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接到来书,明白曹操坚持之心动摇,遂回书写道:

绍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公以至弱当其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且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夫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

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

曹操阅书之后,对荀彧所言的“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方才服气。他知道,自己率众在官渡城里苦苦防守,以致产生了退兵之意,那么对面的袁绍就那么轻松吗?仅以疲惫而论,他北征公孙瓒数年,费力攻取之后不事休息,立刻南下兵犯许都,被阻在官渡之前已经数月,其疲惫程度定然甚于己军!曹操本为睿智之人,流露出一些为难情绪,寻找他人言说的主旨在于宣泄,而非征求答案。曹操与荀彧的书信往返,已然抹掉了心间的愁闷,心情又变得清爽无比:我与袁绍的处境其实相同,谁能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就占了先机。

袁绍确实有些郁闷——己方的兵强于曹操,粮草也多于曹操,却被挡在这个小小的官渡之前,一挡就是数月。此时深秋已过,夜晚已开始下霜,军中将士未换冬衣,深夜在外值岗的士卒被冻得瑟瑟发抖。袁绍夜听帐外的冷风刮过,心道这场战事还要僵持多久呢?莫非待冬月降雪之时,双方还要换冬衣冒风雪进行攻防吗?

许攸待在阵前也有些气闷,他看到袁绍近些日子寡言少语,更兼脸色阴沉,明白他定是因为战事持久而烦闷,因建言道:“本初啊,我们夏末来攻,现在已入寒冬天气,莫非要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吗?”

袁绍对许攸的无礼渐生不满,你每每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己字,要知我们年轻时就交好不假,如今我为大将军,又坐拥四州之地,你许攸不过为我座下众谋士之一,难道因为年轻时交好就可以永远平等吗?袁绍于是哼了一声道:“我日日想早日结束僵持局面,奈何?”

许攸道:“我有一计,现在阿瞒兵少,其兵力多集中在官渡前线,许县那里定然空虚。若你能派出一支轻骑兵连夜奔袭许县,就能夺取许县并奉迎天子。阿瞒得知丢了许县,定然首尾不能兼顾,则官渡可下。”

郭图在侧插话道:“子远难道不知?主公派出刘备、韩荀数次南下就是为了夺取许县以扰曹操。然曹操早在阳翟伏下曹仁这支兵马,使刘备功败垂成。”

许攸不屑道:“刘备志大,意在保全自己,哪儿肯奋不顾身为我军出力?至于韩荀,识短武劣,不足为训。要击许县,非选一上将带领才能建功。譬如宁国中郎将张郃,就为合适人选。”

郭图道:“子远这样说,定是埋怨主公用人不当了?”

袁绍不待许攸说话,断然说道:“不要再说什么奇计了。阿瞒兵少粮短,能多撑几日?我先捉住阿瞒,再去许县不迟。”

许攸见袁绍说话决绝,明显是对自己不满,遂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然后慢慢退出。

郭图见许攸越发无礼,不向袁绍告辞就默然离去,看到袁绍脸色更加难看,就怂恿道:“主公,许子远傲慢无礼,须抑之勿使滋蔓。否则庭堂之上无上下之礼,于法度不利。”

袁绍摇摇头,叹道:“我与阿瞒、子远自幼相熟,过往甚密。现在我与阿瞒已成仇雠,若再待子远严厉,子远会怎么想?外人会如何看?”

郭图叹道:“主公仁义,使许子远渐至狂悖。属下昨日接到审正南来书,言说许子远家人倚仗其势,在邺城横暴不法,想将其家人收狱法办,以遏其势。审正南不敢擅专,让属下当面询问主公意图。”

荀谌闻言,急忙谏止:“现在正与曹操大战,后方宜以稳为主,主公,不管许子远家人犯了何事儿,还是等大战结束之后再行处理最好。”

郭图哂道:“荀友若当然最为稳妥了。荀家谋虑高远,现在曹营那边有荀彧、荀攸叔侄,不管官渡之战结局为何,荀家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

荀谌见郭图攻击自己,只好摇摇头不再说话。

袁绍于是下定决心,说道:“子远狂悖之势不可任之,其家人枉法更不宜放纵。你告诉审正南,按法处置并不为错,我准了。”

官渡本为小城,曹操为了营造许都的北方屏障,方下大力气整修官渡城墙和护城壕沟。官渡城防坚固,而城墙内的房舍甚少,仅中心区有数座庄园,人们多居住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曹操就在青砖砌就成的房舍中居住,白日在这里召人议事,晚间在这里就寝。

这日夜幕张起,寒冷早早地弥散入房舍中。曹操先在房内掌灯观看各地的战报,渐渐困意袭来,曹操就令人端来热水泡脚,意图洗去一日劳累之后入榻就寝。热水漫过脚面,热感很快通过脚掌涌遍全身,驱散了夜幕下愈来愈重的寒气,曹操微闭双眼,静静地享受这温暖的时光。

曹洪这时入帐禀告道:“哥哥,我在巡城之时,一人自对面潜行过来,被兵士围住,我走近一看,识得其为哥哥的一位故人,就将他带到哥哥帐前。”

曹操抬眼问道:“故人?其姓甚名谁?”

