团。
少年走近了,这才翘着唇角笑:“怎的了?跟个鹌鹑一样。”
王贲满脸绝望:“贲带公子扶苏出来骑马,然后……”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苏檀昂着头,看向一团烈火一样的少年,对上他的眼神,他扯出一抹笑。
“还怪可爱嘞。”少年朗声大笑。
蒙恬清了清嗓子。
少年打量着他,半晌才挑眉:“恬?”
蒙恬又清了清嗓子,冲他使了个眼色,少年这才觉出不对,见众人都拱卫着中间的高大男人,身长九尺,腰间挂着长剑,他心中登时就是一突。
“信拜见大王。”
“起。”嬴政冷声道。
于是小鹌鹑队伍又添了这位名叫信的少年,苏檀在琢磨,哪个名家的名字里有信字,他一时没有想起来,一时也忘了装可怜。
远远地能看见咸阳城了,巍峨的城墙上还有士卒在站岗。
有陌生人在,他也不好意思装相了,但小孩体力比较弱,这样走了半晌,实在是累了,再加上骑马被颠的屁股疼。
实在是太惨了。
但又觉得很刺激,想着下回还要偷偷出来骑马。
“噗嗤……”
身边传来绷不住的笑意,他回眸一看,就见信看着贲的眼神充满了嘲笑。
等到了城门口,王贲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阿父手持马鞭,正冷冷的看着他,那架势显然是等几人分开后,定然给他一顿好打。
他倒是被打习惯了,但是被恬和信看见,就很丢人。
王翦赶紧上前来请罪,说是小儿无状,带公子扶苏出城骑马,陷公子于危难中,实在不该。
“无事,此计定然为扶苏所出。”这崽看着乖巧,实则一肚子坏水。
嬴政还是相当了解的。
苏檀:……
不是虽然我没有打算推卸责任,但是你问都不问就说是我的错,实在是英明啊。
对着嬴政冷冷的目光,他勾着唇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两个做父亲的对视一眼,转身各自拎走各家的小孩。
苏檀伸出尔康手,想捞一个人救他。
坐在嬴政怀里,他小小声道:“阿父,天有点热呀。”他走了一路,又被烈日晒着,现在嘴巴都干了。
“呵。”嬴政冷笑。
苏檀顿时闭上小嘴巴,他懂了,这会儿是少说少错。
一路安静如鸡的回章台宫,苏檀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怔住了。
就见——
惯常用的几案被掀翻,竹简散落一地,就连茶盏也倒了。
苏檀回眸,看向冷着脸的嬴政,能够想象到他当时的慌乱了。
“阿父。”他乖巧的上前贴贴,主动握住男人的指头,昂着小脑袋,软乎乎的撒娇。
然而男人并不搭理他,将他的手摘下来,自行坐在一旁。
一旁的寺人见他回来,赶紧上前来收拾狼狈的桌面。
“好玩吗?”嬴政问。
苏檀小小声道:“好玩。”
整日里上课,要么圈在甘泉宫,能出们溜达溜达,自然是极好玩的。
他闭上眼睛等着挨揍。
却不曾想,一双温热的大掌落在他头顶,紧接着是嬴政轻笑的声音:“你素来乖巧,偶尔见你叛逆一回,倒是稀罕,寡人不是生气你出去玩,而是如今朝堂不稳,列国征战,你带那么几个人出宫,万一碰上细作,父王来不及救你,你又该如何?”
苏檀抬眸,望着嬴政那深邃的双眸。
他那迷人的老祖宗啊,还在为他着想。
“扶苏错了,扶苏只想着自己高兴,没有想到阿父会担忧。”苏檀昂着白嫩嫩的小脸,认真认错,软声道:“下次想出去玩,多带些人,好不好呀?”
嬴政到底没忍住,给他一巴掌。
他根本没用力,苏檀不疼不痒的,自然也不难过,只呲着小米牙笑,还乐呵呵道:“不过这一次,倒是发现个问题。”
“什么问题?”嬴政挑眉。
出去一趟,耽误好多政事。
“贲带着我跑马,坐了一会儿,屁股就被颠成八瓣,疼的不行,这才想到,和梦里的场景不一样。”
他努力思索着马鞍到底什么样子,但他没有骑过马,自然无从知道详细样子。
只是在影视剧中,或者照片上看过。
苏檀沉吟,叫寺人拿纸笔来,认真在纸上描画,笑着道:“其实和太师椅一个道理,但是更简化一些,前后突出些,前面应该有握把,然后脚应该也有个圆环可以放。”
他画出大概的样子,捏着小眉头,笑着道:“具体细节还得匠人慢慢试,这个只是扫了两眼,不太清楚具体。”
见嬴政拿着纸看,苏檀托腮道:“其实这马鞍的作用,对阿父来说,怕是我拿出来的东西里面最喜欢的。”
嬴政拿着纸的手一顿,他侧眸望过来,挑眉:“哦?”
