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地, “唰”的一声划过耳畔。

是楚煜强行从谢城手里抽出了长剑。

一时银光轻泛的剑刃上被血渍模糊一片,就连清澈烛色也反射出无比诡异的红光。

“就这么放他走了?”胡永莲质疑声让萧颜兀地回过了神来。

眼下楚煜已经夺窗而出,不见身影。

待得话音落下, 萧颜抬眼对上谢城深邃鹰眸,朝他如是道:“你故意放他走的不是吗?”毕竟凭着谢城身手,方才想要制住楚煜实在是手到擒来。

听言微微垂眸,谢城紧握住受伤的掌心,不动声色地收回袖中背至身后, “穷寇莫追。”

就在这时, 殿中响起轻微窸窣的脚步声。

分明是玉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目光所及,萧僖正朝外步去。

“王爷。”

就在这时, 谢城出声叫住了他。

那如冬日檐下冰凌般的冷冽目光投过去, 隐约带着三分质问的口吻, “这便是殿下的阻止?”便是要了公主性命?

显而易见, 如若方才他未及时赶到, 眼下萧颜恐怕已成了剑下亡魂。

听言萧僖兀地停住了步子,回过头来对着谢城如是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此前萧僖想找他联手却被拒绝, 所以眼下他同楚煜联手想来个借刀杀人。

“可你终究来了不是吗?”

话音未落, 谢城已来到萧僖面前, 目光凌厉着有意放低了声音朝他道:“殿下别逼我。”

谢城再清楚不过的, 眼下萧僖对萧颜起了杀心, 但又哪里是为了萧齐羽呢?

事实上, 萧僖比任何人都想萧齐羽死, 毕竟作为嫡子, 只要萧齐羽一死,便理所当然的是他登基为帝。

其实萧僖往日对萧齐羽的种种惟命是从,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毕竟谢城少时曾是萧僖伴读,他的这份心思如何看不出?

听言萧僖不由地目光轻动,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谢城竟为了萧颜如此威胁他。

是,他是对萧颜起了杀心。

从往年萧颜次次陪同萧齐羽前往太庙祭祖时起意,从此前萧颜存心算计他时决心。

虽然很早萧僖便对萧颜存了这个杀意,但却始终没有动手,毕竟萧颜是皇妹。

直到她算计他谋害萧齐羽,萧僖才笃定再不能留萧颜,否则恐怕后患无穷。

事实上萧僖也是个不信钦天监的,所以他丝毫不在意萧颜什么命格什么福报。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听言萧僖目光朝龙榻方向看去,眼下萧齐羽这个样子,就算知道了他的心思又能如何?思及此,他收回目光,对着谢城鹰眸道:“逼你又怎样?”

谢城冷着声音道:“弑父篡位还不够叫殿下声名狼藉吗?”如此他又何以治天下?

萧僖怎么听不明白,这话还得回到萧颜对他的算计,毕竟那枚砂丹是他递上去的,如若一朝捅破,就算他是被算计却也根本百口莫辩。

此时此刻萧僖愠眸看着谢城,顿了顿,只如是问:“谢城你这么护着她,值得吗?”

这么做值得吗?毕竟萧颜可是杀过他要他性命的人。

听言谢城鹰眸沉了沉,“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不是吗?”

是啊,眼下他同萧颜存着同样目的自然是朋友,他自然要护着萧颜。

谢城就是谢城,无论任何时候都保持着理性。

话音未落,萧僖微微向前倾身,凑近谢城耳畔,“救了毒蛇,小心被反咬一口。”

不由地,萧僖唇角轻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站直身子、背起手朝门外大步出去。

事实上萧僖说得不错,救起毒蛇确实该万分小心,一不留神被反咬一口便是性命不保,但他不同,他是已经被咬过的人,萧僖并不知道,他早已对此生出了免疫。

“谢城,你怎么会来?”此时此刻,萧颜来到面前凝重看着谢城朝他如是问。

“怎么?”谢城凌厉着眉眼。

怎么?

眼下整个太初殿都还为谢城尚还活着的事情感到惊诧不已,就连胡永莲也不例外。

这正是萧颜最担心的。

想来明日一早有关谢城没死的消息便会传遍京都城大街小巷。

毕竟太初殿太监宫女一大堆,最是人多眼杂的,今晚又经过这么一通大闹,恐怕有些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这些消息便仿佛一块泡了水的海绵,根本是不可能阻止得了的。

思及此,萧颜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

待得话音落下,她微拧着眉头道:“谢城,你不该来的。”

听言谢城目光更沉了沉,冷戾着声音朝萧颜道:“多亏了公主提醒,不然我都差点忘了公主是有多么的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想想,是啊,她是有些不知好歹的,毕竟方才是谢城及时赶到才救了她性命,眼下她不仅没有半分感谢之意,甚至还如此苛责,岂非太不知好歹了些吗?