“他自称为南阳许攸,我早年曾在哥哥那里见过他,能辨其模样。”

曹操得知许攸来到帐前,他知道许攸跟随袁绍日久,若非有重大变故,断难离开袁营,则许攸今日定是来投奔自己的。许攸虽性贪傲慢,然其智计实为上乘,这样一位熟谙袁营详细之人,在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候阵前倒戈,定能给自己带来好计。曹操思念至此,早已心花怒放,双脚一使劲登时将脚盆打翻,然后跣足奔往门外,并向曹洪嚷道:“子远今夜来访,则大事可成。”

许攸见曹操赤足奔出帐外,笑道:“阿瞒待我,果然赤诚;我伴本初多年,他竟然不肯送我半步。”

曹操上前携起许攸之手,将其引向帐内,边走边说道:“本初若要为你送行,定然不肯放你见我。来吧,我们秉烛夜话,以慰相思之苦。”

曹洪与许攸见了礼,曹操一边令曹洪出帐为自己唤来酒食,一边将靴子穿上。许攸环视帐内,又笑道:“以慰相思之苦?呵呵,阿瞒言语只怕有些虚,你既然思念我,为何不奏明皇帝授我以官爵呢?我入了许都既有官做,又与你相邻,岂非一举多得?”

“我听说子远与家人在邺城顺风顺水,若将你唤来,只怕小小的许都会碍了你的财路。嗯,你今日趁夜而来,本初又不知,就不怕伤了你的财路吗?”曹操知道许攸贪财,在邺城有着极广的财源买卖,此时尚不知道审配将许攸家人下狱的消息。

许攸默然坐地,脸色有所凝重,他不回答曹操问话,淡淡说道:“阿瞒这样说话,莫非不喜我贸然来访吗?”

曹操令侍者将酒食布于二人的座前案上,然后举酒祝道:“来吧,让我们先饮数盏祛除寒气,子远不可如此说话,我跣足出迎,难道不能看出我的欢喜之心吗?”

许攸仰头饮尽一盏,再令侍者加注,如此饮尽三盏酒道:“对呀,阿瞒,我们当初交往时,谁能知道今天你与本初会刀兵相见呢?不错,你有欢喜心就对了,我离开本初,自是想将此战的胜负手送给阿瞒!”

“胜负手?愿闻其详。”

许攸再饮一盏酒,悠悠问道:“现在两军相持已数月,本初那里人多势强,不知阿瞒想如何却敌?”

曹操道:“本初远来,势不能持久,只要相持下去,他终归会退回冀州。”

“嗯,若想相持下去,就要有足够的粮草和战具。阿瞒,不知官渡城内有存粮多少?”

“维持眼前的相持局面,城中粮草尚可支持一年。”

许攸知道曹操为人诡谲多变,抬脸反问道:“可支持一年?据我所知,只怕未必吧!”

曹操改口道:“一年有些不足,半年应该没有问题。”

许攸有些恼怒,脸色有些阴沉:“阿瞒,我弃了本初来此,是想诚心帮你忙,你现在连粮草存量都不肯交底儿,让我如何给你出主意?你这样遮遮掩掩,莫非不打算破了本初之营了吗?”

曹操见许攸认真起来,哈哈一笑自嘲道:“我这样说,也是想坚定你的信心嘛。你想啊,你若是得知我营中存粮不足一月的底细,会不会转身离去又随了本初呢?”

许攸叹道:“阿瞒眼中,许攸莫非为反复无常的小人吗?你有存粮多少,我其实早知,所以问你,不过想从你嘴中证实罢了。”

曹操黯然道:“本初兵多粮广,我之存粮不足一月,如何能与之长期相持呢?我这些日子愁闷得很,一度想弃了官渡退回许都,文若等人苦苦相劝,我方存留至今。”

许攸笑道:“此为阿瞒的实话。你能这样说,我方有献计的想法。阿瞒,我此计若使你胜了本初,是否为奇功一件?”

“若能胜了本初,哪儿是奇功了?分明是伟功嘛。我届时要在皇帝那里好好叙说你的功劳,以彰其功。”

许攸道:“皇帝不过是阿瞒的一枚棋子罢了,其取舍之间,自有阿瞒做主。哈哈,只要阿瞒记住我的功劳,何必向皇帝絮叨呢?”

曹操心中有些不喜,于是干笑一声道:“子远的话,千万不可对外人说起。嗯,你既知我的粮草存量,计将安出呢?”