苏檀笑眯眯道:“时下骑兵所用皆为‘革鞍氂成’的鞍,但这个可以让人在马上挥舞长矛、长枪等,若是多练练,骑马射箭亦可行,若是能如此,阿父想要一统六国,在平原上,谁能抵挡住铁骑?”
现在就是缺马,但是没关系,匈奴那很多。
嬴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他眸中迸发出精光,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眼神中大为赞赏:“得扶苏,是寡人之幸也。”
苏檀摇头失笑:“能做阿父的儿子,是扶苏的幸运。”
夏日炎炎,面前摆着一碗冰水,他抱着一口气喝掉,十分怀念西瓜。但是现在西瓜仍旧在遥远的地方。
“其实今日出去玩,是因为扶苏有心事,纵然下了抉择,却还是有些难过。”
苏檀挨着高大的男人坐下,他漆黑的双眸望过来,带着些许关切,像是冷硬的黑曜石上映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他十三岁封王,如今嬴政九年,他刚好二十二岁,穿着九章纹的玄色朝服,下裳佩戴着朱红色蔽膝,冷肃端方。
“何事?”男人冷沉的声音响起。
苏檀迟疑片刻,这才轻声道:“有一个粮食,亩产千斤,你要吗?”
听他说亩产千斤,嬴政猛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激动到近乎失声:“亩产千斤?!”
时下的小麦亩产在五十公斤左右,收成好了就多点,收成差了就再低点,均衡下来差不多这么多。
猛然间听见亩产千斤,他有一种幻听的不真实感。
苏檀点头:“此乃良种,亩产千斤是最起码的。若是种的好,可能是一千公斤,或者以上。但是我们梦不要做太大,就千斤左右就好了。”
嬴政快要绷不住脸上的神色,他被巨大的喜悦给笼罩住了,粮食才是乱世根本,若是能有此等良种,他当时禅位给扶苏,做大将军也可。
但是想着扶苏方才说的话,他神色又沉静下来,冷静询问:“代价呢?”
苏檀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于我寿数有碍。”
嬴政起身来回踱步,这个选择对他来说非常难以接受,他和扶苏之间的感情很好,朝夕相处之下,他可以说一句父子情深。
但是让他舍弃这么好的粮食种子,他又舍不得。
那是亩产千斤!
“具体情况呢?”嬴政低声问。
苏檀托腮,他牵着嬴政的手,示意他跟着一道往内室去,坐在床沿上,直接领取玉米奖励。
只要他说有良种而对方没有第一时间让他拿出来,而是犹豫了,多问了,他就觉得满足了。
“看看被窝里。”苏檀翘着唇角笑了。
他心里轻松,神情也愉悦起来。
但嬴政却没有第一时间掀开被子,而是盯着他的眼睛问:“代价到底是什么?”
苏檀自己伸手进被窝,抓了一把玉米种子出来,金灿灿的颜色像是黄金一样,好看极了。
“代价是……”他昂头望着嬴政,幼崽的声音很软很糯很甜,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残忍:“是扶苏很快会死,阿父,什么是死,是永远见不到阿父了吗?”
“我喜欢阿父,不想离开阿父。”
“不过玄女也说了,若我能攒够功德,就可以还良种的债了。”
苏檀原本想着,就说功德能续命,但是他想想,以秦始皇那追求长生不老的劲头,若是说能续命,后患无穷,还不如直接说玉米是他拿命换来的,而功德可以还债。
嬴政猛然起身,面上神情复杂极了。
那双眸子愈发幽深漆黑。
“阿父……不会让你死的。”嬴政满脸沉思:“有功德于民者,加地进律。玄女所谓功德是什么?”
苏檀小手一摊,满脸无辜:“应该是于民有利的事吧。”
嬴□□身抱起扶苏,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像是怕吓到扶苏一样,声音都放低了:“于寿数有碍,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苏檀趴在他怀里,声音软软:“一年半载?”
他立马就能感受到收紧的胳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就连声音也干涸了:“一年半载?”
