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

76年发生了许多大事。

悲伤笼罩在所有人心里, 其实还有道路。

伤心过度的刘穗玲没空惦记做媒，玉梅三姐妹的军营行终究是泡汤了。

77年的正月初二，罗辉带着媒人来王家提亲, 王东林范亚娟三毛大毛回来过年, 一家五口都在。

“二毛，你不好奇罗家拿了多少聘礼吗？”范亚娟给范亚军三个月的儿子范大发做小衣裳。

“好奇呀，可我现在是大人了，不好意思冲过去看。”

范亚娟笑看着一头乌黑长发, 出落得愈发标志落落大方的女儿，可性格更是懒洋洋倔强又气人。

她哪里是不好意思，是怕抢了玉梅的风头。

“听，都是玉娇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罗家提亲的是她。”林美丽推门进来。

范亚娟看来人一眼，不予置评。

“五婶，快坐。玉娆呢？”

“跟她哥哥凑热闹去了，娘今年还惦记着老四呢，听说老四在那边两口子都是工人, 两个孩子大的比玉琳小几个月，小的63年的是个女孩，两个孩子这么多年爹娘还一次都没见过呢。”

“这长时间我在家，我怎么不知道这些, 五婶, 你快仔细说说。”二毛屡直了衣裳下摆, 让林美丽坐到炕边来。

“孩子大的没有随我们的字排叫王大力, 女儿叫王大娟,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我们那院子有个嫂子家的哥哥也在那边林场工作, 两三年回来看一眼父母，说男的工作挺辛苦的，女人没有工作，都在家里带孩子。我估摸着，老四怕最近一两年准备回来一趟呢。要不然，这多长时间邻居了，我怎么才知道他家的情况。”

“老四那媳妇，二嫂你从小看到大的，性子只怕比李桂芝还难缠，要不是想回来抢夺家产，连一点风声都不会露出来。”

林美丽越说，二毛越好奇自己这个四婶，听爸爸说是李会计二弟的望门寡。

1957年19岁时跟着四叔出去谋生，现在20年了，居然一次都没让四叔回过家。

“玉琳，走，跟我坐席去。”林美丽看看时间她不准备厨房帮忙去。

“五婶，你算半个媒人，我不去。”二毛从炕上爬起来，坐到妈妈身边，看她缝衣服。

玉琳和范亚娟没出现，张大红压了一肚子气，气呼呼和王东智说，“你等着，等玉琳出嫁的时候，我手都不抬。”

“你消消气，大喜的日子，你还想不想让生金娶媳妇了？”王东智低声提醒道。

玉花李桂芝大娘们还帮忙着呢！

“我——”张大红一熊掌拍在王东智消瘦的肩膀上，“玉花，赶紧把外面的碗筷洗一洗，堆得多了，厨房就没得用了，你洗完了碗筷，把那葱和菠菜一起摘了洗了，等会儿烧汤要用。”

“知道了，大娘，你放心我马上做好。”眼神怯怯的玉花低着头连忙去洗碗，摘菜。

李桂芝偷偷地拧了玉花一把，骂道：“就你是个贱胚子，她自己怎么不干，这冷的天。有个城里女婿有什么了不起，你给我说一个比罗辉更攒劲的，知道不？”

“娘，你小声点。”

王桂花听见了，过来就给李桂芝一巴掌。

“娘，你怎么打我！”

“我不屑得打你。”王桂花拉着玉花出了门，递给她一个热乎乎的梅菜扣肉碟子说，“给玉琳你们两个去吃。”

“谢谢奶奶。”

“谢啥，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让你娘胡来的。”王桂花一张脸笑成向日葵。

“奶奶，那我去找二毛妹妹了。”玉花看着手里肥瘦相间的扣肉，热乎乎的馍馍，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晚上，正房说着说着吵起来了，二毛挨着范亚娟睡的正香，也被吵醒了。

不一会儿，林美丽就来了。

“玉琳，你大娘要了680的彩礼，只陪嫁箱子被子，要体面的话，男方自己买三大件。”

这么高的彩礼把范亚娟都惊了。

“这，大嫂咋要这么高，现在城里工人一个月最多六七十块钱，我以为也最多不超过300。”

“玉梅！”林美丽看一眼二毛，压低了声音，“只怕是有了。”

“有了就更不应该这么干，这让玉梅嫁过去怎么过日子。”范亚娟有些着急，起来穿鞋准备出去看看。

“二嫂，你听我说，娘就是这想的，大嫂被娘狠狠地骂了一顿，现在做主的是大哥。你别去了。”林美丽一把拉住范亚娟，将人拉回来，笑着说。

范亚娟就和林美丽商量起了玉梅结婚她们给买什么，被子必须一人一床，又说道搭多少礼。

“玉琳，你大姐出门，你去送亲吗？你这也不能太朴素了，天天呆在家里对着后山那一百来只鸡，有啥意思。”

