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索再三却想, 若是生个男孩肯定也是像祝如疏这般的坏性情。

少女杏眼微垂, 再抬眸道。

“那就女孩吧。”

祝如疏在一旁点了点头,柔声称好。

谢夫人看着二人这幅你侬我侬的模样,原本拧紧的眉心倒是舒展了些,神色也没有方才那般冷冰冰的。

二人的关系因小青的话有些冰雪消融, 林鹭见状便玩笑道。

“等日后孩子出生便带过来, 让谢夫人照料几日。”

谢夫人见着林鹭已然观察到自己的神色变化,便知定是小青午间带二人出去时多言了些什么。

又拉下脸装作不高兴的模样, 小声训斥着小青。

“就数你多嘴,若旁人不知, 还以为我是故意差你说给她听的。”

旁人自然就是林鹭。

虽说是训斥,她的语气中却没有半分苛责, 反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小青虽得了一顿骂, 却见着自家夫人神色见好,这几日郁结于心的症状都好上不少, 如此她这顿骂也算是值得了。

便赶忙俯身连连称错。

“夫人饶命,都是小青自作主张。”

林鹭见着小青这模样, 咯咯笑了两声又道。

“谢夫人可别为难了小青。”

林鹭自然知这浑身傲气的谢夫人脸皮极薄, 自然是拉不下脸说这些的,小青也并非她授意而言。

此事这才翻了篇。

夜里更深露重, 二人从将军府里出来。

原本应当在将军府中歇上一夜, 林鹭却说什么都要回去,她忧心着祝如疏那症状,也唯恐再犯。

若是被人碰见了,那也是有理说不清。

此处也不像六王府, 到底不是自己的“老巢。”

谢夫人闻言原本不大舒心, 林鹭见状第一次挽着她的臂弯, 语气是有些娇俏的小女儿状,往日里她在百花楼就是这么对姐姐们的。

“夫人不恼,我下次再来看你。”

少女生得伶俐,样貌又颇为讨喜,再加上饭桌子上那么一出,二人已是冰释前嫌的关系更近了些。

“还是不要来的为好。”

虽如此,谢夫人性情还是不改,她佯装不在意想挣脱被少女抱在怀中的手,轻哼一声。

小青年纪轻,有什么事便由着爽利的性子,脱口而出了,丝毫不给自家夫人面子。

“您啊,分明第一眼六喜欢王妃,又何苦这样说。”

“你又多嘴。”

谢夫人瞪了小青一眼,小青退开,这才嘟囔着嘴收了声。

她又看了林鹭一眼,只说。

“若是府里太忙,就不必再来。”

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祝如疏在旁边撑着伞不言不语,只是似乎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敛着笑,他将伞往少女这侧倾斜,另一边露在雨中的肩头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也似乎浑然不知。

他像雨中的一尊白裳菩萨素像,没有华贵的装潢,只有这身后浠沥沥的雨帘,却也看上去极美,也极柔软脆弱。

他原本就生得肤色苍白,一看就如同冰冷玉石,触及之时却让人觉得比想象之中更是冰冷。

少年虽是笑着却看不出几分真挚的笑意,表里如一的如同一块千年玄冰,动辄不化。

林鹭只看着,却又觉得窥得他冰封容貌中的消融,不觉晃了神。

雨水顺着伞面滑到他脚边,泥点子却不曾染在他的白衣上。

他衣着简朴,只着白衣,衣袖上甚至连花样都未曾有,作为王爷可真是深入简出。

夜幕。

月筑见着自家王妃回来,在门口候着,手中还拿着事先给林鹭备着的厚衣裳,但是却未曾为六王爷准备一件,这风确实吹得人头疼,林鹭见着赶紧道。

“去给六王爷准备一件。”

月筑应答下,转身便打算走。

少女抬眸却看到祝如疏眼中的柔情,他拉住她的手道。

“不必。”

将月筑唤了下去。

林鹭触着少年的手心却一索瑟,他的指骨纤长又冰冷,苍白如玉,像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攀附上来,玄凉触感让林鹭浑身发麻。

这柔情的神色更是犹如濒死前的麻醉剂。

少女突然惊觉,这种感觉似乎从前就有过。

只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祝如疏笑吟吟,他感受到了少女僵硬的指尖微微往后缩,觉得有趣,又将其不动声色的拽了回来。

只问。

“冷吗?”

少女不答,只抬眸。

“王爷冷吗?”

他敛了笑容,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少女为何问他这个问题。

“不冷。”

声音裹着风,林鹭却听出了一丝凉意。

少女将他的手捂在怀里,却怎么都热乎不起来,便十分不解。

“明明那日身上这么热,这怎么就…”

少年闻言却笑出了声,林鹭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得无法自拔,面带嘲弄甚至有些癫狂之意,他看少女的表情让她无端森然,笑容转瞬殓去,而后轻声道。

“夫人,我是妖,妖的体温冰冷刺骨,时而又炽热如火。”

他话音一顿,却像是在问少女。

“那副样子不是很可笑吗?”

