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让黑雾有一点遗憾的是,慈生虽然跟其余弟子们一样对那鬼婴有些害怕,他却并没有胆小到哭出来,“见鬼能力”被好好锻炼之后,他抿住苍白的唇,神情严肃地盯着那个住持所在的地方。

耳垂上冷冰冰的触感已经成了习惯,慈生不多动弹,白净的小脸滑嫩又软乎乎的,很快黑雾就对那小鬼失去了耐心和兴趣,转而过来有一下没一下亲亲啾啾慈生的小脸蛋了。

黑雾已经将自己身上令鬼胆寒的气势全然收了起来,宛如一个无害的挂件在慈生身上,也因此没有了黑雾的压制,那鬼婴很快就哆哆嗦嗦猖狂了起来,一口咬在了手中的肉上。

众弟子胆战心惊,面面相觑对那个鬼婴下定义:“是一个附身的饿死鬼?”

“不不不,我看不像,应该是个横死的鬼胎,因为不满于别人的幸福所以才剥夺了原本孩子的投胎资格。”

“我看也不是,我觉得像是单纯被诅咒了,正常婴儿能长这么大么?”

七嘴八舌的话慈生一概都听不见,他只能看着住持手下动作龙飞凤舞,动作利落地画符咒,就径直往那个小孩的身上贴去。

那个鬼婴自然是不乐意的,比正常小孩大了半个的掌心摊开,淋漓的鲜血混杂着某种黏腻恶心的呕吐物,像是一滩烂泥一样从上至下糊满了住持的手。

尖利的咆哮从婴儿的口中传出来,伴随着小小的哼唧声,一时间众人鸡皮疙瘩掉了满地,都听到那小孩在哭着喊妈妈。

慈生只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惊恐万状,抱住自己的头神经质地往桌子上撞,痛苦万分的样子。

婴儿继续被住持“净化”着,慈生猜想,他看到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孩子身上青紫色的纹路中抽走,最为直观的表现就是那纹路的颜色消退了,这个现象让弟子们不由得雀跃起来。

但是慈生觉得依旧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他看到住持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没有寺庙中塑像的帮助,恐怕他能够坚持下来也很不容易。

正替他捏了一把汗,就看到住持又咬破了自己一根手指尖,用精血再一次画起了符咒,硬生生在婴儿扭曲、崩溃的神态中贴了上去。

慈生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大白天看这个场面都觉得有些瘆人,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没有在深夜碰到这东西。

他看到那个扭曲的笑脸宛如一阵青烟一样从小婴儿的身上飞起来,远远跑走了。

与此同时,住持拼命画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在念诵一段醇正安宁的佛经,让那个身上青紫纹路消失了不少的婴儿从哭嚎中逐渐安定下来。

周围的大家都忍不住欢呼一声,慈生心中也定下来的同时,看到那个女人依旧颤颤巍巍地坐在原地,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慈生心头微动。

一个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了怪物,又亲自将他从父亲的地狱里面抓上来。自己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折磨,现在又要看到这个奇形怪状的鬼胎被净化,听到孩子在哭嚎……

本身女人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走鬼门关一遭生个孩子又遭此横祸。

慈生转身去身后的桌子上给她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略微低下了些身子,动作小心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由于听不见自己说话,害怕语音语调过于奇怪,慈生声音很小,但是动作很温柔:“你喝一点热水吧。”

那个女人抬头,看向慈生的目光一片怆然凄惶,过了好半晌才嗫嚅着从慈生手中接过来,努力不让他看见自己手中的青紫纹路。

慈生抬起头,也不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从口型上判断那女人说的应该是“谢谢”。

慈生看她小口啜饮起了茶水,似乎从崩溃的状态中恢复了一些,才放心地直起身子。

黑雾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什么动作,在慈生脸颊上亲亲揉揉的动作停了,变成百无聊赖地拨弄他纤长的睫毛。

看见他给女人送水的动作,倒不至于生气,反而是觉得很有趣。

祂像是第一次那样吹了一下慈生的眼睛。

慈生不知道是黑雾在作乱,只是感觉到自己眼前略微花了一瞬。

下一秒,那个尚且还在喝水的女人包裹的严严实实袖子下的情况就暴露了出来。

她眼神黑洞洞的,宛如两个幽深的井口,唇边平整的弧度就像是木偶,手臂上蜿蜒上去的青紫色消失了,因为……

她手臂上平白无故少了两大块肉!

慈生忍不住晕眩两秒,任谁看到那副场面都得控制自己呕吐的欲望,腐烂的蛆虫、凌乱的牙印……

再联想到婴儿手中捧着的东西。

他几乎可以想到,在幽暗潮湿密闭的地下室中,一个无助悲伤的女人,看着一个被诅咒的婴孩跟讨债的索命鬼一样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旋即冲过来咬掉她手臂上的肉……

这位母亲甚至还能够将孩子带出来,而没有恨到跟那一家人同归于尽。

慈生忍不住猜想她为何会选择“私通”?是被骗了还是另有隐情?

