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陆霄本来以为跟之前的检查一样, 顶多半天就能结束,但他难得到疗养院, 晏余就索性给他做了一个系统检查, 只能多留一晚。

池容给他发了一个垂耳兔揉搓着耳朵满脸惊讶的表情包。

【唔西迪西:我等你。】

戚陆霄半垂下眼,医院走廊灯光昏暗,屏幕的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几个字就蓦地心头一松。

他指尖摩挲过屏幕,薄唇抿起。

换了个头像。

是池容给游戏拍代言广告时,粉丝截修出来的图, 池容穿了件很宽松柔软的宝蓝色毛衣, 能清晰地看到锁骨,袖子也很长, 遮住了大半个手背,衬得露出来的皮肤都白皙如瓷。

他膝盖撑在沙发上, 转过头, 那双艳丽又冷淡的眼睛弯起来,睫毛纤长卷翘, 卧蚕也跟着拱起一个很漂亮的弧度。

头上戴了对软趴趴耷拉下来的兔耳朵。

池容很快就发现戚陆霄换了头像。

啧。

口是心非。

喜欢毛绒绒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晏余拿到了戚陆霄的一部分检查报告,他神情有些严肃, 问戚陆霄, “戚总,您晚上还是睡不着么?”

睡眠的问题比什么都严重。

就算他有再多的治疗方案, 戚陆霄连正常睡觉都做不到,身体迟早会拖垮。

戚陆霄指尖稍微动了下。

晏余就给他换了一种助眠药。

戚陆霄拒绝了晏余的心理咨询, 去病房睡一晚, 等明早再继续做检查, 他晚上也没吃晏余给开的药,怕睡得太沉。

会没办法……想起更多的事。

他躺在**,眉头仍然蹙得很紧,闭上眼就陷入了昏沉的梦中。

戚陆霄几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梦到自己手上拿着化验单,在往某个病房走,才推开了病房的门,原斐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池容额头的纱布都没拆,腿上又打了石膏,模样狼狈,身后垫了枕头还有挺柔软的靠垫,正歪在**目光炯炯地打游戏。

余光瞥到原斐,就稍微歪正了一点,原斐连忙走过去拦住,“诶,你别起来了,别管我,我自己坐。”

“我从华渠打包了板栗烧鸡,还有几个招牌菜。”原斐拎着手里的纸袋跟他们说。

戚陆霄接过去,挨个摆在病床的餐桌上,板栗烧鸡香而不腻,池容吃了将近一个月医院清汤寡水的饭,忍不住眼巴巴地盯着。

他手背都是擦伤,还没好,裹着纱布,戚陆霄夹了一个闷到软糯的板栗喂给他。

原斐让店里做的时候都清淡一点,调料也放得很少,比不上平常的味道更好。

但现在对池容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手上裹着很厚的纱布,只有几根细白的手指头露在外面,指尖蜷起又松开,抬起眼睫无声催促。

戚陆霄唇角翘了翘,拿手背蹭了下他的脸蛋,又喂给他一小块烧鸡。

“……”原斐觉得他应该走,但他还是先坐下了,就在旁边跟池容说话。

池容没弄石膏的那条腿在被子底下不安分地动,那张漂亮白皙的脸颊清瘦了许多,连眼窝都显得更深,眼底却像有星星点点的光。

“就这个月,我已经第三次到医院看你了,”原斐实在没忍住,斟酌着语气抬头问池容,“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开心的?”

不是错觉,原斐跟池容也合作过好几部戏了,在剧组池容性格也很好,见谁都笑,却跟对着戚陆霄的那种不一样。

可这几次他到医院时,不管戚陆霄在不在,池容就算盯着医院窗外扑簌簌飞过的鸽子,眼睫和卧蚕都是弯的。

他不完全清楚戚家的事,但他知道戚陆霄跟池容这几个月接连不断地出事故。

频繁到简直离谱。

签离婚协议的当天被一辆失控的车撞上,池容扑过去抱住了戚陆霄,然后自己额头被撞伤,缝了好几针。

后面几次越来越严重,最近一次直接骨折,是在废弃大楼被砸伤的。

戚陆霄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但池容头都破了,腿也骨折,浑身都是擦伤和青青紫紫的伤痕,眼睛都差点瞎了,会不会留疤,会不会有后遗症这些都不好说。