“五婶，那是我的全部财产，我不得天天看着。”三毛今晚就在后山的棚子里住着。

“现在社会风气越来越开明了，我正准备卖鸡发财呢！到时候五婶，你要帮忙。”

“投机倒把你可别害我，李玉书75年都被抓起坐过牢，不过，现在知青都回城了，村里镇上学校都缺老师，镇上中学的老校长找李玉书给学校代课呢！”

这么说，李玉书现在也有工作了？

转天，范亚娟王东林大毛二毛三毛老虎梁走亲戚回来，院子外围了一圈人，二毛挤开人群。

见院子中央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中年人，爷爷奶奶正围着这个人哭，旁边站着一个胖婆娘，嘴巴里正诉说着这些年吃过的苦，她旁边两个瘦劲劲的高个儿孩子。

“爹娘，东森放工不小心，掉到猎人挖的陷阱里，他们说这是下班时间发生的，不算工伤，他腿断了，医院里住了2个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把他的工作卖了200块钱，钱都花完了，人还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我实在没办法了。”

“老四，你好狠的心，20年了，你没回来看过我们一眼呐，你狼心狗肺！”

张淑英说完以为公公婆婆，怎么也要心疼儿子给儿子花钱看病的，没想到两个老人骂骂叨叨半小时绝口不提出钱看病的事，这和她原本算计的完全不同。

“大力、大娟，快给你婆你爷跪下磕头，求他们给你爸看病呀！”张淑英一边媷着儿子女儿的头，一边自己哭着先跪下了。

王大力和王大娟不知所措的跟着张淑英一起跪下。

“老四啊，我以为你在外面锦衣玉食乐不思蜀了呢，这辈子我都不打算见你们的面了，你可这样回来了！”

王桂花扯着嗓子哭嚎着，装的太累的王东森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老四啊，你这是让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老四，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你让我和你爹再没这样出洋像丢过人啦。你好好地要求老娘可能施舍你一块两块。

你这样装死，我们家是容不下你了，好在你三四十岁的人，我给你十块钱村里买块地基，趁着天气渐暖，自己建房子去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村里人也不好意思在看笑话了，纷纷打了招呼，跑了。

“二哥二嫂，爹娘狠心，你们一定要救救老四，二哥，你是村里最体面的人。”张淑英不觉羞愧，看到王东林眼睛在放光。

“张淑英，我体不体面，跟老四没关系。爹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王东林冷笑着说：

“像老四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就应该让他死在外面的。

你们今天演这么一出，自己不觉得丢人，我都觉得臊得慌。你们置爹娘于何地！”

王东森一下担架上坐起来，急忙道：“二哥，二哥我错了，你救救我，我的腿真的断！”

王东林理都没理他。

王东森拄着担架上的拐杖，赶紧追。

十几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毛发现就这个四婶面色不改立刻追跑着去扶人了。

“爹娘，你们救救我们吧！”进了正屋，张淑英哐当又是一跪，“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王桂花到底没说今天就从家里滚出去的话，默默地收拾了玉花几个不住了的偏房，安顿了老四一家四口。

“我跟你说，他们肯定是打听好的，今天才上门来的，要不然，那老远的地方，回来要走两三天了，你们可别忘了，现在班车不放，他们这就是故意的。

哎，我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以后出去村里人不知道怎么说爹娘呢。

你看着，但凡娘对老四有一点不好，一下就传的满村流言。”林美丽端着从奶奶那里要的饭来，又开始了。

“一家人总要有好有坏，单是好的也惹人嫉妒。”范亚娟笑着说，“我妈给我带了卤肉，我给你加一点。”

一边取东西，一边笑着说：“我爹因为孙子范大发这名字，最近看我弟弟哪哪都不顺眼，可抱着大发不离手。爹娘看在大力和大娟的面子上也不会生气太久的。哎呀，这大发大力大娟听着怎么这么像兄弟的！”

“二嫂，你还别说，真像是一个人取的名字。我姨夫没打二毛小舅舅没办酒席吗？”

办啥酒席，再生气娃娃都生了。

范亚娟摇摇头。

心里觉得只要范亚军结婚就行了，她这个当姐姐的要求不高。

只一天的时间，张淑英就霸占了厨房，抢着做饭把王桂花挤得没地方去，她做的饭菜少油少盐，林美丽王东胜等初五一通车赶紧抱着孩子进城了。

王桂花王大河两口子苦不堪言。

大毛初五归队，范亚娟王东林带着三毛每天后山放鸡，晚上才回家吃饭。

中午饭都在山里棚子自己做。

“东林，你和三毛十五上班，老四这到底怎么办？”

“我领着老四去看腿，让张淑英和孩子在家。等老四一走，你看张淑英还闹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