这是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数字。
扶苏还那么小。
苏檀不由得笑起来,软声道:“能做阿父的孩子,就算只有一年半载,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昂着头,趁着机会表忠心。
“只要阿父能够实现一统六国的心愿,扶苏怎么样都可以的。”
苏檀小奶音在耳边不停响起。
嬴政听的心情格外复杂,自打出生以来,和阿母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都变得格外珍惜。
受尽欺凌之下,鲜少有这般温情的时候。
就算封王了,也被阿母、吕不韦、华阳太后各自的势力携裹,根本不能亲政,可谓憋屈到无法呼吸。
就算如今亲政,今日扶苏出城,他立马去寻,也是因为近来老秦宗亲和外客闹起来,说是朝中并无老秦立足之地,而外客势力庞杂,其心各异。
他担心他们丧心病狂之下,直接对扶苏下手。
“扶苏。”嬴政眼尾带上一抹红痕:“告诉阿父,怎么攒功德?”
苏檀努力从他怀里出来,被抱的太紧,他有些无法呼吸了。
“我其实也堵了一把,若是在我死之前,把玉米给大范围推广,那功德是不是就够我吊着命了?”
他双手托腮,故作轻松道:“没事没事哈,有这么好的阿父,还能替阿父做点什么,我就是死也甘愿了。”
他嘴里说的如糖似蜜,心里却充满了惆怅。
虽然但是,秦皇虽好,他也想活着,他这半年推行的那些还只是做出来,并没有在整个大秦推广,都已经攒的功德都给他换一年的命了,那剩下一年半,怎么也能再续点命吧。
他有些不确定的想。
如果小视频带他穿越,只是为了要他死,那完全没必要。
嬴政却将他抱的更紧了,低声道:“阿父会认真思考怎么对天下黔首,必不会叫你夭折。”
夭折二字,被他说的咬牙切齿。
充满了火气。
苏檀摸了摸鼻子,心想他是不是下的药太重了。
原先他想着,要不要默默地奉上玉米种子,一切苦果自己咽了,后来想想不行,他长嘴了,为什么不说。
他可以为了天下黔首,献祭自己的性命。
但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就死的无声无息,那不可能,想都别想。
苏檀往嬴政怀里一扎,试图撒娇:“那父王能再给些饴吃吗?”他馋甜食了。
嬴政一句不好卡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成,你想要天上的星星,阿父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他眸色幽深。
苏檀:……
他递出手里的玉米种子,双眸璀璨晶亮,笑的特别甜:“看看种子?”
嬴政伸出大掌,接过他递来的种子,硕大饱满的颗粒在手心,看着就极为赏心悦目,光是想想这亩产千斤以上,他就觉得极为震撼,想象不出要怎么种才能有这样的收成。
“扶苏。”男人唇瓣蠕动,最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就直直盯着手中的玉米种子。
看着面前一派天真的扶苏,他唏嘘一叹,小孩尚未过四岁生辰,还不懂死亡的恐惧,却已经被确定没几日好活。
“阿父会封你为太子,若你度过这一劫,便是我大秦永不可撼动的太子。”
嬴政摸着他的脸,神情温和:“既然事实已经无可转圜,那父王会尽力补偿你,为你著书立传,雕刻丰碑,记录你的功德。”
苏檀:?
还有此等好事。
他顿时高兴起来,笑呵呵道:“为阿父燃烧热血!”
嬴政搂着他,目光复杂,痛苦和不舍在脸上交织,刚刚拥有,就得知要失去,这种心情落差实在太大了。
苏檀窝在他怀里,倒不以为意,他心里轻松了,要不然早上他吃着香喷喷的小笼包,雪白的面皮和细腻的肉馅,都香极了。
然而大秦黔首还连口大豆做的半菽之食都吃不上。
若他只是寻常黔首,他肯定不管这事,因为他管不着,但是他穿越成了公子扶苏,手里又有能让大家吃的良种,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寿数变得不确定罢了。
左右他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当然要种子了。
*
关于玉米良种,嬴政很上心,当即就传召农家和一队锐士,护送着往城郊去,打算圈一块地,专门种这些。
并且派重兵把守,谁也不许靠近。
苏檀见他处置的稳妥,就没管了,这术业有专攻,有农家在,怎么也比他这个中学生要好。
他直接躺平,开始过上吃吃喝喝睡觉觉的日子。
众人都不知道,只是突然发现,好像大王对公子扶苏格外优容了些。
*
是日,苏檀正在睡觉,就听见蒙恬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醒醒,该起**学了。”
苏檀朦胧中睁开眼睛,他懒洋洋地伸着懒腰,闻言往被窝里又拱了拱,装作听不见。
“时辰不早了,快起。”他笑着道。
“好叭。”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清醒些才反应过来,这是蒙恬来接他了。
“王贲呢?”他问,今日该王贲了才对。
蒙恬唇角泄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道:“大将军要打他,他不叫打,满院子乱窜,然后不小心撞到了他家妹妹,额角磕出血了,被他妹妹摁住一通揍,他大父就拎着他跪祠堂了。”
苏檀:?