换个人不崩溃肯定也笑不出来。

池容反而特别开心。

尤其骨折的这次,戚陆霄被人拿qiang口抵住带走,池容是自己开车追过去的,在郊外废弃的大楼找了很久才找到戚陆霄。

后来戚陆霄抱他出去,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脸颊苍白冰凉,呼吸微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稍微再晚几分钟,是真的会死。

池容做完手术醒来的时候他也在,池容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时似乎还懵了一会儿,然后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眼底浮起的都是笑意。

他肤色泛起病态的冷白,失血太多,唇色也有些黯淡,手背上血管透出淡淡的青灰色,眉眼却有种惊人的漂亮。

像不惜付之一炬燃烧起来的烟花,映透了整片沉黑的夜幕,走廊尽头的这个重症病房都跟着不再苍白。

原斐话音一落。

戚陆霄眉头顿时冰冷地蹙了起来。

原斐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合适,但他实在忍不住,见戚陆霄皱起眉,他就比了个闭嘴的姿势没再继续说。

池容抬起头,却突然开口,眼中映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开心。”

戚陆霄一怔。

等原斐走了,池容也吃完晚饭漱过口,戚陆霄就跟池容一起坐到病**,池容歪在他怀里打游戏,试探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池容的腿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但戚陆霄不太放心。

还是想让他再住几天观察一下。

“后天。”戚陆霄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睫。

池容不太满意,他仰起头,戚陆霄的唇瓣就蹭过他温热的脸颊,差点碰到唇角,戚陆霄耳根陡然浮起薄红。

搂在他腰间的手臂控制不住地收紧。

“……没关系,”池容露出个强忍悲伤的模样,他眨了下眼睛,眼底就颤巍巍地开始溢出恰到好处的水汽,“我都懂,你不喜欢我所以也不想跟我亲亲,但我喜欢你,就算你……”

戚陆霄:“……”

戚陆霄眉心一跳,顶着通红的耳朵和脖颈,捧起他的脸颊,低头就吻了下来,池容眼睫一颤,被戚陆霄掌心揉到的后颈都开始滚烫。

柔软的唇瓣贴在一起,呼吸交缠。

但谁都没动。

戚陆霄松开他的时候,池容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唇瓣上都是湿漉漉的水色。

“我喜欢你。”戚陆霄嗓音很低,几乎有些发哑,那双深邃沉黑的眸子甚至透出几分温柔,他又重复,心底发沉似的说,“我喜欢你。”

他这次回国……

就没想过自己会善终,也许注定是个死局,但他母亲的死,他当年出的那场车祸……就算他死,他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池容会被他连累。

他已经开始对戚常他们动手了,就不得不跟池容离婚。

戚陆霄想过,要是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池容还没有男朋友,他就再去追求池容。

但他没想到……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些事,晚宴的名单他让韩城去提前确认过,安保都做到了最严密的程度,却仍然被人混进去,对方还带qiang。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都躲不过,只能眼睁睁地让池容推开他。

像被命运玩弄于股掌。

池容已经被他连累了,戚陆霄低下眼,攥住池容冰凉的指尖亲了亲,虽然很多事情他没跟池容说过,池容似乎也对他有隐瞒,但他们好像什么都不需要说,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跟任何人都解释不清楚。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分开的时候也是,就算分开也像是没有分开过。

所以戚陆霄跟池容提了离婚,他也没担心池容会误会什么。

现在他却没办法再拒绝池容……就算池容心里知道他是为什么跟他离婚,他也不想再让池容难过。

池容指尖忍不住蜷了下,他眼尾都泛起绯色,被戚陆霄抬起手臂抱到了怀里。

戚陆霄呼吸透出股滚热,扑在他红透的耳朵尖上,池容被他紧紧地抱住,戚陆霄胸膛里稍微有些沉重急促的心跳他都能听得到。

“别怕,”池容跟他抱在一起晃了晃,“不会再有事了,你信不信?”

