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 那一晚的宴会或许是因为那个低等雄虫的冒犯,或许是因为地下室里的潮湿晦暗侵袭,雄虫似乎有些受寒。

阿莫斯清晨爬跪在房间门口时隐约听见里面传出咳嗽声, 压的很低, 连咳嗽都带着一丝虚弱, 似乎是怕打扰了还未醒来的其他虫。

雄虫被帝国保护的太好又纵容的太过,大多数雄虫都自我蛮横到一定地步, 若是有任何不舒服大半夜吵醒所有虫也是常事,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原来有雄虫会怕打扰到其他虫。

怕打扰到谁呢?整个二楼没有任何其他虫, 只有他这一只罪虫连睡眠也只得跪在门外。

雄虫,难道是怕打扰到他吗?阿莫斯几乎感受到一阵荒谬。

里斯发觉雄虫身体健康出问题时已经是中午,立刻联系了医生。

而后是急急忙忙的家庭医生进去为雄虫打针, 这段时间里陆陆续续有虫进出, 门也半掩着, 他能听见医虫的低声议论。

很快所有声音都小了下来, 雄虫似乎快要午睡, 所有虫都默默退出来,顺便将窗帘拉上, 阿莫斯自始至终顺从的跪在门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家虫们下楼梯时还在窃窃私语, 说着雄虫自从那一晚意外以后身体越来越不好,睡眠也很坏, 总是惊醒,好不容易才能睡一会儿, 哪怕是睡着还是偶尔会被噩梦惊醒。

那一晚是哪一晚不言而喻。

雄虫那天睡的很沉, 一直到傍晚都没有醒来, 阿莫斯就一直安静的跪在门外,哪怕是体格强悍的雌虫膝盖都快要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听见里面隐约的声音。

“不......不要......”

“放......放开......”

那声音低哑又急促,像是被压抑到极处,阿莫斯想到那一晚模糊当中记得雄虫似乎一口气喘不过气需要他渡气眼神不由得微黯。

他只是一个雌奴未经允许不能闯入雄主的房间,可雄虫似乎.......

终于他还是推开门进去,月色下的雄虫嘴唇青紫似乎梦见了什么难以挣脱的场景,清瘦的身躯微微颤抖,不住的抵抗着什么,金色的长发已经被冷汗打湿黏在额头。

等楚倦猛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握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月色下军雌冷硬的眉眼渐渐与多日前的眉眼重合,他不受控制般往后踉跄了一下。

声音嘶哑的吼道:“滚——滚出去——”

阿莫斯像是已经预料到一般默默重新跪好,顺从的爬出去,离开的时候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脆弱的雄虫紧紧捂住心口,喘息都显得格外艰难。

只有一缕一缕的金发随着颤抖不休的肩胛轻轻滑落。

后来是阿莫斯按响了通讯器通知了里斯和家庭医生,紧急过来给予了雄虫及时治疗,熙熙攘攘的虫群进去又出来,他始终跪在门外。

后来他因为擅自进入雄虫卧室受到电击。

抑制环的电击直接深入骨髓,他被押送到庄园的惩戒室,电击让他连吸气都充满痛苦,只能跪在地上用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口一口艰难的呼吸。

他在那里待了三个小时,后来里斯打开惩戒室的门冷冷站在门口说:“殿下说,你可以出去了。”

顺便带过来的还有一件简单的长袍,以及一袋营养液。

他跪在门外时肚子曾经响过,只是那时候所有虫都忙着查看雄虫的情况,没有虫注意到他,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什么用,没有雄虫发话没有人敢给他一口水一口吃的。

所以现在的长袍和营养液都是——

雄虫应允的。

那天晚上他没有再继续跪在雄虫门口,而是躺在楼下的房间里,他想里斯过来接他出去,家庭医生也在,雄虫应该没什么事了,第二天却并没有在楼下看见用早餐的雄虫。

昨晚梦魇后雄虫病的更重了。

而他梦魇的原因是什么,阿莫斯心知肚明。

后来的几天阿莫斯还是尽职尽责的跪在雄虫门口,偶尔会小睡一会儿,时间并不多,雄虫身体并不好,也很少出门,出门散步也基本都是在医虫和里斯的陪同下。

第三天的凌晨阿莫斯听见房间里传来异动,像是什么东西砰的落地碎裂,里斯今晚有事不在庄园,其他虫明显没有这样敏锐。

阿莫斯只是犹豫了刹那就推开了门,雄虫坐在**,只穿了一件单薄长袍睡衣,一手捂在心口,一手撑在身后柔软的床榻上,一只修长的膝盖微屈,地上是碎裂的玻璃杯,料想应该是雄虫半夜渴了想要喝水却不慎打碎了水杯。

他想了片刻,爬过去弯下腰,双手背在身后,用嘴叼起拖鞋膝行到雄虫身边放在床下,哪怕膝盖在遍地的碎玻璃渣子上碾过也一声不吭。

雄虫不喜欢穿鞋,但此刻遍地的玻璃渣下床必然会被扎伤。

雄虫这一次并没有驱赶他离开,他离的近了才发现雄虫竟然在小幅度颤抖,只是用低哑的声音急促的说。

“药。”