许攸道:“你孤军独守数月,现在外无救援又粮谷将尽,此存亡危急之秋也。为今之计,你须有奇计捣毁本初之根本,从而动摇其根基使其内乱,则大事济矣。”

曹操见许攸还在这里大兜圈子,耐心问道:“本初的根本在哪儿?”

“你和本初相同,其根本在于粮草。你此前曾遣人抢了本初的粮草,仅涉其皮毛,未能及其根本,有些可惜。”许攸说到的这档子事儿,是徐晃截杀韩猛获其粮草,他又复饮酒一盏叹道,“我当时见你去袭本初粮道,心想你若是持续截杀,就掌握了此战的关键,那么本初就无法继续与你对阵。谁知你从此没有了后续之手,可惜,可惜。我那时还是心向本初,暗自为他庆幸哩。”

曹操明白许攸在打袁绍军中粮草的主意,就追问道:“现在到本初后方截击其粮道,越来越难了。子远有好计教我吗?”

许攸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声说道:“本初现有万余乘粮谷辎重,皆集于乌巢!现有淳于琼领兵万余屯守,他们有懈怠之心,因而守备不严。你若遣轻兵突然袭之,定能打败淳于琼所部,他们袭入乌巢后,不用考虑将那些粮谷辎重运回官渡,只需一把火将其烧得干干净净。呵呵,本初所部日日靠乌巢接济,一旦乌巢被焚,则人无粮马无草,不出三日,其军心浮动定会大乱。”

曹操闻言眼中精光大盛,他猛然站起,上前执起许攸之手,大声说道:“此计大妙!子远,你既知本初军中详细,又有军机纵横,方能识得此计来教我。我此前仅知乌巢为辎重之地,但不知道其维护着本初军中的所有日常供应。此计甚好,我这就叫人入帐安排此事。”

众谋士及武将纷纷被叫入曹操营帐,此时许攸已被送入后帐歇息,曹操向众人介绍了许攸之计。郭嘉与荀攸得闻其计详细,二人大起感慨之心,郭嘉叹道:“此上天欲佑主公建功啊!许子远有眼光又明袁军详细,且临阵来投主公,方有这等绝妙好计。我等空对袁营数月,也终归无用。”

荀攸道:“若乌巢被袭粮谷辎重尽烧,袁军定然大乱。主公宜未雨绸缪,妥当部署反攻大计。”

曹操道:“不错,应树立一战而覆灭敌手的信心!这样吧,就由文远、仲康、公明、文则、曼成和文谦随我出征,你们每人各带八百马军,用袁军旗号,除一应武具以外,每人再随带一捆干柴。我们子时以后出发,你们这就出帐召集人马吧。”

张辽、许褚、徐晃、于禁、李典和乐进躬身领命,然后出帐去准备战事。

曹操再唤出曹洪、荀攸、贾诩和郭嘉道:“你等四人就留守官渡大营,我这里已写下数道将令,明日可分送各处,召元让和妙才自敖仓和孟津回防,屯于官渡以西;召子孝自阳翟东行,使其屯于官渡之东;再让仲德自鄄城抽出一半兵力归属子孝指挥。”

四人也躬身接令。曹操将此前分屯各个战略要点的夏侯兄弟,曹仁、程昱的兵力收缩防守,正是听从荀攸之言,开始做好与袁绍的决战准备。

荀攸见曹操又身先士卒充当夜袭乌巢的主将,认为有六将前往足矣,曹操没有必要冒险前往,他若留在官渡坐镇指挥,应当最为稳妥。

郭嘉让荀攸今后不要再拦阻曹操出战,笑道:“公达兄难道还看不出吗?主公始终将自己置身于战事的最关键处,他在这里靠前指挥,最知战事细微,因而能临机判断,还是随他去吧。”

子时三刻,张辽六将分带的五千人马集于官渡东门处,袁曹交战多日,曹营中存有缴获的袁军旗帜,因而这五千人皆在袁军旗帜之下,最为高效的是,他们每人皆携有一捆干柴。曹操披挂上马到东门前巡视,见五千人披挂整齐,且在数个时辰内备齐了干柴,心里很是满意,心道练兵多日,用兵一时,自己辖下的将士堪称精兵。

曹操低声下令,五千人皆人衔枚,马缚口,趁着夜色悄悄地出了官渡东门,然后向东兜了一个大圈子,以绕开袁军的防线。

官渡到乌巢的直线距离约有一百三十里,若是骑马疾行,大半个白日就可到达。曹操现在为了避开袁军的耳目,需要向东绕行,且黑夜里寂静,大队人马行走时动静太大,因而要拉开距离缓缓行走,所以天色大亮之后,这五千人马仅向东行了三十余里,好歹避开了袁军的防线,但行程就要耽搁了。这时候,那些袁军旗帜就派上了用场,只见一队大张袁军旗帜的人马大摇大摆向北行走,外人看到,谁能知道旗帜之下是曹操亲自领队的偷袭队伍呢?