戚陆霄咬了下他的耳朵尖,池容想躲却躲不开,反而更深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戚陆霄很低地笑了一声,对着那耳朵说:“我信。”

池容出院的时候,戚氏已经被戚陆霄跟之前拉拢的股东里应外合摧毁到四分五裂。

但戚老爷子苟延残喘,戚家上一辈的主心骨不倒,所有旁支血亲,还有荣城上流圈子其他世家反而都更明里暗里跟戚陆霄作对。

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们投诚,戚陆霄也不会接受,之前做过的事成了定局,还不如彻底逼戚陆霄垮台。

池容搞不懂这些商战,但他跟老管家待在家里,也每天都会看经济期刊和相关的报道。

很多企业一夕之间濒临破产倒闭或者被收购,都是戚陆霄筹备多时的手笔。

戚家想拿多年的积累下来的财力跟戚陆霄耗,到了此刻才发现,戚陆霄不止有一家娱乐公司,耗到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外面的风声很紧,戚陆霄连着半个多月都没法回家,池容现在也不方便去公司找他。

池容又闲不下来,他反复受伤,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怎么拍戏,也没跑通告,额头的伤已经好了,索性趁这段时间去客串了一个角色。

是个校园电影,导演邀请他特别出演的那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打篮球骨折了,电影里一直坐轮椅,池容简直本色出演。

其实他之前就接了这个剧本,没想到赶得这么寸。

他拍完这个电影,戚陆霄深夜终于到家,才过完年不久,傍晚又下了场大雪,池容闷在被窝里睡得眼皮酡红 ,在睡梦中好像有股冰凉的气息靠近他。

却停在了不远处。

池容睁开眼,戚陆霄穿了件黑色的长呢大衣,肩头的雪都还没完全化开,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在冬夜显得尤为深邃。

他义肢冻得冰冷,另一只手指尖也冻到冷白,就没有伸手碰他,只是掖了掖他的被角。

池容从被子底下探出手臂,是个索要抱抱的姿势,眼睫也跟着弯起,眸底亮晶晶的,语气控诉,“你就站在那儿释放信息素么?”

也不过来安抚一下你的omega。

“……”

戚陆霄身上泛着淡淡的玫瑰和雪松香水味,在深冬积雪尚未融化的夜晚走过,那股清淡的香水味被衬得越发冷冽。

戚陆霄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然后脱掉外套,俯身将池容连人带被子都抱在了怀里,池容仰起头去咬他的冰凉的嘴唇,被冷得一颤,但等他分开齿关,呼出的热息似乎也勾起了戚陆霄身上的温度,他被裹在被子里抱得很紧,又觉得浑身都滚烫起来。

“你晚上跟我睡。”池容手臂也被裹在了被子里,他就拿脑门轻轻地撞了下戚陆霄的额头,红着脸嘟囔。

戚陆霄笑了一声,嘬吻过他的湿红的唇肉,轻声应道:“好。”

戚陆霄在家待了一天。

傍晚离开时,池容正坐在沙发上翻剧本,戚陆霄拿掌心揉了揉他的脸蛋,俯身跟他说:“你这段时间就跟瞿白他们待在家。”

虽然他已经布了足够的保护措施,但还是有点担心池容会碰到危险。

只怕戚家那些人狗急跳墙。

池容露出个很懂的眼神。

“金屋藏娇?”

“不要作妖。”

“……”

“……”

他跟戚陆霄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池容眼中渐渐透出三分谴责,三分无辜和四分委屈,戚陆霄缓缓改口,“金屋藏娇。”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池容眸光幽幽地戳穿他。

戚陆霄拒不承认,“你听错了。”

池容好似连头顶无形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要是有尾巴,现在也蔫答答地不晃了,颤巍巍的眼睫充满了暗示。

他没骨折的小腿一晃一晃,脚尖踩在毛绒拖鞋上。

他一条腿受伤了,不能穿鞋,所以两只拖鞋后头圆滚滚的兔尾巴一个被踩得有点扁,另一个还很蓬松,毛茸茸地支棱着。

戚陆霄顺着他的暗示,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亲,将人哄好。

池容勉强满意。

池容在家待了好几天,戚陆霄晚上都会回来陪他,他小腿的石膏终于拆掉。

当时骨折其实不是很严重,主要是腿上太多擦伤和撕裂的伤口,出血太多,现在骨折痊愈,腿上的伤痕都还没好。

晚上吃完饭,戚陆霄去给他做宵夜,池容已经洗了澡,裹着浴袍出来,他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雪白纤细的小腿垂在沙发旁。

