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妙偏着头，忍不住叹道：“果然好人难当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画舫，只等回到停靠在外面的马车上，就能打道回府了。

却没曾想，没走两步，就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挡住了去路。

看到楚穆安突然出现在这里，梨落第一时间站到了沈妙妙面前，将人挡在身后，眼底尽是满满的防备。

他知道的，她不喜欢这个人。

沈妙妙却在同对方对视之后，让梨落退下了。

虽然不情愿，可梨落还是让开了。

然后极度不熟悉的父女二人，便一起往岸边走去。

楚穆安在心底挣扎纠结了好久，才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会和花璃人在一起？”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接近妙妙。

可是都不能如愿，好不容易遇到她出门赏景，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可谁曾想，竟会看到她同花璃人接触，两人还约好三日后再相见。

楚穆安惊讶之余，又怀疑自己弄错了。

于是他谁也没有告诉，在这里足足等了三日。

却没想到，真的等来了她……

直到这时候，他才隐隐意识到，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柔弱可怜。

她是怎么逃脱那群坏人魔爪的？

后来又遇到了什么人？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长大后又会来京师？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可楚穆安悲哀的发现，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越是思考，他便越觉得她让人捉摸不透。

此时面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女，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很想关心她，却陌生的无从说起；想要关心她的过去，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沈妙妙原本想随便编个故事糊弄过去就算了，反正这种事她很擅长。

可是看到男人紧张的眼神，她却又犹豫了。

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和他说清楚。

她想。

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辽阔的湖面，轻轻呼吸了口气，然后向楚穆安讲述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当年被那个女人卖掉后，我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偷偷逃跑了，可是身上没钱，买不起吃的。差一点就要去沿街乞讨了。就在这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好人，他收养了我。他是花璃人。”

事实上，沈妙妙也是重逢沈余年后，才知道原来他母亲其实是花璃贵族，所以当年他才会在拒绝月明姝的求学后，又忽然改变主意同意了。

而他当年会救下那个脏兮兮的她，其实也是家教使然。

花璃的国律之一便是：帮助女子。

即便他离开花璃已经很久了，可是这个习惯却一直留在骨血里。

沈妙妙缓缓开口：“虽然我没有出生在花璃，却是被花璃人养大的。我希望它能重新强大起来，以后再有我这样经历的女孩子，至少那里能够保护她们。而月明姝，是能够使它重新变好的人，所以我愿意帮她。”

听完少女的叙述，楚穆安久久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来之前，他猜测过许多种可能。

却从没想过是因为这样。

在他眼中，这个美貌而聪明的女儿，或许有些小心机。

但是那是她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如此。

却从没想过，她竟然有这么大的“理想”。

而这些最开始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保护好她

看着面前这张肖似前妻的脸庞，他的眼睛有些发热，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想了很多很多。

而无一例外的，愧疚难过心疼占了上风。

沈妙妙收回视线看向他：“我知道你和墨云烨关系很好，如果你要告诉他的话……”

“我什么都不会和他说的，”

楚穆安下意识地否认。

然后便看到少女又重新移开了视线。

“我有很多事要做，所以对不起，我可能永远做不了你想象中的好女儿。”

终于，沈妙妙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就当我们……”

“你不用说了！”

楚穆安有些慌，下意识地打断少女的话，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她说下去，否则他会痛苦一辈子的。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重，他又强撑起自己不习惯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好笑。

却还是讨好到近乎卑微地对沈妙妙笑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我不会阻拦你的。”

沈妙妙看着他没有说话，可是眼神却似乎有些同情。

楚穆安意识到自己已经待不下去了，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在女儿面前失态：

“我还有事，先走了。等过几天、我再去看你。”

沈妙妙没有说话。

楚穆安心头一黯，朝她点点头勉力一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沈妙妙站在原地，看着男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背影一点带你蹒跚而去，许久没有说话。

久到离开的梨落又重新回到她身边，她才收回视线：

“回去吧。”

回去后没多久，沈妙妙便收到了月明姝送来的，有关花璃国风俗的各类话本读物。

说是为了让她提前熟悉花璃，方便以后定居。

随书而来的，还有一封只写了时间地点的信。

沈妙妙将信交给了梨落。

看着手上的信，少年的心更加沉重了，身上的气场也越发压抑，让身边的人都察觉了他的不对。

甚至连墨云烨都问沈妙妙：

“你这丫环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一下？”

他的状态，一直维持到离开的前一夜。

梨落在房间里打点行装，沈妙妙难得有兴致在旁看着。

她并没有进去，只是倚着门框看他收拾。

作为侧妃娘娘身边最“得宠”的贴身婢女，梨落有自己的幽静单间，且隔壁都没有人。

在他离开后，很快会有会武功的人易容成“伏玥”的样子，来她身边继续将这个角色扮下去。

少年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直到再也没事可继续了，他停下来，背对着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那句话：

“事情办成之后，我还要再回来吗？”

虽然他声音平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藏在胸口的那颗心脏却高高提起来。

只等着她一句话，就能判他生还是死。

沈妙妙有些懵：“嗯？”

然后认真算了一下：“我们说好的一年，时间还没到吧，你已经不想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