许攸趁夜溜出了袁营,第二日被人发现,报至郭图处。郭图得知许攸失了踪迹,大为悔恨道:“这厮定是得闻其家人在邺城被拘,生怕自己得罪,因而溜了。嘿,我还是心太软,早该派人将其看管起来。”

郭图明白许攸与曹操自小相熟,许攸趁黑夜逃跑,定是投奔了对面的曹操。郭图思念至此,觉得事关重大,就三脚并作两步前往袁绍主帐。

袁绍此时也刚刚睡醒洗漱完毕,听说许攸昨夜跑往对面,心中迁怒审配,斥责郭图道:“审正南办事粗疏,我让他在邺城主持,他却用来报复与许攸的私怨,你当初为何不阻之呢?须知大战当前,应维持各方稳妥。这下好了,终于还是闹出事来。”

郭图不敢反驳,急道:“许攸跟随主公日久,最明我方详细,他入了曹营,定然和盘托出。属下匆匆来此,是想问主公,许攸知道我方机密多少?”

袁绍有些恼怒:“许攸和你一样,日常随侍在我身边。你知道多少机密,他就知道多少。你说,假若你去降了曹操,会向他说些什么?又能有何建策?”

郭图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自己如何肯去降了曹操?因建言道:“主公,此事重大,属下以为可召众人入帐商议,以定下步行止。”

袁绍同意,让郭图通知众人一个时辰后在主帐里集齐,他还要享用早餐。

一个时辰后,众人陆陆续续进入主帐,袁绍也入帐坐定,郭图此时将许攸叛逃的消息说给大家,并征集建言。

众人得知许攸投奔了曹操,无不震动。许攸贪图钱财,又恃为袁绍旧交,因而傲视众人,向为多数人不喜。然许攸毕竟为有智谋之人,又明晓袁军详细,他一旦投敌,其危害性不可小视,众人心中皆怪审配、郭图逼反了许攸。

校尉蒋奇与郭图友善,看到众人一致认为许攸投奔了曹营,就不忿说道:“许攸许是畏罪潜逃,如何就投奔了曹操?现在两军对垒,许攸为文弱之人,难道能连闯两道防线进入曹营吗?”

荀谌冷言道:“许攸最善邀功获利,他若不是卖了主公投了曹操,就不是许攸为人了。许攸投奔曹操确切无疑,关键是他想以何方法邀功?”

沮授言道:“主公还记得属下前些日子的建言吗?属下这些日子心中一直不稳,总以为这里伏有一个极大的漏洞,以许攸的眼光,他定能瞧得明白。”

当袁绍命令淳于琼押运粮谷据守乌巢之时,沮授忧心忡忡,向曹操建言道:“乌巢储运我军粮草辎重,为我军的生命所在,一旦有失,即动摇根本!现在虽有淳于仲简领兵万人据守,仍显单薄,宜遣蒋奇领兵屯于乌巢之南,使其与淳于仲简互为支援,以防曹军偷袭。”

袁绍不听,认为淳于琼领兵万余人防卫乌巢已经足够,无须另行增兵。

现在沮授提出乌巢是袁军的一个弱点,许攸入了曹营,极可能向曹操提出偷袭乌巢的建言。众人听言,许多人颜色大变,荀谌率先说道:“沮监军所言甚是有理,许攸为智计之人,定能瞧出乌巢的关键之处。主公,为防患于未然,宜增派兵力前往乌巢防守,不为曹军留下偷袭空隙。”

中郎将张郃是袁军将领中最善识势料敌之人,他最明白乌巢对于己方的重要性,也急忙出列说道:“主公与曹操相熟,当知曹操善于临机决断,其辖下将士也善战勇猛。曹操一旦得许攸建言,定能迅捷奔袭乌巢。属下以为,曹操奔袭乌巢的人马许是已在路上!若乌巢有失,累及我军根本,则主公的大业毁于一旦。主公,属下愿与高览领本部兵马前去增援乌巢。”

张郃与偏将军高览带领两万余人,负责向官渡正面进攻的主战场。袁绍见张郃请战,脸有不悦之色:“儁乂怎能如此说话?你若去援救乌巢,官渡如何办?”

张郃依旧坚持:“曹操兵少,他若偷袭乌巢,官渡这里断不会主动进攻。属下选派辖下一万精兵,救援乌巢,其他人继续与曹军对阵,可保无虞。”

郭图见张郃在这里强项坚持,想不通张郃为何与沮授做同了一路?于是出列道:“许攸到底去往何方?谁能说得清楚?他许是投奔了曹操,难道一定会向曹操献出偷袭乌巢之计吗?”