伤痕斑驳,青紫交错。

戚陆霄将宵夜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我这样好像你养的金丝雀,”池容忽然喟叹,他羞涩垂眼,“被你养在家里禁足,然后等你晚上过来我就陪你……”

上/床。

池容漂亮的眼眸透出一股坏劲儿,他唇瓣分开却没发出声音,给戚陆霄比了个口型。

戚陆霄喉结一滚,脖根倏地红了,但心底却禁不住沉了沉……其实事实也差不多,就算池容想出去,也会被庭院内外的保镖拦住。

只不过池容没走而已。

戚陆霄就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他转过头搂住了池容的腰,深灰色的西装裤随之绷紧,勾勒出腿上结实有力的肌肉。

池容愣了愣。

戚陆霄攥住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池容指尖摩挲过他冷峻的眉骨,往下到鼻梁,又拿指腹压了压他殷红的薄唇。

戚陆霄手臂搂在他腰间,脸颊就埋在了他小腹上,池容忍不住耳根一烫,强忍着反应,但他的浴袍本来就很松散,搂抱间浴袍被蹭开,他小腹温热细腻的皮肤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

池容脸颊顿时爆红。

他脚趾蜷紧往后躲了躲,戚陆霄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眼底似乎晦暗了许多,却不是被欲/望侵扰,愧疚和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意都沉沉地压下去,成了深不见底的洄流。

池容要不是跟他在一起……不会受伤,也不会被迫待在这个地方不能出去。

哪怕是为了池容的安全。

池容摸了摸他的脸。

明明是戚陆霄把他关起来了,但不知道戚陆霄为什么反而看起来像个被淋到湿透的大狗勾,毛发都打绺的那种。

晚上,池容起夜时低头随手揪了揪拖鞋上踩扁的那个兔尾巴球球,俯身时肚子突然有一瞬间的抽疼。

他没太在意。

又过了几天,深夜他突然被疼醒,脸颊苍白,肩胛骨上都是冷汗,戚陆霄也跟着醒了,池容浑身颤得厉害,“戚陆霄,我肚子疼。”

戚陆霄抱起他就让韩城开车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的时候,池容脸颊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被他咬得渗出血迹,眼尾都是潮湿的泪痕,浑身都被冷汗洇透。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

一晚上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终于从抢救室出来,就直接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池容昏迷了一天多才睁开眼,但几乎是被疼醒的,尖锐的疼痛贯穿了整个胸腔和腹腔,他的头也昏沉发疼,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家属被拦在了重症监护室外,他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但他知道戚陆霄肯定在外面,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却还是不停地往外涌,太疼了,出车祸的时候他都没掉过眼泪,他将脸埋在枕头里,压抑的哭声仍然忍不住从齿关溢了出来,到最后几乎完全控制不住,医生赶来之前,他整张脸都是泪痕。

护士给他上了止痛泵。

重症监护室设有透明玻璃,戚陆霄站在外面正好能看得到池容的病床,他手背和颈侧的青筋都隐忍地鼓起,转过头看向医生。

“……多器官衰竭,”医生跟他说,“现在暂时还没查出病因。”他说完,有些欲言又止地对上戚陆霄的眼睛。

是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

“为什么查不出来?”戚陆霄嗓音很冷静。

“各项检查出结果还需要一点时间。”医生也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而且多器官衰竭本身多发于老年人,池容浑身疼痛,症状也很罕见,虽然送过来得很及时,但现在也只能拖着。

按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半个月。

戚陆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眶通红,嗓音也哑了,他语气仍然很冷静,没有质问,没有发泄,只是低声问:“他才二十一岁,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这边是家私立医院,戚陆霄有参股。

“戚总,”医生只能摇了摇头,“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会马上拿给您看的。”

池容发病后的第六天,出现了自主呼吸障碍,他开始长时间地昏迷,就算醒来,也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苍白清瘦下去。

手腕都成了嶙峋的一把骨头,纤长的手指毫无血色,手背泛起怪异的青灰色,又被无数次输液扎得渗出紫红的淤痕。

医院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甚至没人敢去看戚陆霄的脸色,除了同情,毕竟戚陆霄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现在戚陆霄的爱人却在他们医院重病不治。

