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童在和鹿尘的争执中没有吃亏,再加上蒲苏软磨硬泡,就又端着汤药走到听海楼。

鹿尘掀开被子,一袭墨绿色的锦丝中衣,领口将系未系,一块倒三角形的肌肤从脖颈延申到胸前。

他发如白瀑,从**走下来。

这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通过雕花的窗棂洒进来,斑驳的花瓣状光影落在鹿尘的侧脸上。

他的脸轮廓并不十分分明,玲珑有致,越看越像神话里描写的人物似的。

他接过李清童手中的药碗,仰面喝完,神态出奇的平静。

“怎么?”鹿尘见李清童一直打量着他,“我不招惹你,你反倒不习惯了?”

李清童闻言脸上神色一滞,从一丝奇特的惊讶中恢复了平时对鹿尘的那种装腔作势的漠然。

如果真心讨厌一个人,其实只想把对方当成空气,然而就算李清童真的讨厌鹿尘,鹿尘那张脸也不是可以说忽视就忽视的掉的。

他从进门就感觉到从鹿尘身上散发的异样。

“过来坐。”鹿尘声音很轻,但是不容拒绝。

坐就坐,不坐还当我怕了你,李清童走了过去,和鹿尘隔着一个凳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那么远干什么?”鹿尘手臂一伸,将李清童扯了过来,李清童惊呼一声,跌坐在鹿尘怀里。

一缕清风平地而起,卷过门窗,哐啷啷齐齐的合上了。

鹿尘的头发在微风中飘扬飞逸,一股异常清新的味道,仿佛弥漫着薄雾的丛林的味道,随风飘进李清童的鼻子里。

李清童只见鹿尘的长发上似乎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浑身一种朝气蓬勃的气场。

再探他的脉时,浑厚有力,完全没有受过重伤的痕迹。

“旧疾罢了,过一段时间便会发作。”鹿尘抱着侧坐在怀里的李清童道。

李清童听到鹿尘的解释,脸上的讶然并未消解,寻常人得了这么重的顽疾,发作时九死一生,鹿尘竟然在反复发作中,还这么快的时间就能恢复?

他对小时候从书上学来的妖族的生理知识产生了质疑,不过想到妖族的生理,李清童心里咯噔一声。

书上说妖族成年后在寻求小伙伴的时候会释放特殊的气味吸引他们,所以鹿尘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特么的在故意吸引他吗?!

李清童喉头一紧,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鹿尘禁锢了一般,“我要走了,在此之前我想再好好看看你。”

李清童满脑子都是妖族找小伙伴的事情,根本没理会鹿尘说什么,使尽浑身解数挣扎。

鹿尘的手臂却有力的将他箍住,不一会儿李清童就有些喘了。

鹿尘琥珀色的睫毛犹如摇曳的木蝴蝶,李清童看着木蝴蝶悄然飞近,吓的闭上了眼睛,只能感觉到心脏咚咚咚的直跳和喉间太过干燥不由自主的滚动了的喉结。

一缕温热在他眼皮上轻轻熨过,李清童睫毛一颤。

“鹿尘。”

蒲苏见李清童进了听海楼半晌也没出去,生怕再出什么事,刚一推门,看到鹿尘深沉的有些凶狠的眸子,赶紧关门退了出去:“不好意思,打扰了,告辞。”

李清童连忙趁机推开了鹿尘,一路下了楼。

不知为何,他鼻底一整天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你找我何事?”鹿尘绕到一片花园里散步,看到蒲苏坐在一个凉亭下的石凳上。

蒲苏还未答话,就听远处一个声音唤道:“苏儿。”

“来了来了。”蒲苏急急放下茶杯,转身对鹿尘道:“待会儿再说。”便一溜烟向老夫人奔去。

鹿尘随着蒲苏奔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苍老的身影坐在花丛中,那便是蒲苏的祖母了。

她和蒲苏说着什么,然后转过身向鹿尘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那么一刹,鹿尘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觉一缕强光忽然射了过来,老夫人的身影在一片炽白的强光中,根本无法直视。

鹿尘收回目光,只觉心脏挣扎着往外跳似的,眼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缕缕银光随着表皮下的血脉闪动着,他扶着柱子勉强站定,好一会儿那银光才渐渐暗了下来,鹿尘捂着胸口出了御灵宗。

蒲苏送走了祖母却不见鹿尘,听海楼也没有。

混蛋!

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居然跑路了!

蒲苏问李清童道:“你知道鹿尘去哪了吗?”

李清童皱着眉有些莫名其妙的眉头,鹿尘去哪了,他怎么会知道。

但他听得出来,蒲苏的画外音明显是,你俩的关系,你会不知道?