荀谌正色道:“郭公则这样说话,实以侥幸之心往好处想。大战之间,凡事须从至坏处考虑,再努力向好处争取,方为稳妥之举。”

郭图不与荀谌辩论,面向袁绍道:“主公,兵法有云‘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假若许攸果然向曹操献计,假若曹操果然向乌巢派兵,现在若再增兵乌巢,已然晚矣。属下以为,不如现在猛攻对面曹营,曹操兵少,其前往乌巢的兵马定然回援,这样乌巢之围就可解除。”

张郃早对郭图奉承弄权不满,现在又妄解兵法来胡乱支招,其心中恼怒更甚:“曹操的官渡之防甚是坚固,我们往攻已逾数月,仍然没有攻下来,难道仓促之间就能将其攻陷?或者能止偷袭乌巢的曹军回师援救?郭军师,你这样说只怕会铸成大错,若淳于琼兵败失了乌巢,定会动摇我军的防线哩!”

众人看到一向话语不多的张郃显然激动起来,定是因为乌巢的地位太过重要。很快,在场之人分成两派,以人数来论,赞成增援乌巢的人数居多。

袁绍显然倾向郭图的主意,最终决定道:“就依公则之言,今日要猛攻官渡,要将造好的云梯、抛石车等物悉数用上,务必对官渡形成重压之势。嗯,乌巢那里也不容忽视,可让蒋奇率领五千轻骑往援,阿瞒若果真偷袭乌巢,能派出多少人呢?乌巢有万人据守,再有五千轻骑为援,可保万全。”

此为袁绍的最终决策,即是发出的将令,张郃当然知道自己无从改变,他只有接受将令回到营中部署今日的进攻。他知道今日与郭图当场争执,今日进攻断难突破曹操官渡防线,那么郭图事后向袁绍进谗言说自己进攻不尽全力,实为轻巧至极,心里就掠过黯然之情。张郃还对蒋奇去援救乌巢极度失望,若是袁绍允了自己前去,自己定亲率精骑飞驰到乌巢,然后抵挡曹军不得接近粮草辎重半步。蒋奇行事本来就迟缓,又得的是截击曹军的将令,曹军奔袭乌巢志在粮草,若攻进乌巢一把火烧了粮草,蒋奇事后与其接战,又有什么意义呢?思及至此,他心中更为暗淡。

曹操的五千兵马到了乌巢,时当末牌时分。曹操观察前方袁军营寨,只见彤云密布之下,仅营寨门前有十余人在那里盘查据守,并无其他人身影,想来天气渐至严寒,乌巢守军皆待在营帐内烤火取暖,由此可见其懈怠程度。

张辽建言道:“袁军懈怠,我们执袁军旗帜正好混入营中,然后踹营攻击,当获大胜。”

曹操以为然,将六将招致身边嘱咐道:“我们混入乌巢营中,你等六人各带所部向四面冲杀,务必全歼为要。”

李典建言道:“此时已过午,若此时开战,万一缠斗时久,极易陷入夜战之中。不如就近寻找驻屯之所,明日再战如何?”

曹操不许:“想本初已知许子远来投奔我。本初行事迟疑,然其辖下有识机人物,他们极易明晓我会袭击乌巢。我若迟疑,本初援军骤然而至,我顿时陷入被夹击的局面,不可等待,立刻攻击。”

曹军于是打着袁军旗帜,大摇大摆地逼近乌巢营寨。袁军卫士看到友军前来,就上前问询,乐进所部行在最前,乐进令人回答:“奉袁大将军之令,前来增援乌巢。”

守卫令乐进所部候在门前,然后按例派人向淳于琼通报。乐进哪儿肯让守卫入营通报?他大手一挥,身边早抢出数十人,他们长剑猛劈,守卫十余人就成为剑下之鬼。

乐进带领所部依序进入营寨,后续人马也鱼贯而入,曹操与许褚一起率领一千人走在中间,他们进入营门后就在居中的阔地里聚拢。

曹军人马进入营寨毕竟动静颇大,到底还是惊动了淳于琼,他走出营帐向曹军瞭望,发现这帮人虽打的是袁军旗帜,然盔甲服色与袁军不同。淳于琼大惊,呼唤左右道:“此为曹军,诸位速速迎战。”

曹军队伍很快一分为六,呈放射状向四周发起攻击。他们操纵战马,手持长槊,见人就挑,逢帐必踹,刚刚还显得安静的袁军大营,此时变得一派嘈杂。那些重伤的兵士发出的哀号声,被刺中的战马嘶鸣声混成一片,直觉天日被杀气遮掩,使天光变得更短。

淳于琼好歹披挂上马,本想组织辖下进行反攻,然自己的营盘已被冲乱,军令难以传达下去。他眼见大势已去,就叹了一口气,带领身边的十余名亲随,意欲从营寨西门逃出。然而他们刚刚奔逃出数十步,就见一彪人马斜刺里杀到前面拦住去路,一将擐甲执矛,大声喝道:“淳于贼休走,速速下马被缚。”

