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放下谷慕千,恍然看到人群中一个身影正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林云飞跟着蒲苏出了人群,疑道:“不是说写许愿牌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蒲苏支吾道:“写什么啊,人挤人的。我渴了,要去买点水。”

蒲苏掸了掸被人踩脏的衣摆,买了两竹筒薄荷水,递给林云飞一个,两人正走着,听说不远处有个寺庙,他们就随大流的跟了过去。

不是蒲苏对烧香拜佛多感兴趣,只是想找个由头赶紧离开。

俩人在寺庙中逛了逛,大殿中的神像仪态俨然,俯视着芸芸众生。

蒲苏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的烦恼大概和世人无异,在神明的眼中,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拜完神明已是黄昏时分,天空骤然下起了雨。

南方的雨真是说下就下,之前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行人纷纷往寺庙里躲,蒲苏和林云飞挤在廊下,看雨势竟似瓢泼,只得站在一处避雨。

灰默默的天光,雾茫茫的大雨,慌乱的行人,忽然一个雪白的披风冒雨而行,尤为显眼。

披风下的两个鲜衣少年,飘逸出尘。在流窜的人流中显得颇为淡定从容。

谷慕千躲在夜玄举着披风的臂弯下,只觉十分有趣,笑的乐不可支。

林云飞合着眼打盹,一个冷不防,身边的人冲进了大雨里他才反应过来,疾呼道:“小师叔,等雨停了再走啊。”

蒲苏仿若没听到,哗啦啦的雨声将林云飞的呼喊弹了回来,在屋檐下的方寸之间来回游**。

在冲向寺庙的人流中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逆流而上,吸引着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蒲苏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狼狈,他明明可以很体面的等雨停了再走。

但他不得不照顾一下今天饱受折磨的心情,冒雨回到了客栈。

李清童看见湿漉漉的蒲苏出现在客栈门口,一脸震惊。

旁边的鹿尘则无动于衷的逗着长毛花猫沱沱玩。

“我到处找不到你就回来了,你怎么淋成这样?”李清童找来毛巾给他。

“大男人,淋点雨算什么。”鹿尘不以为意道。

李清童漆黑的眸子冷冰冰斜了他一眼,鹿尘抱着他的猫回房间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没买到伞,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李清童还没说什么,就见蒲苏一把关了房门。

雨很快就停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久就听林云飞回来时和人打招呼的声音,他是和谷慕千还有夜玄一起回来的。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清童在门外轻声道:“已经睡下了。”

门口的脚步声踟蹰了一下便各自散去了。

蒲苏哪里睡得着,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是那点神明都无暇顾及的心事。

他虽然极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但他无可避免的对夜玄产生了一种好感。

他把看书时对主角攻的喜欢带入到了夜玄身上,而且他比书中更有质感,更吸引人。

就像追星的人突然和爱豆生活在一起。

正常人谁顶得住不心动。

可眼下有比心动更重要的事情。

主角攻得好好活着,他才能继续磕他的颜、他的欲、他的攻啊。

蒲苏怎么忍心让夜玄经历黑化、被噬魂鬼吞噬残灵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必须让夜玄和谷慕千顺利合籍。

蒲苏不知何时朦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恍然醒来时床边的人正温柔的看着他。

夜玄看蒲苏缓缓睁开眼,然后扯过被子,捂着半边脸偷偷看他。

夜玄凑过去,微小的气音在蒲苏耳边温和道:“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蒲苏蹭蹬一下昏沉的脑袋。

夜玄的手带着他独有的温度和香味在他头上顺了顺毛。

蒲苏心头一颤,一股暖流从头上浇下来,将意识里仅有的一丝混沌驱走了,整个人猛然清醒。

“那你,先转过身去,我换件衣服。”

客栈的房间还是夏季的薄纱帐,十分清透。

夜玄看蒲苏面颊潮红,忽然勾起嘴角,意味不明的笑笑,然后乖乖转了过去。

两人轻飘飘落在宁静的街巷,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向前走。

路上灯光稀疏,却不昏暗,在雾气浅淡的夜里显得很悠然。

“你要带我去哪?”蒲苏轻声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

他们一路走到天女池,沿着天女池畔的回廊一直走,只见水中有个灯火通明的古戏台。

两人飞身落了上去,上面的灯彻夜亮着,却是空无一人。

“白天这里有一出折子戏,讲的是两人不顾家族反对,一起私奔的故事。唱词很是大胆,没想到民间还有如此坦诚率真之人。”