所以说原本是很简单的挨顿揍就过去了,结果见血了,直接成重大事件,折腾的小脸发黄。
苏檀:……
他不由得抿着唇笑,乐呵呵道:“这是自己作出来的祸事?”
起身洗漱穿衣,这才一道往大将军府去。
等到的时候,就见王贲一脸龇牙咧嘴,看着很是可怜,瘸瘸拐拐地走过来。
“贲~”苏檀想绷住笑的,但是没绷住。
王贲呲着牙齿要笑,却疼的笑不出来,一时间面上表情复杂极了。
王翦见他这动静就烦,冷冷地瞥他一眼,看的王贲瞬间安静如鸡。
苏檀乖巧上前行礼,嘴巴甜甜道:“老师早上好呀~”
等几人坐定,开始上课就消停起来,各自认真起来。
其中以王贲最惨,坐不下,站不起。
等下课后,苏檀伸着懒腰,就见王贲狗狗祟祟的凑过来,小小声道:“你没挨打吗?”
这不合理。
以大王那严肃的性子,这样胡闹的事,真的很容易挨揍。
没想到苏苏竟毫发无伤。
出去玩的人是两个人,结果挨揍的只有他一个。
“没呀。”苏檀满脸无辜,故意往他心口插刀子,笑眯眯道:“阿父还说我出去玩的不尽兴,下次要带我去跑马呢。”
王贲一脸怀疑人生的走了。
从头看到尾的蒙恬也有些意外,温声问:“大王真的没有揍你?”
就连他也免不了挨揍呢。
苏檀一脸无辜:“没有呀。”
蒙恬也一脸怀疑人生的离开了。
看着几人走了,一旁的李由颠颠地凑过来,小手在他肩膀拍拍,软声道:“不哭不哭哦。”
苏檀:……
他没哭。
但小孩看着真是可爱的厉害。
苏檀没直接回宫,而是带着侍卫往大街上去了,他走在街道上,心想若是真的活不过五岁,他得再为大秦做点什么才好。
来回瞧着,心里有很多想法,又自己给推翻,有时候事务的发展,都是相辅相成的。
幸好秦国有秦始皇,他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做出的很多东西,放在现代都是令人惊叹的存在。
他随意的走进食肆,看着木片上刻的食物名,不由得若有所思。
看见肉,他又想起来刘邦的班底了。
还有项羽。
他眼馋很久了。
他觉得真的很需要他们,若是有他们的存在,他政爹要是想统一六国,有项羽的存在,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但——
项羽现在估摸着尚未出生。
苏檀漫不经心地想着,最后什么都没点,静静地看了半晌,店家也没说什么,虽然他年岁小,但他身上穿着有精美刺绣的袍服,绝非一般权贵。
再者,看着他那双眼睛,店家就觉得,他可能不大开心,悲伤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送上店中的招牌菜。
苏檀有些意外,特意道谢后,这才慢慢地尝几口,见味道还可以,就抬手招店家过来。
“我教你一道面粉做的饼子,早间卖着吃是极好的。”
店家瞬间眼睛都亮了,这样的贵人说要教,那肯定是贵人家里的菜式。
“把鸡蛋打散,撒入细盐、香料,然后和上面粉,和成稀汤,用筷子能挑上来却又不粘筷子那种程度。”苏檀一边想一边说,谁不爱吃鸡蛋煎饼呢。
“然后在青铜鏊子上刷油,将面液摊成薄薄软软的饼,香飘门外,不愁客不来。”
他笑着说,坐在桌前,示意店家现在就去试,若能做成再说。
店家如获至宝,赶紧叫厨人去做来看,一边笑着作揖道谢。
厨人很快就调好面糊,把鏊子支在苏檀跟前,听着他的指挥,试探着做鸡蛋煎饼。
这特别简单,只要掌握住火候,就没有不香的,甚至甜点咸点也没有什么妨碍。
很快就有食客闻着味的望过来。
苏檀也觉得稀罕的厉害,好久没吃了,闻着味道唇中就自动分泌出津液。
“爷,您尝尝?”一旁的店家乐呵呵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接过尝了一口,不由得眼睛亮了,笑呵呵道:“味道非常不错,可以分给大家尝尝,以后有机会了,不得照看一下你的生意。”
店家点点头,叫厨人做了,客气的分给大家。
“这是贵人教的煎饼方子,您尝尝味,若是觉得好,多来吃两回,若是觉得不好,朕再拿回去改改味。”
店家说的谦卑。
苏檀现在听多了黔首‘朕’来‘朕’去,也习惯了,不把他当成皇帝的专用称呼,自己偶尔也会说着玩了。
大受好评!