淳于琼不知对方为谁,他既知自己的名号,自是早已盯上了自己。他也不回话,挥刀直取那人。他明白,若不杀败此人,自己难逃其厄。

来将正是乐进,要知乐进为有心之人,他看到两军开战后,袁军很快溃不成军,其必败无疑,因想抓住对方主帅淳于琼最为关键。他于是连抓对方十余人,问到其中有二人识得淳于琼,就令二人带路前去找寻。说来也巧,这二人正好看到淳于琼夺路而逃,于是指示乐进上前截击。

两人就开始捉对厮杀,未及三合就分出了优劣。乐进这些年打熬力气,动辄冲锋陷阵,而淳于琼自诩为袁绍的旧交,且年岁渐长,气力和武功非复当年,两人数招后,淳于琼就觉气力不支。乐进瞧出了便宜,他大喝一声挥槊中宫直进,淳于琼只好挥刀去格,这样就将身子空位卖给了乐进。只见乐进轻舒猿臂,伸手抓住淳于琼的腰间革带,一把将其抓离了马背,然后将其摔到地上,再喝令左右道:“绑了。”

天光未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候,这场战斗就结束了。众将带人清扫战场,最后向曹操报了战果:击毙千余人,俘虏四千余人,其余袁兵四散逃走,获得马匹、牛羊、粮谷及其他辎重无数。

天色渐渐放黑,曹军将周遭火把燃起,整个乌巢淹没在一片光亮中。曹操眼望火光,心中大喜,问询道:“那些携来的干柴安在?”

乐进报告,说那些干柴在进攻前被集于营寨外的一个废墟里。

曹操道:“好哇,你们除了将这些干柴拿进来,还要多寻一些引火之物,要将乌巢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盆,将储藏其中粮谷、马、牛及军用辎重统统焚毁。”

李典喜道:“如此一来,乌巢今夜不用再张火把,其燃起后会将半个夜空照亮,官渡那里许是也能瞧见。”

曹操再发布一项命令:“城内现在遍布人尸、牛羊马尸,可嘱众人先入城寻尸,我不要脑袋,人割其鼻,牲畜要舌,一个时辰后,可凭人鼻和牲畜之舌来此领赏。”

众人不明曹操为何要这样做,但他们早已习惯执行,不需要询问究竟。他们正要去安排这两件事儿的时候,曹操又下达了下一步作战命令:“待收齐鼻、舌之后,大军立刻撤出乌巢,向西南行军三十里设伏。我想本初的援军正在来的路上,他们看到乌巢火起,定紧急来救,我们正好伏击。”

众将急忙去安排所部寻尸和放火,曹操又让乐进把淳于琼带到自己面前。

早在西园军的时候,曹操和淳于琼各为八校尉之一,少不了有交集的时候,两人可谓老相识了。然二人那时候落落寡合,淳于琼后来又投奔了袁绍,二人更是漠然,曹操待淳于琼没有任何亲近之意。

淳于琼五花大绑被推至曹操面前,淳于琼此时志气全无,势图唤起曹操旧情,恳求道:“曹司空,我等曾为同僚,今日兵败,愿意归降。”

曹操微笑道:“你愿降我,很好呀,只是本初未必乐意。这样吧,你先借我一个物件,让本初看看,问问他是否答应?”

淳于琼表示,只要被饶了性命,愿意用自己的任何物件换取。

曹操道:“你的那些死去的兵士,如今皆被割去了鼻子,这些鼻子要送至官渡阵前,岂能无帅?就委屈你的鼻子去走一遭。文谦呀,不可慢待淳于将军的鼻子,需用一精美的匣子装取。”

淳于琼得知曹操要割掉自己的鼻子,大声叫道:“孟德饶了我吧,我没了鼻子,如何面对世人?”

淳于琼没了鼻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下性命。大战过后,曹操本想坚持诺言饶了淳于琼的性命,许攸却对淳于琼在袁营时与郭图、审配关系亲密耿耿于怀,劝曹操道:“淳于仲简今后每日揽镜自照,看到丑陋的无鼻之孔,心中能不恨阿瞒你吗?”曹操觉得有道理,就下令斩了淳于琼。

张郃和高览奉命强攻官渡,回营后号令两万五千余名将士悉数出战,并将所有的强弓硬弩、抛石车、云梯等攻城之具搬到阵前,大有与对面曹军决战的态势。张郃要攻击的是官渡的北城墙,这里是袁曹两军攻防的主战场。

巳时三刻,张郃一声号令,所辖袁军开始用强弓硬弩射出蓬蓬箭弩压向官渡城墙,抛石车也一溜儿排开,向城内射出了一排排的石弹。袁军左右两翼看到张郃开始进攻,他们也奉命向官渡城东西两侧的曹军营垒发起攻击。是日官渡两军阵前,一改近日稍显安静的场面,变成了喊杀声阵阵的厮杀战场。