思及此,萧颜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谢城的到来,她心底里是感到庆幸的,同时也更感到安定,毕竟她深知,只要有谢城在,无论是楚煜,还是萧僖,都不能动她分毫。

听言一时又思及此,萧颜竟不禁哑言。

就在这时,耳中忽落入稚气未脱的一声:“胡公公,我想瞧父皇怎么样了。”

转眸看去,原来是九皇子萧熠来到,再过两个多月他便将年满九岁,事实上这九皇子萧熠在今日之前萧颜也只见过他一次,便是两年前他被封安宁王时,虽然萧颜对于萧熠并不熟识,但却也知道萧熠自幼聪慧深得萧齐羽喜欢,再加上生母又是佳妃,理所当然地,萧熠封王便封得格外早。

事实上此前萧颜已有所耳闻,自打文妃死后,这后宫便成了佳妃的天下,自然地,眼下宫中皇子除了萧僖外便是九皇子萧熠最尊贵不过了。

一时萧颜感到奇怪,“这深更半夜的,他不睡觉来做什么?”

听言胡永莲朝萧颜道,“其实近来九殿下极常来的,对皇上再关心没有了。”

眼下看着萧熠,萧颜目光一时生出几许若有所思。

不由地,去他面前半弯腰问:“你真的担忧父皇啊?”

听言萧熠抬脸,颇为理直气壮的模样:“这还能有假?”

事实上怎么不能有假?眼下这个时候萧颜必须得处处小心着,不能再生出半点意外。

她终究没有让开路来,只目光严肃着,带着关切的命令口吻朝萧熠如是道:“怎么?明儿个不必上学了?也不瞧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回去睡觉?”

其实对于眼下萧熠的前来,萧颜担虑的是,究竟这是他本身的孝心,还是佳妃的意思?如若是佳妃的意思,那么她如此急切的想要知道萧齐羽情况,究竟是希望他有事还是无事?虽然佳妃是出自安亲王府、是萧初的姑母,但不可忽略的是,她也是萧齐羽的后宫,多年来的相处如何没有深厚的情分?

在心中这些怀疑没有确定之前,萧颜不可能再让萧熠靠近萧齐羽半分。

“外面跟着的人呢?”话音未落,她又朝外问道。

“奴才都在呢。”一时间听言太监忙如是应声。

“是啊,听公主话,回去睡觉吧。”见萧熠仍是留恋神色,胡永莲忙也过来好言相劝。

“胡公公……”萧熠投去的目光带乞求。

“明儿个早些过来,奴才带殿下瞧皇上去。”胡永莲朝他如是道。

听了这话,萧熠便也再无可说的了。

待得他退出离去,萧颜直起身子郑重朝胡永莲道:“明日也不许他见父皇。”

听言胡永莲不解:“为何?”

顿了下,萧颜启开樱唇,别有深意着道:“我是怕佳妃……”

打量着萧颜,胡永莲眉眼若有所思:“公主认为是佳妃让九殿下来……?”探听情况?另有图谋?还未及他把话说话,“嗯。”萧颜朝胡永莲着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也是啊,毕竟眼下众皇子中除了萧僖外便是萧熠最尊贵体面不过了,更何况,如今后宫又是佳妃的天下,她自然难免生出夺嫡之心,不难想见,若然萧熠登基,佳妃便是唯一尊奉的皇太后,如此她的尊荣贵重便再无人可动摇。

思及此,胡永莲忙郑重朝萧颜道:“公主放心,奴才明白该如何做。”

待得出了太初殿,正是夜色深沉时,汉白玉甬路上隐约倒影出两边石灯幢散出的温暖光色,走过时,萧颜银白色鞋面也被浅浅染上了层橘橙一如天边晚霞般的颜色,但此刻她眉眼间的忧愁却好似烟笼寒水。

事实上谢城如何不知萧颜心思?方才拦着萧熠根本不是如她对胡永莲所说的那般道理,而是担虑佳妃对萧齐羽心存多年情分,生怕再横生枝节,叫萧齐羽不死。

显而易见,眼下佳妃不知他们计划尚好,但若知道了,恐怕会从中作梗,如此,便少不得要做另一番安排。

思及此,不由地冷声如是问道:“小王爷究竟有没有把事情告知佳妃娘娘?”

听言萧颜思绪被拉回眼前,但眉宇间却仍带着几许若有所思。

轻启樱唇,声音中透着一抹如晨雾般难散的忧愁,“这个,我也不知。”事实上眼下萧颜也不知情况佳妃究竟是怎样,但无论如何她要把这件事情给弄清楚,不然她无法安心。