李清童只能用沉默来表示他跟那家伙没什么关系。

鹿尘确实走了,蒲苏都没来得及打听妖族的情报。

“赶着投胎似的,也不言说一声。”蒲苏的顺水人情打了水漂,怎么来又怎么去,但不免还是有些气恼。

“也许是。”

李清童忽想起鹿尘早上的话,和之前说的起死回生的事情,难道他找到髓玉了?

过了几天李清童回了宗门,蒲苏看看日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收拾东西回了凌云宗。

蒲苏走在寂寂无人的山道上,还未迈进凌云宗的门,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从后面蒙住了眼睛。

他慢慢勾起了嘴角,因为闻到了那手上一股熟悉的气息。

夜玄的鼻息忽然就贴了上去,将人卷进一片树林的浓荫里。

橙黄的落叶铺了一地,两朵雪白的裙裾像花一样在落叶上绽开。

“玄哥。”蒲苏躺在落叶上看着高阔的天空。

“想我了吗?”夜玄躺在他旁边呵气如兰,看着蒲苏的眼睛。

“想了想了。”蒲苏忽然转过身子,被夜玄焦灼的气息烘出了一身汗。

夜玄皱着眉,对这敷衍的行为极不满意似的,伸手就往蒲苏的肋骨上挠去。

蒲苏腾的一下坐起身子,连连求饶。

夜玄收了手,猝不及防的凑了过去,浅浅的吻着蒲苏的薄唇,“我想你了。”

蒲苏能感觉到夜玄说话时嘴唇的翁动,报复心起,不轻不重的用小白牙硌了一下。

“嗯?”夜玄嘴角一痛,皱着眉,“看来不能轻易放过你。”

“好了,玄哥,我不闹了。”蒲苏挣扎着躲着夜玄的手,一头扎在夜玄怀里。

“那你想我了吗?”夜玄顺着他长长的头发。

“嗯。”蒲苏乖顺的点点头。

“有多想?”夜玄一把将人揽住。

蒲苏忽然将头抵在夜玄额头上,娇腆道:“日思夜想还不行吗?”

夜玄这才捏捏他软乎乎的脸,俩人躺在落叶上看着天空。

“玄哥?”蒲苏迟疑了一会儿,看着夜玄的眼睛。

夜玄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将蒲苏揽在臂弯里,见蒲苏欲言又止的,问道:“怎么了?”

“那个……夜前辈……,夜前辈忌日快到了,不如我们把她迁到仙莱山的新家如何?”蒲苏心惊肉跳的说完,生怕触动到夜玄不好的情绪,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

夜玄看着蒲苏小心翼翼的样子,既心动又心疼,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多近都不够近似的,恨不得和他融在一起。

“嗯。”夜玄应道。

蒲苏不料他竟如此轻描淡写,还以为又要说他自作主张,他抬起夜玄的脸,轻轻的凑上去,给了他鼓励的一吻。

蒲苏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准备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将夜寒烟的遗骨迁到仙莱山。

这本来是原书中夜玄黑化后做的第一件事情。

黑化后的夜玄不仅将夜寒烟的遗骨迁到仙莱山,而且还把曾经诋毁过夜前辈的人一个个做成人俑,据原书中描述“仙莱山外十数里内具是无名干尸,一个个垂首跪立在地,齐齐朝着夜寒烟的墓碑的方向,举目望去,犹如一列列士兵,甚为壮观。他们将永生永世在此为其守卫亡灵。”

蒲苏直看得心里发寒,一个人要多绝望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宁愿替夜玄承担这种痛苦,也不愿他变得如此冷漠可怕。

好在夜寒烟前辈的遗骨顺利入了仙莱山,林云飞撂下锄头,对着玉碑道:“放心吧夜前辈,我们是夜玄的朋友,会代替您好好照顾他的。”

谷慕千拿着一捧鲜花放在晶莹的玉碑前:“虽然没有机会见过您,但晚辈以您的德行为荣,仙门也为有您这样的弟子感到光荣。师哥资质超绝,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仙门弟子的楷模。”

蒲苏静静走到玉碑前,像是了却一桩心愿,该说的话在心里反复很多遍,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淡淡的道:“若您泉下有知,请保佑他永远幸福。”

“那是自然,夜前辈一定听得到我们的话。”林云飞拍了拍蒲苏和夜玄的肩膀。

夜玄眼中闪着湿润的光,和每个人抱了抱,一股说不清,但很汹涌强大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胸膛。

他从小饱受人情淡漠,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还有这么一群朋友。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边的蒲苏身上,还有这么个人,他想要用力全力保护他,想要永远陪着他。

夜玄心中冰冷的盔甲一瞬间瓦解了似的,顿觉过往种种都比上此刻的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