看到官渡城墙上曹军身影稍稀,蛰伏在石车之后的袁军攻城队伍开始行动,他们扛着云梯奔向城墙处,架好云梯开始向上攀登。然而云梯上的人们爬到中途,只见上面城垛间现出了无数的曹军兵士,他们用弓弩下射,用石块、灰瓶抛打,更有人合力用长篙挑起云梯的顶端,然后将云梯推翻,上面爬立的袁军兵士顿时倒栽葱一般接连掼往地面。

后面的袁军队伍看到前方攻击队伍受挫,再将箭矢、石弹发射起来压制城墙,那里的曹军兵士甚是乖觉,立刻后撤找寻避身之所。

高览见状,向张郃请道:“当我军登城之时,这些弩箭、石弹不用停歇,继续往城墙上招呼如何?”

张郃叹道:“这些箭矢、石弹飞往城墙,只怕我军伤折更多。哼,官渡城数月来岿然不动,如何能在数日里拿下?袁将军这一次听了郭公则之语,只怕是失策了。”

高览知道张郃与郭图的争论,他当然心向张郃,叹道:“蒋奇率兵增援乌巢,大约天黑以后能到,儁乂兄,你在大将军面前不惜与郭公则争吵,乌巢果真就那么重要吗?”

张郃凝望前方的官渡城墙,也叹道:“我现在衷心希望,曹操未听许攸之言出征乌巢!若曹操已经出兵乌巢,淳于琼好酒懈怠,非为曹军对手,只怕蒋奇到了乌巢,那里已成一片火海了。”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一下,又重重说道,“我军若失了乌巢,现在天寒地冻,这十余万人马无法围困官渡,只有退回冀州。嘿嘿,曹操通晓兵法,定然倾巢而出,他许是能成就一场击溃战哩。”

高览有些不信:“我军强于曹军许多,如何能溃败呢?儁乂兄,大将军现在最爱听审配、郭图之言,你又与郭、审不睦,今后千万不可再出此言了。”

张郃摇摇头道:“大将军当初入主冀州之后,其智识能力确实强于韩馥,则对冀州仕民有利。然去岁以来,当大将军和曹操正面为敌以来,其听信谗言迭出昏招,如此下去,如何是冀州仕民之福呢?”张郃早为韩馥的军司马,袁绍从韩馥手中接任冀州牧后,授任张郃为校尉。张郃当时确实为袁绍尽力,在攻灭公孙瓒之役中立有大功,只不过回兵邺城后,对袁绍的认识渐有变化。

其实张郃和高览不知,袁军向曹营发起猛烈攻击,除了西翼营垒有夏侯惇所部回防而稍嫌稳固以外,官渡主城和东部营垒承受了极大压力。尤其是官渡北城墙在张郃所部的猛烈攻击下,一日之间数度险象环生,曹洪披甲上阵冒着箭雨亲自指挥,方保城墙不失。

众谋士眼见袁军发起了空前的攻击之势,贾诩目视许攸道:“观对方动静,他们许是知道子远进入官渡城了。只是他们这样猛打,莫非梦想将子远再迎回去吗?”

许攸哈哈笑道:“文和公真会说话,我若被本初逮了回去,只怕连囚徒也做不成。”

郭嘉道:“他们猛攻官渡城,又听的是谁的主意呢?哼,官渡城坚,岂是短时能破的?袁本初难道想不到乌巢吗?”

许攸笑道:“此定是郭公则的主意。公达呀,乃叔友若君能识我计,还有沮授也大致知道,可惜呀,本初未必能听。”

荀攸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眼下自己叔侄极得曹操信任,眼前的官渡之战,双方定能分出胜负。那么战争之后,战败一方的谋主将归于何方呢?

今日天色晦暗,所以黑夜似乎更早一些降临。经过一个白天的厮杀,城墙下的阔地上留下了许多人尸残肢,城墙上则沾满了人血脑浆,显得狰狞无比。张郃看到天色已晚,遂鸣金收兵,队伍回营后重新编排,并补充箭矢枪戟,准备明日再战。

次日天亮,只听官渡城墙上有鼓声响起,袁军不明就里,还以为曹军要出城反攻,就急忙列阵侍候。这时,就见从城墙上坠下了数个大木匣子,一人手持弓箭射出鸣镝,箭矢落入曹营,只见箭杆上裹有一道在绢布上书写的绢书,上面写有:“曹司空有礼致于袁大将军,请来搬取”的字样。袁军于是派出数十人到城墙下将匣子搬入营中,张郃与高览远远观察,看曹操究竟在闹什么玄虚?匣子被依次打开,人们发出惊呼,只见其中装满了牛马之舌和人鼻,那个装满人鼻匣子的表层,还有一只精美的小盒子浮在上面,上面刻有“淳于琼之鼻”的字样。

张郃就携着装有淳于琼之鼻的盒子去见袁绍,禀告道:“曹操送有鼻舌,是想震慑我军心智。观此情形,淳于琼守军已然被歼,蒋奇援军许是也被伏击。主公,乌巢被破,军中粮草难以为继,还是早做图谋吧。”

袁绍道:“你来报告军情即可,还把那污物带来干什么?来人,把那盒子扔出去!”