他们也是真的没办法,这段时间几方会诊,还从国内外请了许多相关的专家,都阻止不了池容器官衰竭的速度。

“戚总,您要是有什么话,还是现在去说……”医生抬起头放缓了语气跟他建议。

不然池容再昏迷过去,谁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

甚至可能下一秒就又要被送去抢救。

戚陆霄也很多天都没睡,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接过那张病危通知书时眼眶好像瞬间更红,他去冲了把脸,直到眼眶的颜色褪下去,盯着镜子,才发现下巴都泛起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很狼狈。

他从头到脚清理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去重症监护室见池容。

池容恰好刚昏昏沉沉地睡醒,他眼睫轻颤,睁开时瞥到了坐在他病床边的戚陆霄,那双柔软漂亮的杏眼就弯了弯。

戚陆霄唇角也跟着翘了下,他不敢碰池容,只能这样跟他说话。

池容已经疼到麻木了,但他现在就算躺着,哪怕稍微呼吸都觉得很费力气,浑身都燥热滚烫,像有灼烫的岩浆从他血管蔓延开,烧得他腿都没了知觉,也不敢去碰自己的皮肤。

戚陆霄想开口跟他说话,还没发出声音,嗓子就哑了,才压下去泛红的眼眶又控制不住地发烫起来。

池容指尖动了下,戚陆霄握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现在哭,”池容还戴着呼吸机,说话很难困难,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很小的声音,但眼睛一直是弯着的,他轻声说,“要是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哭,我会不高兴的。”

戚陆霄都不记得他有多少年没掉过眼泪,但在池容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眼泪就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垂下头将脸埋在了掌心,压抑的哽咽都忍在喉咙里。

池容艰难地抬起手,苍白冰凉的指尖还有些发颤,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眶酸涩到难受,眼泪顺着耳侧滑下去,濡湿了枕头。

“戚陆霄,”池容很小声地叫他,“我告诉……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许……也许我就是回去了,你想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不要怕。”

池容才说完,冷汗又顺着额头淌了下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难受,浑身都很疼,像要被撕裂。

医生一直都守在重症监护室外,池容现在随时都可能会突然发病或者晕厥,见到人似乎脸色突然变了,就再次开始抢救。

原斐也过来了,他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就跟戚陆霄等在抢救室外。

戚陆霄冰冷的义肢掌心上还都是濡湿的眼泪,他攥住池容手背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池容疼得发颤,他在外面几乎没见过池容掉眼泪,池容那么能忍的人,骨折都没哭过,现在眼睛却是红肿的,肿到不太舒服,又没办法不哭。

医生再次走出抢救室,很低地叹了口气,跟戚陆霄说:“应该今晚……”

撑不过去了。

医院的走廊很长,墙壁雪白,尽头是扇落地窗,已经是晚上,夜幕泛着深沉的黑色,隐约能瞥到街上璀璨连绵的灯光。

戚陆霄去病房里陪池容。

池容一直在昏睡,胸膛的起伏都很微弱,到了深夜又被疼醒,他眼尾酸涩,却流不出眼泪,只剩一点回光返照似的清明。

戚陆霄透过呼吸机隐约看到他嘴唇在动。

“想要什么?”戚陆霄俯身问。

池容发不出声音,唇瓣微微地分开又合拢,戚陆霄却辨认出来了他说的话,眼眶几乎在一瞬间红透,却低低地说了声,“好。”

医生还跟原斐一起等在外面,但所有人心知肚明,他们等的不是下一次抢救。

戚陆霄抬起手摘掉了池容的呼吸机。

原斐撇过头没再看。

池容浑身都特别疼,又说不出怎么疼,从腹腔蔓延开,骨头缝都是烫的,他脸颊都是病态的苍白,想对戚陆霄弯一下眼睛,却连抬起睫毛都很难,眉头仍然微微地皱着。

但在戚陆霄的吻落下来,他呼吸将要停止的时候,眉头松开了,泛白的嘴唇也终于浮起些血色。

戚陆霄又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亲了下他的眼睫,湿润的眼尾,还有薄汗未褪的额头。

“晚安,唔西迪西。”戚陆霄嗓音沙哑温柔。

不会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都是上辈子了,之前的章节写过车祸撞了头,腿也擦伤骨折,还有离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