他不小心碰到了凳子,撞出了一连串砰响,引得原本都在看那个鬼婴的大家纷纷好奇扭过头来看他。

慈生面对着大家的目光有些脸色苍白。

淡淡的凉气包裹着他的全身,轻轻的笑意随着黑雾微颤的“身体”传递给他。

黑雾没有价值观,没有害人的心思,也没有救人的心思。

祂的存在是个谜团,跟着慈生捉弄他的原因显然也是。

慈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看到目前别人都尚且看不到的东西了,肯定是身后这东西在作乱!

陆妍妍男友好奇地探头,先行跑过来拍了一下慈生的肩膀。

他拍了一下,就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灼烧感,颇为奇异地伸出手来看了一眼又没放在心上,伸手打字:“怎么了?”

慈生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要不要说,他清澈透亮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只是没想到,那个原先还哆哆嗦嗦缩成一团不愿意暴露自己身上青紫色纹路的女人,此刻面对着大家的目光,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默默地伸手,颤抖着撩起来了自己的袖子。

一瞬间,淡淡的臭味混杂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气息充斥在这个算不上大的堂屋中,前面看过的人脸色苍白跑到一边缓缓,后面的人好奇凑过去看了两眼,又面面相觑忍不住鸡皮疙瘩。

住持恐怕早就猜到了,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缩在婴儿车里面的鬼胎,忍不住叹息,轻轻替他将帘子放了一些下来,慢慢踱步走到了女人的面前。

他双手合十,轻轻叹了声气。

“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已经全部做了,您身上的伤口我也会努力替您解决一下。只是以后……”

住持莫名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站在原地没动的慈生,缓声道:“您得看造化,您要相信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

女人身体抖了抖,掩面哭泣了起来。

慈生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她看上去很可怜也很伤心,叹息一声。

脑海中禁不住开始思考有关于这个诡异的鬼婴的剧情,系统给他的资料中貌似没这些东西,他也没什么头绪。

想要彻底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恐怕很难,也不知道那个隐居的世家到底怎么去。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感觉耳垂一痛。

……没理身后那个黏黏糊糊腻着他的邪祟的,慈生听不见就假装不知道那东西在缠着他,任由祂埋怨似的在他耳畔吹气。

接下来的事情稍微好解决了一些,住持帮助女人用不知什么秘法解决了她手上的问题,旋即就嘱咐数个弟子将她送下山。

下午基本没什么事情,晚课做完,日头已经偏西。

慈生依旧被陆妍妍男友以及几个弟子围在中间,他们打字的速度很快,都在问他是如何感觉出来那个女人身上有异样的。

慈生黑润的眸罕见地为难了片刻,他总不能说我身上有个超级大怪,昨天刚跟塑像干架的那种,今天给我开挂吧?

他纤长的睫羽垂下,俨然是一副单纯无辜的可爱可怜样子。

众人见他也一副茫然的样子,自然就不再追问,七嘴八舌打字猜测:

“那是不是因为你体质太虚了容易见到这种东西?住持大人给你的灵玉你带在身上吗?”

“这可能性挺大的,不过你是不是第一次给那个女人送水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了?你好厉害啊!”

慈生将灵玉乖乖拿出来给大家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

“哎,算了,干想也没用;对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要不要今天跟我们几个挤一挤?”一个小弟子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另一个人怼他:“你哪里是考虑人家昨天没睡好,分明是你自己今天看了之后害怕了吧!哈哈哈哈!”

那个年纪看上去挺小的少年恼羞成怒,耳朵都红了,一只手伸出去推开手机,另一只手大咧咧地搭上了慈生的肩膀。

慈生觉得他们的互动挺有趣的,正莞尔看着,就看到那个手搭上他肩膀的少年宛如被烫到一样“嘶嘶嘶”地抽开手,抱着手臂在原地跳了起来。

“烫!疼死我了!”那少年眼泪都快出来,打字放到了慈生的面前。

慈生疑惑地歪头。

陆妍妍男友也睁大了眼睛,赶忙激动道:“对对,我刚不小心碰到也是!”

刚刚和谐的气氛稍微被打断了,众人都觉得离奇起来,有个人不信邪,伸出手去碰了一下,疼的龇牙咧嘴。

慈生心中一咯噔。

黑雾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他,像是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将猎物绑紧,信子在慈生的耳畔留下一阵潮湿的风。

半晌,弟子众人得出了一个离谱的结论:

“我们好像……不能碰你,一碰就会被火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