尝过以后都喜欢的不得了。
当即就下单,说要再添一份这吃食,实在好吃的厉害,还要打包回去吃。
苏檀见店家笑的开心,也跟着乐呵呵的笑了,温声道:“这煎饼方子,就当我的饭资了。”
店家连忙道:“往后贵人来吃饭,一律不收钱,您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一旁众人在哄笑:“是不是馋人家的方子?”
苏檀摇头失笑,他笑着道:“还有个方子,大家伙的要不要?”
“要!”
众人顿时精神高涨,挤上前来,笑着问:“是什么?小兄弟尽管说,往后在这咸阳城中,有用得到葵的地方,立马就到。”
“朕也是!”
“朕也是!”
店中吃东西都不安生了。
苏檀见此,冲淡了心中关于死亡的阴影,能叫老祖宗们好过一点,他的寿数有碍,好像也没那么要紧,死不了就成。
“就是寻常做蒸饼,是不是放三五个时辰?”
“但是这一次,大家伙的试试放上一整日,现在天气热,在下面坐上半锅温开水,手伸进去稍微有点烫,不大凉那种温度就成,过一段时间再添上些热水,保持温度,就会发酵的很大一团,到时候把这个面团揉成剂子风干放着。”
“想要做蒸饼,就敲碎化开,按着以前做蒸饼的步骤来做就好了。”
众人顿时有些懵:“这有什么用?”
苏檀故作深沉:“大概是你拳头大的馒头,能捏的跟我馒头这么大?”
“当然,还有一点小诀窍,就是烧些干净的草木水,澄点水出来,拿这个来和面,保证这蒸饼松软香甜到你一顿能吃四五个。”
听他这么说,众人登时都睁大眼睛。
店家眼睛也亮了,乐呵呵道:“您家住何处?小店每日可以为你送吃食呢。”
苏檀摇头失笑:“罢了,教你们,也是想着都是我大秦黔首,没图旁的,我的住处,你们也送不过去。”
其实是能的。
现在想进宫还是很容易的,甚至很多货郎直接提着篮子去宫里做生意。
但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稳妥些好。
店家顿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他起身往柜台,取了一匣子半两钱递过来,笑着道:“店中目前就这么点银钱,您出这么大主意,一定要好生道谢才是,您看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苏檀摇头失笑:“那再送你方子,这面发的好了,可以裹上肉馅,在鏊子上炕熟了,这肉和面食的结合,没有人能拒绝,叫馅饼。”
店家:!
“你的恩情,多的没有办法报答了。”
他要惊讶死了。
苏檀乐呵呵的笑,温声道:“只一个条件,那就是这方子你要教给旁人,若是有人问,尽管教都是,到时候我还会告诉你新的。”
甚至他自己都能发现新的。
“苏苏!”门外传来一声亲热的喊声。
苏檀回眸,就见是信立在门口,不由得挑眉:“信?”
少年大踏步走进来,见众人都将他围着,不由得好奇的问:“在说什么?”
苏檀沉吟:“敢问信的贵姓?”
他总觉得,是一个他听过的人名。
“免贵姓李,家父南郡太守李瑶,鄙人名唤李信,字有成。”
少年潇洒一笑,眉眼间尽是温暖。
苏檀:哦,李信。
哇哦,李信!
又是一个历史名人,他又长见识了。
苏檀面上表情登时亲热许多,笑呵呵道:“快坐下来吃一点。”
一旁的店家一听南郡太守,登时就有些吓,然而对方这般尊敬,那面前这个小儿的身份到底得有多高。
他想不出来。
苏檀笑着道:“方才的鸡蛋煎饼给信上一份,看合不合他的口。”
有好东西,当然要显摆一下。
“何为鸡蛋煎饼?”李信显然没听过,有些懵。
他早就听说公子扶苏有大才,总是会出一些非常新奇又实用的小东西,他当时想,一个三岁小儿能懂什么,还能比他、贲、恬强了,谁知一接触,还真是不一般。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苏檀卖了个关子。
他看着李信,就听对方爽朗一笑,乐呵呵道:“明日信就要做你的同窗了。”
很显然,嬴政又给他的队伍塞了一个人。
苏檀算了下时间点,显然那时候还不知他寿数有碍。
他的政爹啊,和他真的不一样。
他付出点什么,总是要让他知道的,但政爹就相反,一句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