郭图看到袁绍心中不喜,插言道:“张将军不好好在前线指挥攻城,却巴巴地送来淳于仲简之鼻。你这样做,定然是怪主公不听你言往援乌巢,是否也怪郭图当初未附和你之主张呢?”

张郃见郭图言语中暗藏机锋,正色道:“我来禀告乌巢有失,是职责所在。曹军将诸匣放置我军之前,我若不来禀报,也是贻误军机。”

郭图道:“你心中是否有得意之情,亦未可知啊。”

张郃觉得郭图今日来者不善,处处找自己的茬儿,妄图掩盖其当初建言之失,就有些想发作。袁绍此时接过话头:“张将军,你还是速返前线吧。你说得对,军中存粮不多,乌巢又已经失去,所以我们要加强进攻。最迟在后日,我们务必攻破官渡,再向许县进发,则此战结束,我们就可返回邺城。”

张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严峻形势下,袁绍还在妄想攻下官渡,分明是痴人说梦!张郃有心再辩,然看到郭图在侧不怀好意地向自己微笑,他于是躬身行礼接令,然后转身出帐返回自己营中。

高览此时正候在帐中,言说将士已排好阵势,是否立刻出战攻城?张郃先是叹气不语,然后挥手令其他人退出主帐,仅与高览面对。

张郃又沉默片刻,然后叹道:“乌巢一旦失去,曹军定将其中的粮谷辎重焚毁。现在军中存粮至多三日,若军中断粮,我们如何攻城?”

高览急道:“是啊,你刚才去见大将军,他如何说?”

张郃道:“郭图在那里阴阳怪气,说乌巢有失,我其实心中窃喜。唉,我在主公面前,郭图犹夹枪带棒来谗言毁我,他单独面对主公时,不知又要说什么狠毒言语。”

高览叹道:“文士最是奸险,儁乂兄当初不该得罪了郭图。”

张郃眼望帐外,叹道:“主公有命,让我等后日务必攻下官渡,他还要直插许县哩。届时,我们若不能攻下官渡,主公又会怎么说呢?”

高览道:“官渡坚固,急切难下,双方已相持数月,主公难道不知吗?儁乂兄,还是向主公多上建言,再筹稳妥之计吧。”

“再上建言?罢了,只怕越来越糟糕。”张郃又沉默片刻,断然道,“我刚才返回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能否成功,就看贤弟是否襄助!”

高览道:“儁乂兄待我如同亲兄弟,我平生也最佩服儁乂兄的武功谋略。再别说什么襄助之类的生分之语,你就是想要我的脑袋,我也决计不会皱眉!”

“好,难得贤弟信我!我难得主公信任,又有小人为谗言,且袁曹相争,曹操定能胜出。既如此,我们就降了曹操吧。今日不用出战,你可单骑入城,找曹军商议投降事宜吧。”

闻听要投降曹操,高览惊得张大了嘴巴,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平静,并当即答应入城。曹洪得知对方有单骑入城,并自报姓名为对方副将高览。曹洪心中惊诧,一面唤荀攸等谋士前来,一面让把高览带入自己的帐内。

高览说明了来意,曹洪得知张郃要来投降,满腹狐疑道:“我知张郃为河间名将,一向得袁绍重用,他果然要来投降吗?”曹洪认为袁军兵多,没有理由主动投降,现在高览突然提出对方的两万余人举众而降,会不会是袁绍的诱兵之计呢?

高览叙说了张郃之计未得袁绍采用,乌巢被毁后,郭图在袁绍面前数进谗言,张郃感到危险方才有了降意。

曹洪还不能去其疑心,欲再问究竟,荀攸这时坚决说道:“子廉将军勿虑。张郃因为计策不被袁绍采用,因而一怒之下前来投奔,不用怀疑!”

许攸也笑道:“郭、审之流逼走我,罢沮授之权,现在又进张郃谗言,这事儿合理。”

郭嘉以手加额道:“天佑主公啊!若张郃来降,袁军主力随同来归,则官渡对阵优势全归我方!”

高览又道:“我临行之时,张将军嘱咐道,愿焚阵前攻城之具,以示必降之心。曹将军,你只需派人在城墙上射出鸣镝三支,那边定然举火焚毁。”

曹洪此时也相信了张郃的投降诚意,止之道:“罢了,好好的攻城之具,我军今后也有用处,何必焚毁?这样吧,你先返回营中与张将军联络,你等二人晚间再入城内。曹司空届时已返回,就由曹司空和张将军共商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