药也被打翻在地,阿莫斯骤然明白是雄虫夜半犯病以后想要吃药。

阿莫斯当时想过,其实如果他不进来将药递给雄虫,也许他就会那样心脏病发作死亡,然而最终他却还是像犬一样的将药叼到了雄虫颤抖的手中。

那只手冰凉的快要失去温度,好似下一刻就会沉沉坠落。

为什么呢?并不是因为雌虫教养里的呵护雄虫,也许是雄虫的声音太过虚弱,而冰蓝的眼睛也太过迷惑人心,在暗夜里微微喘息的样子叫虫禁不住心软。

雄虫颤抖的手将药喂进口中费了很大的力气,吃完之后却还是有良好教养的将药瓶放在柜台上,暗夜里只剩下风声和雄虫轻的如同风声的喘息。

阿莫斯跪在破碎的玻璃渣上,玻璃扎破了他的膝盖,鲜血弄脏了地板,很久很久他听见雄虫的声音,同他说。

“出去。”

声音是紧绷的,听起来有着不近人情的冰冷。

阿莫斯并没有指望雄虫能对他的态度有什么改善,**着身躯爬到门口,继续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哪怕膝盖上甚至有尚未清理的碎玻璃。

他像所有永远坚韧沉默又可以随意处置的军雌,无声无息不敢有任何怨言。

夜色浓重,约摸过了半个星时,他听见里面隐约的咳嗽声,而后是故作冰冷的声音:“回去睡吧。”

阿莫斯微怔,随即知道这是让他回去睡,他不知道这是否是雄虫的戏弄,让他回去睡,清晨里斯回来是再以他擅自离开而处罚,但他只是顺从的低头。

“是,雄主。”

雄虫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喜怒无常,里斯回来带家虫清理了昨晚的碎玻璃,当问起这件事时雄虫正在吃早餐,闻言只是稍稍抬眸:“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而已。”

至于上面的血迹,里斯没有问雄虫也并没有主动开口提起。

这件事过后雄虫没有再继续为难阿莫斯,他的报复好像到此为止,然而两只虫依然没有进一步的接触,楚倦也从未让阿莫斯侍奉过。

他只是静默的跪在门外,凭借敏锐的感知听着雄虫每一个深夜的梦魇,永远在梦境里喘息挣扎,永远在挣脱他。

深秋的某一天夜里雄虫又做了噩梦,短暂的喘息过后卧室的门被苍白的手推开,雄虫脊背已经被汗湿透,很少站起的双腿似乎有些失力,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走动。

他走的慢而艰难,终于支撑不住要沿着墙壁滑下来时背后抵上一个坚实温热的臂膀。

雄虫微微愣住,回头时只看见黑色的抑制环和轮廓分明的下颌,雌奴逾越的站起身来,伸出健壮的手臂搀扶住了他。

说是搀扶其实大半身体都靠在了雌虫身上,他虚弱的没有一丝力气,最终只是闭上眼哑声道:“浴室。”

“是,雄主。”

雄虫湿透的后背抵在赤/裸而健壮的雌虫胸膛上,由他搀扶着走过走廊短短的一段路,即使只是这样一段路雄虫的呼吸都带着急促,连带着雌虫的呼吸都攀上不同寻常的起伏。

阿莫斯搀扶着将雄虫放在浴池中,而后放好温水试探好水温后便爬出去等待,等了很久很久,大约半个星时的时间雄虫依然没有出来。

他能听见雄虫短暂的挣扎,似乎想要自己支撑着站起来,然后失败了,压低的喘息和绷紧的手臂失力以后阿莫斯抬起了头。

雄虫已经闭上了眼,呼吸清浅而安静,软金色的长发在浴池边沉浮,削瘦苍白的身躯一点一点往下坠落,很快就要沉入水底。

那一刻安静的雄虫有种快要沉入黑暗的脆弱感,美的让虫心悸。

“让奴抱您回去吧。”阿莫斯并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他可以去卧室拿来轮椅或者通讯器叫里斯前来处理,可他鬼使神差的冒出这句话。

雄虫面色有一瞬苍白,半晌,或许是不想惊动里斯,又或许是不想让更多虫看见他的狼狈,他幅度微弱的微微颔首。

那短短的一段路楚倦靠在阿莫斯的心口,听见了雌虫犹如擂鼓般的心跳。

楚倦被安稳放在**之后吃了药才缓慢平稳住呼吸,良久才道:“回去休息吧。”

阿莫斯那一夜受到雄虫的宽宥回到地下室的房间,可他却一夜未眠。

从他跪着的视角里能看见雄虫瘦长苍白的手掌陷入了床榻,似乎还是难受,他却无端想起那本不该存在的一夜。

雄虫受不住的时候苍白的手掌也是这样陷入头顶的床榻,在他耳边喘息着痛苦的仰起脖颈,被他咬住凸起的喉结,按住了苍白的腰跨,掌握了所有呼吸和命脉。

他把手臂横在口中,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想着雄虫微微喘息的模样,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第二天清晨雄虫难得的喊了阿莫斯进去,他驯顺的跪在雪白的地毯上很久,等到骨节分明的手掌将一盘完好的食物放在他眼前。

第一次没有被刻意搅乱,阿莫斯微微愣神。

雄虫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假作不在意的道:“我没有吃过。”

所以,不是剩饭剩菜。

“谢雄主赏赐。”

不知为何阿莫斯竟然有些失望,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手掌长时间的没有动作。

跟他预料当中的折磨不一样,雄虫并没有用尽手段的惩罚他,只是忽略他,将他当做不存在的虫。

后来很多年阿莫斯一直知道一开始雄虫是有一些恨他的,恨他打乱自己的第二次进阶,也恨他的强迫侵犯,但他表达恨意的方式只是无视,最多只是罚跪。

他以为那样就足够恶劣,殊不知那样的程度在生性恶劣的雄虫里显得怎样仁慈,甚至会担心他会饿。

不怪阿莫斯会爱上他,没有任何一只雌虫会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