难得夜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蒲苏闻言却踌躇起来。

根据蒲苏曾经对主角攻的人物分析,他从小被教导清心寡欲。

戏本里的故事对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说还是离经叛道的,夜玄觉得离奇也没有什么。

蒲苏作为现代人,对自由恋爱习以为常了。

原书中主角攻及至成年已经懂了人事,却不得被师叔师伯们当做攀附名门的工具。

他和谷慕千的关系原书中描述的也是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

如果合籍前夜玄没有被逼出仙门,他会不会为了先人的约定和谷慕千结为道侣,蒲苏根本无从猜测。

而谷慕千情窦初开,道侣这种亲密关系对他来说自然是刺激而新鲜的,但他又如何分辨生理和心理的爱之间有什么差别呢。

蒲苏听了这一通感慨不知作何回应,他既不能鼓励为爱私奔,也不能扪心说戏中的人做的不对,索性岔开话题:“唱词大胆,有多大胆?”

夜玄正在感慨,不料蒲苏没个正行,反问道:“你想听?”

夜玄和蒲苏接触的几次,发现这人其实特别容易敏感,偏偏有时候还不自知,非要火上来了,才罢休。

俩人都不是三岁小孩,心下明了,却不说破,夜玄便不碰他了。

偏偏他此刻又故意来撩,夜玄仅一个眼神,他就受不了了,直道:“我不听了。”

蒲苏边说边往舞台后边走去。

夜玄适时收敛了,只道:“你之前哼的歌是什么歌?”

蒲苏脑子快速回忆了一下,没人的时候他经常哼一些现代歌,不记得哼过什么歌了。

“就是,你在冷泉里,哼的那首……”

蒲苏这才一拍脑门,“哦,不谓侠,你想听吗?”

他说完脑子里忽然想起刚才夜玄这么问他的表情,不等他回答,就轻声清唱道:“……向江南折过花,对春风与红蜡,多情总似我风流爱天下,人世肯相逢,知己幸有七八,邀我拍坛去,醉眼万斗烟霞……”

看了戏台,两人沿着戏台后面的水上栈道,一直走向对岸。

岸边有个平台,四周竖着灯架,一串串通红的灯笼映在水面上。

平台中央架起了一排排十多米长的竹竿,上面挂着挑染过的布。五颜六色,在风中来回飘动,看起来有几分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蒲苏走在那布幔中间,一道道布帘将他的身影淹没。

他看不见夜玄,夜玄也看不见他。

两人在一排排布幔中来回穿梭,捉迷藏一样。

蒲苏跑的气喘吁吁。

他忽然屏息凝神,扯开一道布帘,果然夜玄就在对面。

“我跑不动了。”蒲苏呼着气,那被他撩开的布帘,却被这力道一扯,一路蜿蜒着飘落下来。

蒲苏眼前一黑,俩人竟是给罩在里面。

一点光亮缓缓亮起,夜玄稍高的身材撑起了俩人之间大半的空间,蒲苏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目如点星,眸中映着法戒的光。

“我不是故意的。”蒲苏苦笑一声。

他真不是。

“把手给我。”夜玄言语轻柔,却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力场。

蒲苏只得抬起右手,不知夜玄要干什么。

只见夜玄戴着法戒的手,缓缓扣住蒲苏的手指,问道:“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蒲苏被夜玄握住手,脑子却不能动了似的,支吾了半晌。

他肯定不会说当时太害怕了,多怂啊。

突然灵机一动,蒲苏从怀里扯出他的法戒笑道:“和这个差不多的意思。”

“懂了。”夜玄忽然勾起嘴角。 ?

懂什么了?

蒲苏不敢问,收了手开始扯面前的布幔,没头没尾似的。

那布幔对折挂在十几米高的竹竿上,少说也有二十米长,只是没想到那么宽,他迫切的想要找到最窄的地方赶紧出去,却感觉被这布幔封印了一样。

“急什么?”夜玄头顶着布,被蒲苏来回拉扯的头发都乱了。

蒲苏见状赶紧停了手,“没急,就是出来时间挺久了,该回去了。”

“你在害怕?”

“哪有……”蒲苏身上不自觉的发软,嘴巴却硬。

只觉一直手臂揽在腰上,整个人贴进夜玄怀里。

蒲苏怔怔的看着夜玄,鼻息微喘道:“你想干什么?”

夜玄看着蒲苏涨红的脸,装模作样道:“你不是想出去吗?”

说完手上的光骤然灭了,嘴角在黑暗中兀自扯了一下。

蒲苏只觉身体一轻,俩人旋转着飘到空中,夜玄扯着布幔,挥手甩在竹竿上,两人越过一条条竹竿,旋转着落在了周围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