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鹭倒是手上动作分毫不停, 在祝如疏的身上来回摸, 那理直气壮地模样倒是毫不客气。
外面的风雪将祝如疏的白裳染得冰冷,林鹭也摸了一手冻,这才悻悻缩回手。
苦着张脸离祝如疏远了些,双手隔着薄薄的纱裙抱着自己的肩膀, 这不大的雪点子将她肩头都冻僵了。
谁想偌大一个门派的大师兄出门竟然不带银两呢?
林鹭碎碎念。
“要不我去给布庄老板娘当牛做马, 换一套衣服穿?这样也不至于被冻死。”
祝如疏听到她的话,有些好笑。
少年将手伸进袖口中, 却抓住一只塞得鼓囊的钱袋。
指尖拉着袋子上的细绳一拉,里面晶莹剔透的灵石几欲倾泻而出。
少女瞅着那些闪亮亮的石头, 犹如兔子扑食,凶恶地扑上去想抢那袋子。
祝如疏身子微微一侧, 她扑了个空。
钱袋被祝如疏拎在手中晃了晃, 那碰撞起来清脆的声响,让林鹭觉得像是看到了不挨冻的光。
祝如疏饶有趣味地笑着说。
“师妹不若给我当牛做马。”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常言道,有钱就是爹, 有奶就是娘。
现在祝如疏跟她的再生父母有什么区别?
仙山的灵石跟人间的银两可不等价, 俗话都说物以稀为贵,这么一口袋灵石可以万两黄金。
再说祝如疏的灵石, 都产自御云峰后山, 那里靠近灵脉,仙气醇厚,自然灵石就毫无杂质,比起寻常的品质更高, 那也就更是值钱。
别说是买衣裳了, 就是买几个宅子, 买几座城池也是绰绰有余。
林鹭点头忙答是,赶紧换上笑容。
“别说这辈子当牛做马了,下辈子也是。”
不知为何,祝如疏听了这话似乎是舒心了,将手中的钱袋随意抛给了林鹭。
林鹭抱着沉沉的袋子,笑得更开心。
嘿嘿,有钱了!
虽然有的时候祝如疏喜欢捉弄她,很莫名其妙也很让人讨厌,不过出乎意料的时,在一些方面他却相当靠谱。
比如打架从来没输过。
比如从口袋里掏出“万两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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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十分热闹,林鹭同祝如疏走在一起也相当扎眼。
因为祝如疏长得过于好看,导致路过的女子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林鹭又抬眸看了祝如疏一眼,少年看不见这场景,自然也就无动于衷。
那些女子眼眸微亮,少女叹了口气。
她不经想起同祝如疏见的第一面,她同他们一样,色令智昏。
姑娘们再往下看到他手中杵着的盲杖皆是叹息。
皆三言两语议论纷纷。
因为离得很近,林鹭被迫听了一次“墙角。”
“旁边那个是他妻子吧,真是好福气,这么俊俏的公子。”
“可是那个姑娘身材…薄如纸板,纵使这公子是个瞎子,也属实委屈他了。”
“就是就是,我也说。”
那最后一个说话的姑娘胸前波澜壮阔,那姿态犹如海纳百川,林鹭颇不自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虽然很是气愤,却又不得不赞同了他们的说法。
林鹭觉得原主这身材虽说小是小了点,但胜在盈盈可握,这些人一看就是不解风情。
那些议论纷纷的话倒是越说越离谱,还越讲越大声。
林鹭面色复杂。
分明她这个当事人就在旁边,林鹭搞不懂他们为何这么肆无忌惮。
祝如疏站在她旁边却没有什么反应,林鹭知他这人是不太在意风言风语的,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是他自己感兴趣的,这幅模样倒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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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女人无论在哪个朝代亦或是哪个季节都是爱美的。
纵使这般寒冷的天,也有人来店中择选心仪的布料。
林鹭边看边感叹古代的服饰店也真是琳琅满目,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花色和秀纹,看得她眼花缭乱。
不单单是布料,还有成衣。
林鹭试了好几身喜欢的,被店小二吹得花枝乱颤。
再者祝如疏的钱不花白不花,她手中拎了一套绯色的,还有一套浅粉色,决定就要这么两套,多的她也不好拿。
祝如疏抱着剑杵在旁边,自然又是引了周边的女子一帮热议。
“这是谁的相公?这般俊俏不说还陪着妻子来买衣裳。”
“我家那口子,就是让他陪我出来走走,他也是怨声载道,仿佛要了命那般,这公子怎得看起来。”
“俊俏是俊俏,怎么好像是个眼盲的?”
其中一个女子说。
那店中的陪侍是个女子,见着祝如疏在此处站了许久,见着他容貌又是上上乘的,又不免多看了几眼。
见着林鹭去换衣裳时,陪侍过去轻声细语问祝如疏。
“公子可要我给你找个坐出?女子试衣裳向来比较花费时间。”
祝如疏这才回神,笑得温柔。
“不必。”
陪侍闻言欠了欠身,便打算走,却又复被这眼瞎公子唤住。
“姑娘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公子请讲。”
陪侍女娘见他勾起嘴角问道。
“我那娘子样貌如何?”