他说这些的时候似乎毫不避讳,也什么都不怕。

林鹭险些没按住自己将他的嘴捂住,再看看周遭没有一个人,才松了口气,神色认真道。

“王爷曾立誓永不负我,民间有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无论王爷是什么,在我心中都是这世间最好的,是我要起誓守护,并共度一世的人。”

林鹭的话让他有些惊讶,祝如疏嗤笑一声,指尖勾上少女的发梢,绕着指尖打圈。

“夫人倒天真,那不若从今夜跟我睡一张床开始。”

其实林鹭心中无比紧张,虽然自己是信誓旦旦的答应下的,只是她这人就是如此,能说,但是行动力极低。

永远车到山前就开始害怕。

相处也有几日,林鹭承认自己对他确实有情,自是夫妻,那睡一张床也是无可厚非的。

应下便应下,一张床就一张床罢。

倒是不急,林鹭先回了房中将衣裳换下,面容洗净。

月筑一听今夜王妃要同王爷同寝,在林鹭旁倒是笑得一脸烂漫。

紧张的倒是只有当事人林鹭她自己。

少女踩着皎洁的月色推门房门,她记得白日里在将军府时,祝如疏那副模样和状态。

果然一推开房门便闻到一股熟悉香味。

少女不忍眉心一蹙,寻着香味轻手轻脚找了进去。

那水幕坠帘被起起落落地风声吹得伶仃作响,她再顺着水帘目色缓缓往上移。

那雨中着白裳的菩萨像终究是堕了欲色。

林鹭觉得祝如疏这人当真奇怪,那无欲无求的冰冷模样适合他,这幅唯有唇间一抹嫣红的堕欲模样也适合他。

就像是,他天生便该是如此,具有两种不同的反差面,也丝毫不突兀。

林鹭心中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是妖怪?

妖怪都这样吗?

林鹭看着她那娇衿的丈夫在**,洁白衣袖大开,春色一片。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怕,但还是挪着步子走过去了。

他唯有鼻尖眼眸上虚挂着的白布,看上去宛若一只与魅妖交易了痴欲、初初尝着这禁果的少年郎。

林鹭走过去将白布从他眼眸上取下来了,这才露出一双寡淡又天真的眼眸,倒是跟他这副模样不相适。

祝如疏虽是眼瞎,但眼眸却犹如灰色夜空,林鹭在他清透的双眸中犹如那星星点点的银河。

倒是亮了些。

他的双眸狭长,也好看得紧,脸颊微微泛红,床榻旁只一盏昏色飘摇灯芯。

林鹭启唇,唤他。

“王爷。”

少女就这么轻声一唤,他又成了那副长尾巴的形态,伸长着在她眼前晃动,林鹭看清了这才偶然间发现他的尾巴是柔软的,尾端还勾起一个小弧形,至少就这么一看,没有她前几日想的,看到的这么让人害怕。

“需要我将你抱上来吗?”

少年闻声,侧目,一双看不见的双眸对着她,而后轻笑一声。

林鹭脱下鞋袜,轻手轻脚上了他的床。

祝如疏的体温偏生出奇的高,跟白日从雨中出来时的刺骨冰冷又不太一样,甚至是相反的。

空气中的香气让少女甚至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这空气之中像是加了些让人发热的药,少女觉得浑身烧得厉害,衣裳似乎也扣得有些紧。

她开始频繁扯着自己身上原本就只有薄薄一层的衣裳。

林鹭听见他讽刺的笑了一声,指尖抚上她迷蒙的双眸。

少女眼中有渴求、有迷惘、还有贪念,只是这些他通通都看不到。

二人皆衣衫不整,她用脸颊蹭着他的手背。

却听不见少年再说什么。

夜半寂静,只他一人还醒着,少女伏在他身前早已入梦酣睡,呼吸起起伏伏。

他的声音极轻,也极柔软。

“若是你醒着,定会觉得我这人不择手段、不可理喻。”

“可惜,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顿又像是在对这寂静的夜色说。

“若是怕,就跑远些。”

林鹭也不知自己前一夜是如何睡着的,夜里又发生了些什么。

她醒了第一件事便是确认自己同祝如疏夜里真的什么都没做,这才松了口气。

再稍稍回忆,林鹭觉得他似乎只是抱着自己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瞧着是月筑守在床边,林鹭便问她。

“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呢。”

月筑也不言语,伺候着林鹭起来洗漱。

若说什么都没做,林鹭心中还有些说不清的失落,这当真奇怪了。

“王妃,您手上这是什么?”

林鹭闻言抬手,看到自己手上多了条手链。

用红绳编起来的,中间镶了一了血红色如眼睛的珠子,摇晃一下里面的**还会流动,一触那珠子似乎还是冰冷的。

“这是…?”

主仆二人付诸一思,月筑不确定道。

“许是…王爷送的?”