女娘一刻便反应过来,他说的“娘子”定是在里面换衣裳的那位姑娘,陪侍答道:“自然是貌比天仙。”
她当然不是胡诌,那姑娘确有几分姿色,这公子看不见也着实是可惜。
“是吗?我对她钟情许久,奈何我母亲说她其貌不扬,便一殪崋直不允我们成亲,我这才带她奔走在外,也想听听旁人如何说。”
只见那公子神色有些失落。
陪侍女娘有些不解,按理说这小娘子的样貌应当属于上品,怎么就被他母亲说成其貌不扬?
莫不是这公子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小娘子确家境差上一些,便不允二人成亲,才这般骗他的。
“不是的,确实好看,我在这处许久,见过不少女子,那小女娘的容貌绝对是我见过的,那样貌能够排得上前三哩!”
谁知说完这话,陪侍便被另一个女子唤去找衣裳了。
等林鹭收拾完出来后,她看着一身同往日毫无差错的白裳,再看看自己大包小包拎着,她花的还是他的钱都。
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师兄你可要为自己添上几件?”
祝如微微颔首,露了个笑更是引得一圈人花痴连连。
“不必。”
林鹭和祝如疏自是没有理会旁人,只是那人群中忽有一名声音清脆的女子道。
“非议旁人当心惹祸上身。”
她的模样清镌周正,如出水芙蓉还含着些落落大方的风段和正气。
虽说林鹭同祝如疏都不甚在意,但是既然人家出手相助,自然是要道谢的。
林鹭再看着她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中举止行为都合规矩的女子,再者林鹭估摸好看的人大概都是书中的重要人物。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鹭莞尔,立刻接上女子的话。
“多谢姐姐,我同我夫君初来此地。我名唤林鹭,可否知晓姐姐名讳。”
这夫妻之名也算二人心有灵犀地落实了。
那女子一愣随后嫣然一笑。
“我名唤江雨。”
“兴安城虽说治安好,可是这儿的姑娘可是胆子大着,若是想得到的男人必然是要拿到手中的,姑娘可得看紧自己的夫君。”
林鹭看了一眼旁边的祝如疏,煞有介事地咳了两声。
“谢谢江姐姐提醒。”
城中天色晚了一些,江雨给二人指了一条路到客栈,拜别了江雨后林鹭原本打算跟祝如疏直接走。
谁知这时祝如疏拉住她的袖口道。
“这女子的声音我听过。”
林鹭一顿,心中警惕起来。
常理来说,祝如疏经常下山除妖,其实听过声音倒也正常,但是若只是在山上听过就奇怪了。
林鹭问:“在何处听过?”
“御云峰,四尊宴。”
同林鹭猜的大相径庭,若是在山下听过,祝如疏不必同她讲。
四尊宴便是守护各处的四家宗主带着亲眷到御云峰一叙,为何地点在御云峰呢,既是沈知节是四峰之首,以及御云峰在各大门派中的实力也是却无仅有的。
修道之人慕强,自然也敬重沈知节。
眼下此处靠近淮岭慕容氏,自然这人九成把握也是慕容氏的,即便非亲也是慕容氏家中重要之人。
林鹭跟祝如疏一路跟着江雨,江雨只带着一名侍女,两人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最终进了一个幽静无人的铺子。
二人就这么在那铺子门口无人能见之处蹲点守着看江雨何时出来。
“师妹。”
不知怎得,祝如疏突然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
“方才陪侍说娘子奇丑无比,劝我休妻。”
少年声音缓缓,总是语调很慢,只是玩笑般咬着“娘子”二字还是让眼前少女颤了颤。
林鹭这才抬眸,眼眸中的疑惑快溢出来了,少女闻言却有些破罐子破摔。
“我就是奇丑无比。”
少女声音软糯,好看的眉心皱巴巴的,说话也理直气壮,毫不含糊。
“丑吃你家大米了吗?”
祝如疏神色却有着认真,他笑容深了些,两人躲在此处靠得十分近,少年冰冷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缓缓划过她的鼻尖、眉心还有双眸。
少女抬眼看他神色有些认真,那慢吞吞的姿态像在品鉴。
他好笑道。
“师妹不必骗我,我摸得出来。”
“世人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可不知师兄还能摸着五官鉴美丑。”
两人的距离很近,分明是料峭寒冷的冬日,少女身上却带着春桃的馨香,柔软的呼吸夹杂桃香尽数打在少年耳边。
他难得的,身体有些僵硬。
像是急不可耐远离,他猝然将有些滚烫灼热的指尖收回袖中,触着那冰冷覆雪的袖口才算安心些。
林鹭以为他听此言便认了输,少女弯着杏眼,面若桃花,捂嘴偷笑起来。
原来祝如疏也有说不过她的时候。
却不知他心中汹涌的暗潮,少年抬眸一片漆黑,宛若深不见底的潭水。
眼前的少女在他看不见的双眸中像那潭底狡黠弯月。
他闭眸,回想起今日那陪侍所说之言。
祝如疏的双手碰过不少人的五官,挖眼、削鼻、割口,或断其四肢斩其躯体。
锋利的刀口下去,那人血流不止,遍野哀嚎,涕泗横流,狼狈至极。
他厌恶种种触碰,也不能凭五官识人面相。
都是他哄她的。
美丑在他眼中尚且无区别,人死后不过一滩血水烂肉。
他不过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