月筑自然也不确定,因为她觉得自家王爷不像会送这种东西的人,也暗叹虽短短几日,王妃却在王爷心中有较高的位置,这自然也是让她高兴的。

毕竟主子关系融洽了,他们这些下人才有好日子能过。

祝如疏又在书房中写字。

林鹭见着他今日仍然穿白衣,只是袖口下藏着什么艳丽的东西,在他抬手瞬间,少女便看到是一条手链,同她这条完全不同。

虽看不清,但林鹭还是觉着这应当是类似于是用女子穿着的绯色纱衣的布料编织的手链。

前几日分明才说她不介意他娶妾,可是分明临头了,她又觉得想将此人千刀万剐了。

呸,负心汉。

明明说娶妾之时,他还让她“休要再提。”

林鹭心中有一些无名的火,手链加上昨夜自己同他并没有做什么,加在一起让少女心头原本就酸楚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但是她仍然按耐着问。

“王爷,我手上这个手链是你送的吗?”

“是。”

“王爷为何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

祝如疏这才笔下一顿,凝眸想了一会儿后,语气有些不经意,似乎还藏着几分不熟练的笨拙。

“大概是…保平安?”

林鹭心头有火,平日里颇会察言观色的她却偏偏听不出这语气中含着些什么。

“那王爷为何将女子衣物做成手链随身携带。”

祝如疏不答,却下意识抓了抓自己另外一只手上的链子,那纱衣的面料被少年手中,尾端打了个小蝴蝶结,栩栩如生像一只生动蝴蝶随着他的动作摇曳。

“夫人在嫉妒吗?”

“虽然我不知夫人为何嫉妒,但这衣裳也是你穿的,夫人没什么好嫉妒的。”

少女恼怒,怎么可能是她的,这种莫须有的话祝如疏不止说了一次。

说写字是她所教,说亲吻是她所教,如今更是说这链子是她从未穿过的衣裳。

她心中不免伤心,曾在茶馆说书人口中出现的菀菀类卿竟也出现在她身上。

“王爷当我是傻子吗?”

她可从未穿过赤色,除了成婚那日,并且那日,她并没有见到他。

林鹭说出口后才觉自己失言,转身有些狼狈,便想走。

她梗着脖子,哽咽认错:“王爷,是妾身失言,妾身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祝如疏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回拽,生生拽去怀中,从后面将她抱住了。

在她耳旁道。

“还不醒吗?”

林鹭的脑子里划过很多剧情,阵痛过后,少女捂着脑袋错愕蹲下。

她神色恍惚。

“什么醒?”

“心思纯粹,内心美好之人是魇鹩最喜爱之物。”

少年神色漠然,抬起她的下巴。

“你这种小骗子为何心思纯真呢?”

林鹭却没什么意识,只是抬头呆呆的看着他,另一只手腕上戴着的冰裂瓷镯已经破除结界扣在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上,瓷镯的上面多了些细碎的纹路,还在发出如乐的声响。

大概几个时辰后,少女的思维才慢慢回笼,这期间祝如疏一直在旁练字。

林鹭想起前几日的经历还有自己说出的那些话。

想想真是恼怒又愤然。

但是她也只能是无能狂怒,不能拿攻略对象和这个魇鹩怎么样。

再抬眼看她的“丈夫”还在那处悠然写字,像是要将这几日在山下走副本之时没写的字全然补回来。

她又想起前几日的事,当真是抬不起头了。

【系统。】

【在。】

【为什么在结界里这么多天都不把我唤醒。】

林鹭没说的话是。

还要等攻略对象将她叫醒,若是他有意将自己困在结界中,那又当如何?

她心里对这个正事不做一件的系统,是有些怨念的。

【宿主放心,若是会威胁到宿主的生命,系统自然会现身。】

说白了就是除非你要死了,不然他是不会出来的。

【并且系统检测到,宿主在融入副本角色后,也能够迅速拉近跟攻略对象的关系。】

真是唯利是图,除了想到她那几个好感度外,别的什么都不在意的破系统。

由于系统没什么用,林鹭也只能靠自己,她闻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祝如疏刚刚说的话她自然是没听到的,但是她有这几天的记忆。

她抬眼看着祝如疏。

…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和接触,林鹭要从这么多缠绵的记忆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还当真是让她心乱如麻。

她关心的是,原著中说的魇鹩能激发人内心的本能,或者说是最深处隐藏的模样。

就像在原著中,在魇鹩的幻境中,南宫信冲破结界,成了剑道第一人。

那祝如疏这个形态,到底内心深处是在想什么?

又或者说,他究竟是什么。

林鹭抬眼看那挥笔有力,如谪仙的白衣少年,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红色珠串,其实她也有些习惯这攻略对象隔三差五要往她手中塞点东西,并且还不准她收别人东西的性格了。

只是这东西看这确实也奇怪,她思索再三后,这才问。

“师兄,这究竟是什么?”

祝如疏抬眼,只道。

“夫人慎言。”

林鹭一时间没明白祝如疏为何还要这样叫她。

后来才惊觉他们这一切都在魇鹩的监听范围下,所说的一字一句几乎都会被魇鹩听见。

“自然是赠予夫人保平安的手链,不足为奇。”

林鹭又小声问祝如疏。

少女敢问,自然是因她当真有把握祝如疏能够让魇鹩听不见她问的这句。

“何时魇鹩才走?”

祝如疏轻笑一声。

“自然是你我真正同房之时。”

“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